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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炉王座与余烬之约
“坩埚之主”的召令冰冷如地下深处的寒泉,瞬间冻结了洞窟内本就稀薄的空气。“炉火余烬的持有者”——这个称呼精准得令人心悸,无疑指向了辉火岩,甚至可能包括了苏晓身上那源自系统、与“炉火匠心”产生共鸣的微妙特质。
没有拒绝的余地。洞外那轻盈迅捷的脚步声至少有四人,气息收敛却隐含锋芒,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艾伦与莉娅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后者微微摇头,示意硬闯毫无胜算。托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挡在箱子前。
苏晓深吸一口气,压下灵魂因紧张而加剧的刺痛。该来的总会来,在这法外之地,躲藏终有尽头。她将辉火岩贴身藏好,数据挎包掩在衣内,对艾伦和莉娅低声道:“见机行事,护好托林和箱子。”然后,她上前一步,掀开了兽皮帘。
洞外站着四名身着暗色紧身皮甲、脸上覆盖着简单金属面罩的护卫,男女各半,身形矫健,眼神透过面罩孔洞射出无机质的光。为首者正是方才发声的女性,她扫了一眼苏晓等人,目光在莉娅和艾伦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并无多言,只是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的……弟弟需要照顾,能否……”苏晓尝试为托林留下。
“全部。”女护卫的声音毫无波澜,“主上要见的是‘你们’。”
不容置疑。苏晓不再多言,示意托林背上箱子跟上。艾伦默不作声地收拾了关键资料,莉娅则走在最后,精灵的感知最大限度铺开,警惕着任何异常。
护卫们押送(或者说引领)着他们,穿过“锈锤”后方更加曲折幽暗的通道,逐渐远离喧闹的广场区域。沿途的岩壁从粗糙的开凿痕迹,逐渐变成明显经过打磨、甚至镶嵌着微弱发光符文石的规整廊道。空气依旧沉闷,却少了许多劣质酒精和汗臭,多了种混合着熔岩硫磺、陈旧金属与某种干燥香料的气息。
地势一路向下,温度却反常地逐渐升高。最终,他们被带到一扇巨大的、由整块暗红色金属锻造而成的门前,门扉上浮雕着极为复杂的、仿佛无数齿轮、管道与火焰纹路交织的图案,充满重工业般的粗犷与精密感,与矮人的风格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古老与沉默。
女护卫上前,将手按在门侧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暗光闪过,沉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灼热的气流裹挟着更加浓郁的硫磺与金属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令人震撼的广阔空间。这似乎是一个天然的巨型地下溶洞改造而成,洞顶高悬,垂下无数粗大的、散发着暗红光芒的晶簇,如同倒悬的熔岩森林。地面中央,是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大圆形平台,平台表面并非岩石,而是某种暗沉的、非金非石的材质,刻满了流淌着熔金光纹的沟槽,所有沟槽最终汇向平台中心——那里,并非王座,而是一个半嵌入地面、结构极其复杂、如同超巨型机械心脏般的暗金色熔炉。
熔炉并非正在熊熊燃烧,但炉体本身散发着惊人的高温,炉壁隐约透明,能看见内部缓慢流转的、粘稠如液态黄金的炽热物质。炉体周围连接着无数粗大的金属导管和符文阵列,延伸向洞穴四周岩壁,仿佛是整个地下城能量与脉络的核心。
而在熔炉正前方,一把同样由暗色金属锻造、造型简朴却异常厚重的高背椅上,坐着“坩埚之主”。
那是一位……难以简单用年龄或种族形容的存在。他(或她?)看起来像是人类中年男性的体态,但身形异常高大魁梧,几乎与旁边的熔疤相当。身着一袭毫无装饰的深灰色长袍,露出的手臂和脖颈皮肤呈暗金色,仿佛长期经受高温炙烤与金属粉尘浸润。面容刚毅如斧凿,深刻的皱纹里仿佛沉淀着岩层的记忆,一双眼睛是熔炉内那种暗金的颜色,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被带来的苏晓一行人,目光沉静,却带着千钧重压。
他的存在感,与身后那沉寂的巨炉浑然一体,仿佛本身就是这地下王国“炉火”规则的化身。
“欢迎来到‘核心熔间’。” “坩埚之主”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金属共振般的回响,并不响亮,却清晰地压过了远处熔炉低沉的嗡鸣。“我是卡兰铎,此地暂居的看护者。” 他用了“暂居的看护者”这样的自称,而非“统治者”。
苏晓强迫自己直视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依循记忆中的礼节,微微欠身:“卡兰铎大人。不知召见我们这些落难之人,有何吩咐?” 她再次强调“落难之人”,姿态放低。
卡兰铎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在托林背着的箱子上停顿最久,暗金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落难之人……” 他重复,语气听不出情绪,“带着‘不灭熔炉’的余烬,身怀触及‘炉火匠心’的技艺,还有一位被‘锈蚀之伤’深度侵蚀的矮人……这样的‘落难’,可不常见。”
他果然知道!不仅知道辉火岩(余烬),更一眼看出了托林叔叔的症状本质(锈蚀之伤)!甚至连苏晓的“技艺”性质都点破了!
“大人明鉴。” 苏晓知道隐瞒已无意义,索性半坦白,“我们确实因一些……与古老矿石有关的麻烦,被迫逃亡至此。这石头(她小心地取出辉火岩)是一位矮人朋友的赠礼,而那位矮人长者(指箱子)正是因此受害。我仅有一些家传的调理之法,试图缓解他的痛苦,并在此地勉强谋生,绝无他意。”
“古老矿石的麻烦……” 卡兰铎的指尖在金属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不灭熔炉’的碎片,与‘锈蚀之伤’的源头……你们触及的,是卡拉克- Az 湮灭后,遗留于世最危险的遗产与疮疤。” 他直接说出了那个古代矮人王国的名字!
艾伦的身体微微一震,显然对这个名字出现在这里感到震惊。托林也瞪大了眼睛。
“看来,你们并非一无所知。” 卡兰铎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那么,告诉我,外来的持火者,你以‘深岩之盐’调和‘余烬’之温,试图抚慰‘锈蚀’之痛……你可知,你正在做的,是在用微弱的火苗,去触碰一片即将沸腾的、充满毒脓的熔岩湖?”
他的比喻残酷而精准。苏晓深吸一口气:“我不知其全貌,只知不能见死不救,只知需尽力阻止那‘锈蚀’扩散害人。我的力量微薄,但总需有人尝试。”
“尝试……” 卡兰铎的目光转向那沉寂的巨炉,“这座‘沉眠熔炉’,也曾是‘尝试’的一部分。我的先祖,曾是卡拉克- Az 最外围的‘炉裔’守望者。当灾难降临,王国核心湮灭,我们这一支带着部分未完全污染的技术和这座备用熔炉的核心,逃入地下,建立了‘坠星坩埚’。我们看守着这些危险的遗产,隔绝内外,试图阻止‘锈蚀’的蔓延,也防止外界的贪婪再次引燃灾火。”
他竟是古代矮人“炉裔”的后代!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与守护者!“坠星坩埚”的存在,竟是为了隔离和监视那些危险的遗产!
“然而,‘锈蚀’从未真正停止。它在深处滋生,随着地脉流动,偶尔泄露,污染矿脉,侵蚀生灵。你们带来的‘余烬’,是罕见的、尚未被完全污染的秩序碎片,它本身也是‘钥匙’的一部分。而‘锈蚀之伤’,则是污染最剧烈的表现。你们同时拥有二者,如同将火种与油污带到了我的门前。” 卡兰铎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山岳般的压力,“按照古老的守望律令,我有权收缴‘余烬’,隔离甚至净化‘伤者’,并将你们这些可能引来更大灾祸的‘变量’,永久拘禁或驱逐。”
洞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莉娅的手已悄然按在腰间,艾伦的指尖有微光流转,托林瑟瑟发抖。
苏晓的心脏狂跳,但她知道,此刻恐惧与对抗只会招致最坏结果。对方讲述历史,阐明立场,却还未动手,说明仍有转圜余地。
“大人,” 她抬起头,声音因紧张而微哑,却努力保持清晰,“若您要收缴或隔离,恐怕早已动手。您召见我们,给予陈述的机会,想必并非单纯为了宣判。我们的‘微小火苗’或许危险,但也可能……是另一种‘尝试’的开始?您守护此地,隔绝灾祸,但‘锈蚀’仍在蔓延。也许……我们需要新的思路?”
卡兰铎暗金色的眼眸中,似乎有熔流般的光泽微微一闪。他沉默了,那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很敏锐,持火者。是的,‘锈蚀’在加剧。近期‘上层’的能量动荡,与某种外力的干预,正在搅动深层地脉,使得‘锈蚀空洞’加速出现。你们的到来,尤其是那场空间跳转引发的微弱裂隙波动,也引起了一些不好的关注。‘坠星坩埚’的平衡,正在受到内外夹击。”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带来更强的压迫感,走向那沉寂的巨炉。“我的力量,源于这座熔炉与大地。我能镇压‘坩埚’范围内的‘锈蚀’,却难以根治,更无法应对来自‘上层’的觊觎和来自‘遗产’深处的新变数。你的‘技艺’,你的‘余烬’,或许……真的蕴含着一丝不同的可能性。”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尝试’的机会,一个‘余烬之约’。第一,你们可以暂时留在‘坩埚’,但需在我的监视之下。第二,交出‘余烬’和‘锈蚀伤者’的详细数据,由我评估风险。第三,用你的‘技艺’,为我解决一个实际问题——‘锈锤’及附近区域的矿工,因长期接触微量‘锈蚀’地气和恶劣环境,普遍患有‘地寒症’与‘心神耗竭’。若你能在有限条件下,显著改善此症,证明你的‘火苗’确有‘疏导’与‘安抚’之能,而非‘助燃’灾祸。”
他提出了一个苛刻却又留有余地的条件。既是测试,也是利用,更是将他们的“特殊性”纳入可控的轨道。
苏晓飞快地权衡。交出辉火岩?不可能,那是托林的部族传承,也是研究关键。但“详细数据”……或许可以部分共享?至于用“技艺”解决矿工普遍病症,这恰恰与她想通过“小店”建立基础、收集信息的目标不谋而合,虽然难度极大。
“大人,” 苏晓谨慎回应,“‘余烬’是友人所托信物,恕难直接交出。但关于它和‘伤者’的部分研究数据,我们可以共享。至于改善矿工疾苦,我愿尽力尝试,但需您的允许,提供一些基本的安全工作环境和必要的、无危害的本地食材支持。”
卡兰铎盯着她,似乎衡量着她的诚意与价值。最终,他缓缓颔首:“可以。数据需真实。我会让‘烬’协助你们,他熟悉这里的一切,也是我最信任的匠师与观察者之一。记住,这是‘余烬之约’,亦是‘监视之契’。若你们失败,或带来不可控风险,约定作废,律令执行。”
他挥了挥手,那四名护卫悄然退至门边。“带他们去见‘烬’。安排西七区旧修理间隔壁的空窖,作为他们的新住处和……‘尝试’的场所。从明天起,‘锈锤’的杂役免除。”
护卫领命。卡兰铎最后看了苏晓一眼,那暗金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亘古的熔岩在缓缓流动:“持火者,莫让余烬彻底冷却,也莫让它点燃不该点燃的东西。这片地下,再也承受不起一次‘熔炉’的熄灭了。”
离开“核心熔间”,走在更加错综复杂的廊道中,苏晓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卡兰铎的对话,信息量巨大,压力更是如山。他们暂时获得了有限的许可和喘息之机,但也被牢牢绑上了“坩埚之主”的战车,身处更严密的监视之下。
“烬”果然不是普通匠人,他是卡兰铎的耳目与助手。而他们新的据点,将直接处于这位神秘匠人的隔壁。
前途未卜,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明确的、可以努力的目标——用食物与“调和”的技艺,在这片被古老伤痛笼罩的地下世界,真正点燃一簇能带来“安抚”与“希望”的炉火。
而她也必须尽快,将这里关于卡拉克- Az 和“炉裔”的惊人信息,传递给现实世界的“启明”项目组。
只是她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核心熔间”内,卡兰铎独自站在沉眠的巨炉前,对着炉壁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与深沉忧虑:
“‘炉心锁钥’的碎片气息……终于再次出现了吗……在这样一个外来的、充满变数的‘持火者’身上……命运啊,你究竟在编织怎样危险的图案……”
炉壁内,那粘稠的液态金黄物质,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映照出卡兰铎凝重如铁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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