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不知心

　　书房静谧，飘烟袅袅。

　　尚书大人的音量比平常高了些许，他震惊：“当真？”

　　毓梓墨点头，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七皇子恐是与那女子关系不凡。”

　　墨水滴落在纸面，晕成一片乌云。
　　尚书大人的眼中闪过思量。

　　毓梓墨从父亲的书房退出来，将门扉阖上。

　　她知道，父亲一定会去信给宫里的太后娘娘汇报此事。

　　太后毕竟是尚书的亲姑姑，毓家的兴衰荣辱与宫中的娘娘密不可分。

　　说来也奇，柳葙黎近日总是频繁的往滇夏府苑跑，只是超不经意的守在宁兰因的必经之路上，却每次都是匆匆一眼离开。

　　许是宁小姐单方面的将自己抽离在外，劝诫自己不要再去管他人的事，每每见到柳葙黎时她未执一言，也未去深思他的神情。

　　可就在入夏不过月余，院子里的花换了一批，变成了当季的新花，如今开的娇艳，尚且有些花含苞待放着。

　　看着小小的花苞，宁兰因不由觉得这柳葙黎就如这花苞一般，将自己躲躲藏藏。

　　胆小的倒是不像他了。

　　宁小姐与七皇子的再次相见，纯粹是一次偶然。

　　府苑的秀花美景看腻了，宁兰因便带着人出来散心，路过一家良品糕点铺，一行三个人便进了去。

　　这家糕点铺藏的深，掌柜的低调，专心于精进自己的糕点手艺，却从不向外宣传。

　　若不是几十年的老牌坊，加上常客的帮扶，怕是在这皇城中是存活不下去。

　　翩翩对于美食气息是分外的敏锐，糕点的香甜不腻被她精准捕捉到，跟着小姐进了这家其貌不扬的铺子。

　　铺子不大，整面侧墙却摆置了各式各样的糕点，一个小学徒正登在矮梯上，踮着脚，将掌柜新研制出的“甜酥”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糕点的香甜扑面，却没有丝毫的甜腻，甫一进来，被香甜的气息包围住，心中免不了变得开心几分。

　　“这新出炉的糕点闻着好香啊。”

　　翩翩由衷的感叹声响起，吸引了小学徒的注意，他扭过脸来，才发现店中来了三位女新客。

　　对于翩翩脱口而出的称赞，他明显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将甜酥摆的端正，他才缓缓踏着梯阶下来。

　　小学徒移步到紫木柜台前，这柜台高，他需要踏着专属的小木凳才能半身略高于台面。

　　他熟练的取过肩上的布，擦拭一遍台面不存在的灰尘，学着大人的模样取过一旁的算盘，开口招呼客人，带着尚未蜕变完全的稚嫩：“三位小娘子，请问来点什么？”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你刚刚放的那个。”

　　翩翩嘴馋，进门前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袋，如今倒是肆意抬手点了起来。

　　小学徒一眼扫过翩翩指到的糕点，手下拨动着算盘，平静地回道：“刚放上去的那个暂不外售。”

　　玉柔观察完整个店里，发现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店内，应对起客人来倒是处变不惊。

　　翩翩有些遗憾：“那好吧，其他的给我各准备四份包好。等你们开始外售它时我再来一趟便是。”

　　小学徒算好账，下来木凳子，熟练的搬起梯子往墙上靠。

　　他在上面取糕点，翩翩就守在下面眼巴巴的望着。

　　“新出炉的糕点不外售，这是作何原因。”

　　面对玉柔的询问，小学徒道：“这新款的甜酥是我们掌柜的研究好久才研究出来的新品。按照惯例，得等掌柜的回来随缘开出第一份单才是。”

　　翩翩问：“那你们家掌柜的去那里了啊？”

　　学徒答：“反正是不在店里。”

　　玉柔的话直截了当：“新品还冒着热气，应是在后厨才是。”

　　怕是小学徒口中的不在店里是不在这里才对。

　　小学徒取来翩翩要的所有糕点，没去回玉柔的话。

　　翩翩的目光再一次投向那新品甜酥，被一旁的宁兰因看见，她笑了笑。

　　宁兰因道:“好孩子，把你们掌柜的请出来一见如何？”

　　宁兰因稀疏平常般的谈话语气，令小学徒一愣。

　　他看的出来，从进店起未执一眼的貌美小娘子周身气度华贵，断是贵家小姐才是。

　　在他的印象里，那些个小姐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人不屑一顾。

　　宁兰因这样讲起话来平易近人的，他倒是头一次碰见。

　　宁兰因不急，等着小孩子回话。

　　良久才见他点头。

　　这小学徒讲的是东於城老一辈的方言。

　　宁兰因听不懂，但见多识广的玉柔能简易的听懂只言片语，转告给小姐。

　　大意便是：爹爹，来客人了，你出来吧。

　　话音落，她们又是等了半刻，才见人从柜台的后面现身。

　　一老翁掀过隔断后厨与店堂的白帘，拄着拐杖出来。

　　小学徒搀扶着他坐下，低低喊了句什么。

　　翩翩直言：“这位伯伯，店里刚出的糕点现今可否外售于我，价钱可议。”

　　小学徒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小娘子将爹爹的爹爹认成了他的爹爹。

　　小学徒讲：“不是不是，这位不是现今的当家掌柜。要再等等。”

　　“哦。”翩翩一笑而过：“那好吧。”

　　此刻真正的当家掌柜才现身，此刻的人正一副为难的模样，低头做沉思状走出来。

　　“掌柜的，人来了便商议下价钱吧。”

　　这掌柜的摇头，从翩翩身边路过，独自低语：“这不行，那不行，到底什么样的名字才好啊？”

　　玉柔耳力聪颖，旋即道：“掌柜，你这糕点可是因还未曾取名才暂不外售？”

　　闻言，掌柜的点头，却又浅浅摇头，斜眼偷看他爹一眼，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这新出的糕点原是起了名字的，只是被这老爷子听到了不满意，全回绝了我。”

　　老爷子的胡须发白，抬眼去看掌柜，而后别过眼去。

　　翩翩好奇：“原是取了什么名字才让老人家不满意呢？”

　　掌柜的兴致勃勃道：“这甜酥花费了我五年时光有余，本是因着时间给它取了几个名字。”

　　“说来听听。”

　　掌柜的一气呵成吐露出来：“五五，甜甜，白白，小粉，花瓣……如何？”

　　翩翩的笑僵在了脸上，心里汗颜。

　　这名字取的也太随意了些吧。

　　掌柜的没读过几本书，与老爷子比起来断是看不上眼，一根筋的脑袋怎么能取出顺耳的名字呢？

　　叠词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不愿拂了掌柜面上的笑，翩翩岔开了话，随意指着一款花糕道：“这个不错，香味浓郁甜腻，点点艳红着色，它……叫什么啊？”

　　抱着试探的态度，翩翩得到了掌柜口中的答案：“点点。”

　　两眼一黑，翩翩算是领略到人的起名废了。

　　“甜酥卷角薄如蝉翼宛若桃花，花尖一点粉嫩透着微紫，而花的中心浇上了晶亮的甜蜜漾着细碎的光泽。确是难得，极具观赏。”

　　嗓音沁着静，宁兰因接道：“为一名字苦恼至今，倒不如信缘。缘到，即名现。来往店里的客人或许会有另外的想法，食客与食物间的羁绊冥冥之中或是妙不可言，或是能够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这……”掌柜的明显陷入了思考。

　　老者笑，对着这头脑伶俐的丫头道：“依食客的想法取名，未曾有过，若取的更难听拗口些，反倒是背道而离了。”

　　宁兰因笑笑：“取名随的是缘，若不称心，便是无缘拒了就是。对于食客而言，想必这名字不甚重要，倒是这几十年的手艺长存才是他们心中最在意的事。”

　　“对于，对呀。”翩翩应和小姐的话，她是一个吃货，最有发言权。

　　翩翩道:“吃东西在于品它的味，味道对口了，心生欢喜，对于其他的旁事便不会过多在意。若是味道难以下咽，那就算是再高尚美妙的名字也不会有人问津的。”

　　两个丫头的一番话都有意思，掌柜的还在沉思，老爷子就拍板开口：“既然如此，依你们来看，这甜酥该作何称谓才是。”

　　“四月芳菲不及桃花盛开，老人家觉得‘盛芳’二字如何？”

　　老伯抬手抚上自己的白胡子，话音陈厚：“甜酥，盛芳。倒是比我那儿子取的名字要顺耳的多。”

　　“爹……”被亲爹嫌弃，掌柜的略有不满。

　　老人家选择性的将他忽视：“既如此，时间也折腾的够久了，便就叫它‘盛芳糕’吧。”

　　翩翩两只手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迈出店门，玉柔接过她右手上的几样糕点。

　　翩翩笑着低头，满心满眼的低头看着左手上拎着的“盛芳糕”。

　　当真是妙极了。

　　日光恍然，宁兰因顿脚，转身去看一旁的牌子，原来它叫“遇心斋”。

　　一家糕点铺却取了个这样的名字，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当真是奇。

　　太阳刺眼，宁兰因躲在高墙自成的阴影下，躲避这傲人的光。

　　余光无意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定睛凝神，才分辨出那人是裕平。

　　玉柔取来伞，将伞面张开间恰巧将裕平顺心望来的目光挡住，未让他看清三位姑娘的面容。

　　跟在玉柔身后的翩翩歪头探出脑袋来，循着小姐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高挂的牌匾，上面的大字赫然，是为“尚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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