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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三月微风划过京畿城墙,沉静许久的京城也在这一天热闹起来。
御书房内,商泽晏一手执笔,一手撑额,耷拉着眼皮,睡眼惺忪望向桌案上的奏折。
“哎哟,世子您慢些,把鞋穿上别冻着了。”万良惊呼地声音自一旁钻进来,紧接着大腿被啪叽一撞。
商泽晏打着哈欠低头望去,小布丁点的糯米团子摔在脚边,正自顾自爬起来。
一旁赶来的万良拎着鞋刚要跪下请罪便被商泽晏摆手制止,“鞋放下,你退下吧。”
万良躬身离开。
商泽晏这才又看向这小孩,长得白白嫩嫩的,还挺好看,就是不爱说话。
整日在宫殿内光脚跑来跑去,也不怕着凉,商泽晏无法,只得里里外外铺上厚实地毯,随他折腾。
见商阳同自己对视,困意悠然被打断,他稀奇的望着这小人。
片刻伸出手,“你不会是傻的吧?”
商泽晏嫌弃捏了捏商阳脸颊,“这么大了连个话都说不利索,要你能干什么?”
商阳三两下爬上他腿,光着脚丫踩在龙袍上搂着他脖颈,“去,去去……”
商泽晏怕他摔了,撂下笔,搂住小团子,挑眉道:“去什么?”
“将,军府。”商阳道。
商阳这家伙也不知怎的,打小就怕黑,他刚登基那会地位不稳,各方面都要斡旋,就忽略了商阳,将他丢在将军府上。等想起来,这家伙缩在角落怕人的紧,天一黑守着烛火,有时连自己影子都会被吓一跳。
不过这家伙似乎很喜欢裴南泽,小小一团窝在哥哥身边,商泽晏一看,甚为扎眼,人家甜甜蜜蜜你挤在中间算什么,于是便将他抱来了皇宫。
商阳时不时还会来缠他,让他带着回将军府,比如现在。
“去去,去……”商阳见他不理人,扭着身子两手趴在桌上去够一旁的毛笔,商泽晏支着额打量他,“你可真不让人省心啊,我就不一样了,小时候特别听话,从不给哥哥惹麻烦。”
三天两头上房揭瓦的商泽晏面不改色同他置气:“想来哥哥还是更偏爱我一点。”
商阳不明白身后人在傻笑什么,扭头看他。
商泽晏一把抱起将他抱起,“今日浴佛节,宫外挺热闹的,省的你整日在宫里搞得鸡飞狗跳,去瞧瞧也行。”
商阳听懂了,软绵绵的声音冲他道:“明明是你想去。”
“大胆。”商泽晏嗤笑道:“这就是你同哥哥说话的态度吗?我对我哥哥……”
话还没说完,一只肉手盖在了他嘴角上。
从前将军府鲜少有竹林,一来没人欣赏,二来没人搭理,如今将军府竹子入目皆是,拥挤得探出府外。
商泽晏命人种这些竹子时说:不知道是哥哥发霉更快还是竹子长得更快,不如两者比比看,若是哥哥生气了,说不定就能早些醒过来。
裴南泽总穿墨绿袍服,他爱不爱穿不知道,反正在商泽晏眼中这是他的专属。
是以水汽沿竹叶凝成珠露,顺着弯曲的方向探入窗棂,滴落沉睡的人身上。
冰凉的水珠裹挟早春的讯息,令那垂在身侧的青葱玉指微一蜷缩。
窗外风声、竹叶簌簌声,水珠断续的滴答声……如潮水般涌入耳中,杂乱而遥远。
长久的静默后,一线天光落入眼底。
首先映入模糊视线的是近在咫尺,熟悉的轮廓,那一瞬间,万籁俱寂,所有感官聚焦于此。
沉暮垂垂,门口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轻唤:“江……哥哥?”
江知眠似是没有听到,垂目安静注视着身旁仍在沉睡的人,良久之后“嗯”了一声。
他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什么时候了?”
“……三年。”
“……”
他抬起仍僵硬的手握住另一个人,深深地望了良久。
哪怕有坠魂杵养魂,裴二的灵魂温养了三年还仍没有转醒的迹象。
那时裴南泽的身体究竟到了何种残灯烛照的地步,拖着满身伤痕累累整日同他玩笑,光是想想连呼吸都是痛的。
索性一切都尘埃落定,裴南泽灵魂在修复,江知眠叹了口气,那气息似有无尽的疲惫与失而复得的珍重。
“你怎样找到我们的?”
术师族地远离尘嚣,又有阵法,外界的人就算知道具体的位置也进不去。
商泽晏:“当年在孙府时哥哥给了我一枚铜钱,靠它找到的。”
裴南泽的铜钱与他本人相连,难怪进的去族地。
正说着,卡在商泽晏怀里的人不乐意了,嘟囔着要爬出来,声音不大落在安静的房间内却是清晰可闻。
江知眠这才挪开视线,望向门边,“这孩子……?”
商泽晏刚要开口,怀里人便先说了出:“商阳。”
——商?
——一个老头写的。硬要给我,盛情难却,我就收下了。
当时那张宣纸上两个字,原来是印证在了这。
“哥哥,出去玩吗?”商泽晏弯腰放下不动蠕动的小鬼,三两下跑到江知眠身侧,仰头道:“走吧?”说着就要去牵江知眠。
商泽晏嘴角猛抽,怎么这样没有眼力见?
江大人整人恨不得黏哥哥身上,商阳在他身边呆这么久,真是半点察言观色都没学到。
他刚想上前拉开商阳,就见江知眠抬手在他额间探了探,原本拒绝的回答无从出口:“……也好。”
商泽晏不着痕迹瞪了那小人一眼。
浴佛节灯火辉煌,哪怕在京城也是难得一见的热闹时间,商泽晏身份特殊,最后去街上的自然就只有江知眠和商阳两人。
商泽晏斜靠在将军府门前,看着两人没入人群,思略一番还是呆在了将军府,皇宫冷冰冰的,他才不要独守空闺。
踩着婆娑树影,一路蜿蜒转回房中,原本兴致缺缺的瞳孔蓦地瞪大,不可置信盯着床前。
窗棂大开,垂竹沙沙,床上空无一人。
商泽晏静立在门前,灯火将他的身形逐渐拉长,远处烟火吵闹,近处寂静无声。
他祈盼多时,种下的竹子节节攀升,在此刻有了回应,不是竹子赢了,也不是哥哥‘发霉’了,而是思念和等待赢了。
“我想吃糖葫芦。”商阳指着不远处的摊位,冲江知眠道。
江知眠视线随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下意识开口:“很酸。”
“?”商阳看着他,依旧指着,“不酸。”
江知眠笑了。
裴南泽不爱这些酸酸的,可后来五感丧失他就不再提及,不是不愿,只是胆怯。
远处烟火接连在耳边炸响,长街之上,灯河蜿蜒,梵音与笑语交织,空气里弥漫着香火和糖糕的甜腻气息。
商阳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攥着他垂落肩头的发丝,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接连不断的舞动龙灯和喷火杂耍。
又一束烟火窜上天幕,绽开漫天流金,如垂坠的烟柳倒悬入闹世,将所有人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不知是烟火声太盛,还是心跳声太急,一股毫无来由的悸动令他呼吸一窒。
那感觉如江河决堤,瞬间充溢胸膛,他来不及细想蹲下身将商阳整个揽进怀里。
“我们回去。”
他声音透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商阳咬着糖衣,含糊地“唔”了一声,乖乖搂住他脖颈。
走近将军府,街道行人越发稀疏,鼎沸声赶不上他急切地步伐,落在身后,只余下零星灯火,投照在两人身上。
一行至暗处,怀中的小人将头埋入他胸口,没了动静。
江知眠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步伐不停,将军府朱门就在眼前,寂静地矗立在清冷月色下。
他深吸一口气,提步而上,外界残存的喧嚣彻底没了踪迹。
府内一派清幽,与他离去时并无不同,月光如水银泻地,簇拥的竹影投洒在青石板路上。
一切都静得让人心慌。
他抱着已然有些睡意的商阳,沿着熟悉的小径往深处走去。
难道……是错觉?
他一时顿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淡绿的光电,自修竹后颤巍巍飞出,划出一道细微光弧。
紧接着,两点、三点……无数荧光自茂密竹林间、湿润草丛中、静谧的夜色里轻盈钻出。
汇聚成一条流动的丝带般在他面前蜿蜒而过,照亮了幽暗竹径。
恰在此时,身后青石板传来脚步声,一下一下,落在他心尖……不断靠近,清晰又明亮。
江知眠猛地转身,隔着疏朗摇曳的竹影,那人一身墨绿衣袍,乌发披散肩头,笑眼盈盈。
他目光越过所有障碍,精准落在江知眠身上,眼底映照着淡绿光芒,肆意明媚,却又缱绻眷恋。
“江大人这样看着我,可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这一瞬好似回到了三年前,那策马扬鞭刚入京城的裴南泽与此刻缓慢重叠。
墨发垂落,露出编结坠在耳后的坠魂杵,在暗夜中闪着幽淡绿光。
裴南泽几步走来,径直略过他怀中的小人,半弯下身子,歪头自下而上看他,“知眠,我回来了。”
人间百态,九丈红尘皆苦。
可从今往后,他们会一直同在,亘古不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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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师的故事到这里告一段落,单机写完20万字挺感慨的。
从头到尾有个字就没写对过


中途改又太麻烦,一路错到底,好在没人发现


不求啥评论,也没必要在此留言了,毕竟作者口袋空空,连包红包的皮都东拼西凑不齐


笔力有怠,说不出啥妙语连珠的美谈,就到这里吧,不浪费大家时间了。
最后祝这周末考试的同袍们,旗开得胜!
我们有缘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