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饭没有

　　慎怡十五岁就认识了纪则明，到今年已经有十三年了。

　　而在她二十二岁的时候，两个人正式确认了关系。

　　在慎怡的认知里，一般情侣谈了两三年就该结婚了，她刚和纪则明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她没想到是，幸福的日子会过得那么快，以至于当三年真的过去以后，她依旧没有做好准备。

　　今年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六年。

　　年底就要结婚了，慎怡忙得想死，她私底下跟陈樱子说：“我现在心情很复杂。我没想到还有两个月我就要结婚了，更没想到我们居然谈到第六年才结婚。”

　　陈樱子锐评：“奇迹啊。”

　　“什么？”
　　“一个人居然能在另一个人将近一半的人生里留下痕迹，而且今后将持续参与下去，这难道不是奇迹？”

　　她不说还好，一说慎怡就有实感了。

　　不是三年、六年，而是十三年。
　　纪则明这个人贯穿了她人生的十三年，而她也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和他有着交集。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问纪则明：“你和你以前的初中同学还有联系吗？”
　　纪则明一头雾水：“基本上没有了，怎么了？”
　　“没什么。”慎怡继续吃饭，吃到一半又抬头，“就是觉得……我们居然能认识这么久，还谈起了恋爱，一谈又是这么多年。”

　　时间赋予人的能力可不止记忆这么简单，有时候慎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恍惚觉得自己和纪则明越长越像了。

　　对此，纪则明解释道：“这应该是菌群作用。”
　　“什么意思？”
　　“我们平时唾液交换太多了。”
　　慎怡冷笑：“□□也不少吧。”

　　他爬上床，手伸进被子里，抓住她的脚踝。

　　“那今晚再来一次，如何？”

　　慎怡拒绝：“不行，我不想长得像你。”
　　“那不亲嘴。”
　　“你别想骗我，不亲嘴你肯定要亲别的。”
　　纪则明笑出声来，“你也太了解我了。”

　　他钻进被子里。

　　最后慎怡实在受不了了，扯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提出来。

　　纪则明压上来想偷袭她，慎怡绷着下巴，仰着头誓死不从。

　　他眼神晦暗，捏了捏她的腰，“你自己的味道，你还嫌弃？”

　　“……你快点去漱口。”
　　“漱完口，然后呢？”
　　“然后睡觉。”

　　“不做了？”
　　“老夫老妻了，不差这一次。”
　　“差的。”

　　慎怡才不听，“你都三十多岁了，少干点这种事吧，不然走的比我早怎么办？”

　　纪则明气笑了。

　　关灯之前，他悄悄问慎怡：“今年生日想怎么过？”

　　“你这么小声干嘛，这房间里有特工啊？”慎怡翻了个身，困困的，“随便过过吧，简单点。我最近累得不行了。”

　　纪则明的吻落在她的后颈。

　　“老婆辛苦。”
　　“痒。”
　　“睡吧。”
　　“那你不要再说话了。”

　　他抬手关掉了床头灯。

　　躺下去之前，纪则明还是亲了一下慎怡的嘴唇。

　　“晚安。”

　　慎怡没理他，但是嘴角弯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来。

　　生日的前一周，纪则明和家人朋友们确认了时间，邀请他们到家里来吃饭。
　　因为是周五，所以白天慎怡还要上班。
　　她知道回家有什么在等她，走在路上一边埋冤好累，一边期待今年的生日蛋糕是什么馅的。

　　才进家门，就听到里面吵吵闹闹的。

　　爸妈下午就到了，纪则明也是翘了半天班回来布置客厅，这会儿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爸爸和纪则明在厨房轮番抢锅铲，妈妈在旁边捣蒜，骂爸爸越老越像小孩。

　　慎怡换了拖鞋走过去，对坐在沙发上画画的慎悦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用牙签偷吃了一块糖醋肉。

　　妈妈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猛地回头，骂道：“慎怡！”

　　“你还是小孩啊？进了家门不知道洗手，还偷吃——”
　　“你妹妹都不会干的事，你都快三十岁了还干！”

　　慎怡小声嘀咕：“我今天才刚满二十八岁呢。”

　　妈妈：“?#……?%……#?&……@#@?……”

　　慎怡听得耳朵痛，给纪则明递了个眼神，意思是：救我。

　　纪则明用嘴型说了句：我不敢。

　　慎怡瞪大眼：？

　　纪则明又说：万一她不让你嫁给我了怎么办？

　　…出息！

　　最后是爸爸说：“算了算了，又不是在外面，在自己家吃两口菜而已，你就不要说了……妹妹今天过生日，你别扫兴。”

　　后面的话慎怡没听，她拿着手机到沙发上充电，顺便看看未读信息。
　　朋友们也下班里，正在群里汇报进度和位置，陈樱子发了张副驾驶的照片，巨大一个蛋糕坐在旁边，她紧张得不敢踩油门，一路上被超了好几次车。

　　陈樱子：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昨天和冯楷文说，你去拿花我去拿蛋糕的时候，他那么开心了。
　　陈樱子：慎怡，你看看你老公干的好事！@慎怡@纪则明

　　慎怡看着那个三层蛋糕塔，摸了摸肚子，想的是待会晚饭少吃点好了。

　　群里被哈哈哈刷屏了，慎怡没回复。

　　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回复闺蜜。

　　今天没能来的早在白天就已经送过祝福了。
　　但不限于远在外地的蒋思霓，还有纪父纪母。

　　慎怡不知道是不是纪则明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才不来。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他父母的缺席让她松了口气。

　　婚礼筹备这件事上，纪母帮了慎怡很多，慎怡总想着回报她什么，但她常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慎怡却回答：“没有什么是应该的，阿姨，你对纪则明的好他都知道，我也知道。相比起叔叔，你做妈妈已经做的很好了。”

　　纪母当下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欣慰地拍了拍慎怡的手。

　　“小怡，则明有你，我放心。”

　　得到这样的肯定，慎怡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没什么信心。不过就算没信心也没关系，纪则明会接受这样的我。”

　　就算慎怡的爱是不完美的，纪则明也照单全收。

　　慎怡丢掉手机，看到慎悦趴在茶几上的脑袋。

　　她用手指点了点妹妹的后背，“不要趴着。”

　　慎悦没回头，但是坐直了。

　　慎怡凑过去看，“你在画什么？”
　　“给你的生日礼物。”
　　“嗯？我看看？”
　　慎悦乖乖挪开压着画纸的手臂。

　　慎怡拿过那张画纸，上面有森林、白云、小溪、城堡，还有两个一大一小的穿公主裙的小女孩。

　　她笑了，问妹妹：“我这么大了，你还给我穿公主裙？”

　　慎悦严肃地说：“任何年纪都可以当公主。”

　　慎怡目瞪口呆，这小孩平时看着迷迷糊糊的，没想到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

　　她顺势问起慎悦的日常，平时在学校里学什么，和同学关系怎么样，在家里妈妈抓她抓得严不严。

　　慎悦乖乖回答，不过姐妹两聊到一半，朋友们就陆续来了。

　　慎怡拍拍她的脑袋，“下次再听你说。”
　　慎悦眨眼，“下次是什么时候？姐姐，你好久没回家了。”
　　慎怡想了想，“下周末，好吗？我最近有点忙。”
　　慎悦说好。

　　她又问：“姐姐，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对啊。”慎怡觉得好笑，这么多年了，妹妹还是不习惯纪则明的存在，“爸妈没跟你说？”
　　“说了。”妹妹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妈妈还说你结婚以后就不回家了。”
　　“胡说。还会回的。”
　　“真的？”
　　“真的。”慎怡想到什么，试探地问，“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不喜欢纪则明？你觉得他抢走了我？”

　　“不是。”慎悦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他有点自私。”

　　“嗯？”
　　“他已经得到姐姐的很多时间了，应该分一点给我和爸爸妈妈。”

　　慎怡哭笑不得。
　　其实是她不想回家被父母唠叨，没想到让纪则明背了黑锅。

　　但她仍道貌岸然地维持着自己在妹妹心里的形象。

　　“好，我跟他说。”

　　陈樱子端着蛋糕进门，慎怡做小伏低地去接，鞠躬鞠到九十度，陈樱子忙说：“别别别，我可受不起，寿星快快请起。”

　　“切。”

　　人齐就开饭了，这群人全是马屁精，一个劲地夸慎怡爸爸做的饭好吃，还说如果以后开饭店一定去捧场。结果纪则明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这道菜是我做的。冯楷文立马改口：“大厨的女婿也是大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大伙儿笑得前仰后合，直呼：“不愧是销冠！”

　　吃完饭，给蛋糕点上蜡烛，有人去把客厅的灯给关了。
　　烛光里，慎怡在并不整齐甚至有点跑调的生日歌里，双手合十、满心欢喜地许下自己二十八岁的生日愿望。

　　——但愿人长久。

　　蜡烛熄灭的瞬间，室内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身后潜伏已久的两个朋友猛地拉开横幅，上面写着：祝慎怡同志二十八岁大寿生日快乐，新的一岁请继续为人民服务。

　　慎怡尖叫着说：“够了！不要提醒我已经二十八岁了！还有，横幅谁写的，我讨厌上班！”

　　笑声不断。
　　有人嚷嚷着切蛋糕。

　　“等等，等等！还没拍照呢！”

　　陈樱子从客厅这头窜到那头，拿起拍立得。

　　相纸她都买好了，就等着纪念这个时刻。

　　“纪则明，来来来，站过来一点。”
　　“嗯嗯嗯，对对对，就保持这个姿势。”
　　“好，看镜头。”

　　慎怡脸都笑酸了，突然抬手：“等一下！”

　　“怎么了？”

　　她回头，到处找猫。

　　终于在窗帘下面抓到了奶黄包，慎怡使出吃奶的劲抱起这辆小卡车。

　　“好了，可以了。”

　　妈妈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但笑着说：“一家三口整整齐齐了。”

　　陈樱子站在前方的正中间。

　　“好，看这里看这里。”

　　纪则明从慎怡手里接过猫，单手托着毛孩子，另一只手搭在慎怡肩膀上。

　　画面定格。

　　逐渐冷却的相纸上慢慢浮现出两个人泛着甜蜜的笑容，周遭人影模糊，但熟悉的人仍能够通过神态和动作辨认出是谁。小猫在摁下快门的那一刻挣扎起来，被相机捕捉到一团毛茸茸的残影，紧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生日上收获了一堆人生照片的慎怡小心翼翼地把相纸装进相册里，顺势翻了翻前面的照片。

　　纪则明凑过来的时候，慎怡指着她大学的毕业照说。

　　“你看。”
　　“那个时候你还很年轻。”

　　纪则明端详了一会儿，像是怀念。
　　慎怡本想说他怎么这么自恋，但是抬头才发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照片里的自己身上。

　　“难以置信，”他也会有这样的感悟，“我们居然走到了今天。”

　　他居然见证她从一个少女变成女人，陪她告别学生时代，历经重重难关，走到这里。

　　“什么意思？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想过会和我在一起很久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纪则明顿了顿，“十三年只是三个字，从嘴里说出来都不用半秒，也没什么重量。而六年听起来很长，实际经历起来却很短。我没有实感。”

　　“我从决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永远的准备，但是慎怡，我现在觉得永远太短了。”

　　慎怡没说话。

　　纪则明轻轻摸了摸她的侧脸。

　　“时间太少了，而我不知足。”

　　一生这么长，却因你存在于我的生命里，而显得太短。

　　慎怡依偎在他怀里。

　　她默默地把妹妹的话压心底，并默念慎悦对不起，还是下次再和你姐夫商量时间分配问题吧。
　　谁让他比小孩还脆弱、粘人呢？

　　慎怡道，“且走走看吧。”

　　纪则明嗯了一声，想到两个月后的婚礼，心又着陆了。

　　“慎怡，生日快乐。”
　　“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不一样。”

　　年年岁岁尽不相同。
　　但相伴之人仍在身侧。

　　慎怡想，或许这就是爱的意义。

　　时间是流动的，可爱不是。

　　爱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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