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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草
“你这话是何意?”听了此话的墨无疾敏锐地抓住了那点不对劲的地方,没多犹豫便大大方方问出了口。
花百杀冷哼一声,意味深长地盯了他半晌,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不屑于回答他问题的味道,那一股不屑的背后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上官眇在他们之间,扫视了几眼,最后眼神定在了那个红衣男子的脸上。
花百杀看向墨无疾的眼神中,那双桃花眼微眯着,隐秘的居然是一股嫉恨。
那种情绪很幽深,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然而上官眇感觉到了。就在她疑惑为何花百杀会有这种情绪之时,他刹那又变回了平时那放荡不羁的模样。
红衣男子抬手撩了一下额间荡下来的一抹头发,眉梢眼角那放浪形骸的恣意刚露出来,突如其来一阵轻巧的冷风又将他的头发吹得遮了回去,于是只余下他那毫无感情的眼眸半遮半掩地流连在上官眇与墨无疾之间。
他扯出一个笑,语气狂妄地对墨无疾说:“何意?总之不是你这种年轻人能知道的事情。”
年轻人,对,对于生生世世活在世间的花百杀来说,眼前的墨无疾确实是个有生有死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因为不爱笑,所以显得比他还要“老”。
墨无疾眯了眯眼睛,显然对他这一番话云里雾里,上官眇不比他好到哪里去,转头看向花百杀的眼神中居然带上了一丝怜悯。
而这丝怜悯恰好被后者捕捉到了,二人视线对上,她有些慌乱地撇过了头——为着不让对方知道她那毫无根据的怜悯,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见了她眼中的同情,心中忽然窜上来一股火——眼前这个人有什么资格同情他呢?上官眇过去那每一世都那般凄凉,都死在他的手下,她应该去怜悯她自己。
花百杀心中如此想着,竟情不自禁冷哼了一声。
随后他后退了一步,朝二人客气地点了点头后,唇角噙着笑,语气轻缓地说着:“跟你们说得太多——总之,人已经死了,要是后面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说罢,花百杀不留下一个眼神便转身离开了。
“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与墨无疾还隔了一段距离,上官眇遥望过去,不禁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他的语气中带了淡淡的焦躁,细看过去眉头也拧起来了,停了一会儿,他朝不远处的女子走近了几步,但仍留着一部分距离,这么相对着,他皱眉说道,“你们何时这么熟稔了?甚至牵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
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上官眇已经听墨无疾说了无数次,这一次听,她有些烦了,尤其是后面那一个问题。
“那你说刚才那种情况下,我应该怎么办?”上官眇的语气难得不是平平淡淡的,而带上了些许不耐烦。
墨无疾的身子短暂僵了几秒钟,浅浅拢着袖口的手也默默握成了拳头。
一个垂首的时间,原先站在两臂距离外的女子已转身朝棚子走去,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而那施粥棚子前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一个个难民排着长队,无人避讳那块刚躺过一个死人的地方,尽管那地下还留有一些溅出来的鲜血,明晃晃、红艳艳的。
上官眇走回去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瞧着那无人在意的血迹,忽然怀疑是否花百杀的做法才是对的?
那样的人,果真杀了便可以了吗?
——
粥就这样一日一日地施着,最初那些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难民,在朝廷的扶助下,居然活到了如今,而那对最开始被上官眇救济的母子,也不似那天见到的满眼绝望了。
似乎抛开远方的战争,单单看这皇城内,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就在这时,大家都毫无预料的灾难发生了——
前些日子来领过粥的难民们,其中竟有不少接连出现了呕吐的症状,他们无一例外,面色皆呈灰黄色蜡状,口唇、指甲也都是可怖的青紫色,看上去就跟传闻中的那个千年妖尸一模一样。
更有不幸的人,本就身体状况不佳,经此一病,躺在收容处的草堆上,一吐,吐了一地黄绿色的呕吐物,随后双手蜷缩、四肢僵硬,就这么在酸腐的异味之中死去了。
死去的人或尚有亲人在身边,或孤零零一个人,总而言之,一传十十传百,恐慌的情绪弥漫在了难民之中。
慢慢有人说,这都是那千年妖尸的伎俩——罗刹忽然发动战争、成功攻下了卉城、还有如今流窜在皇城中的难民、以及这些生生死去的可怜人......全都是因为九宸镇邪司没有真正除掉那妖尸,所以他发怒了。
这妖尸一发怒,便会给天下带来灾难。
当然,也有甚者觉得,就是那粥棚的粥有问题,是那些施粥的人往里头做了什么手脚,至此,一行人的矛头对准了那个在粥棚中最显眼的女子——上官眇。
于是某一日,安静的、冷清的粥棚外,在零星几个人构成的队伍后方忽然传来了十几人的哭喊声,男女老少,全都齐了。
他们一一跪在队伍的后方,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没说话,周围排队的人尚不知情的人已悻悻地为他们让出了一处空间,依旧是以他们为中心的一个圆圈,与上官眇看见那对母子的景象几乎如出一辙。
还没等上官眇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跪在地上满脸苦相的难民们对着上官眇一行人已经开始哭诉了:“苍天啊,大地啊——这几天多少倒霉的人因为吃了这粥死了,不死也是个半残,那天我们可都看清楚了,一个前几日还好好的人,活活把自己的肚子都呕了出来,直接呕死了!”
“对,对......就是因为这粥,这粥把多少人给害死了......”他们跪在那里,虽没有乌泱泱的,可痛苦的声音此起彼伏,上官眇站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眼神在他们之间跳着,不知道该落到哪里。
他们一声接一声,她站在那里,茫然无措,而恰巧这一日,墨无疾不在粥棚中帮忙,他在府内练了好几日剑了。
她的眼神飘着,脑子在转,她听着他们的哭诉,她自己的内心也愁肠百结——不是愁麻烦,而是愁这嘶声力竭的苦难,而她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这粥害死了人。
这粥害死了人......
她脑袋一片混乱的黑,哪里出了问题?上官眇没有头绪。
上官眇不知道,在这街道旁某家酒楼的屋顶上正坐着一个人,他手拿着一个破酒壶,一边仰头往嘴里灌着酒,一边饶有兴味地俯视着这边的场景,而这个混不吝的人,正是那天蹲在萧寒枫书房外大树上的那个老头子。
“对,就是你,就是你往粥里下了什么东西,这些人是想把我们给害死啊,把我们这些人毒死害死了,那不就不用管了吗!”那粥棚前,跪在地上的人见没有任何人制止他们,而那天那个红衣男子也不在这里,越说越激动,一团人慢慢从哭诉转为了责怪、谩骂。
这多情有可原,也似乎理所当然,他们有重要的人吃了这粥死了,哭诉、责怪、谩骂......不过是需要一个出口。
上官眇如此想着,竟一点动作也没有,她的身子无意识僵硬了,卡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此时,那个被上官眇帮助过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站了出来,她怒视着那群跪着的人,大声替上官眇打抱不平着:“要是没有她,我们早就饿死了,还需要专个儿往粥里下药毒死我们吗?多金贵啊,白白浪费粥和毒。”
“就是啊,是啊......”有人应和着。
“那她要是真的想帮我们,怎么会连这么多人生病了死了都不知道?”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个人挺直了腰杆子质问道。
“就是啊,是啊......”这也有人附和着,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谁站在谁那一边,百姓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似乎应和过前面那一句的人听了后面的话瞬间又变了阵营。
两边的声音穿过她的耳朵,交错着,上官眇一边想要想清楚是不是源头出了什么问题,一边又止不住自我怀疑着——是不是她根本就做错了,她只顾着施粥,却没有注意到那些异样。
甚至还有人因为这粥死了——他罪不至死的,可是她却想到,那样的人,果真杀了便可以了吗?
她怎么可以这样想?
上官眇的内心煎熬起来,可这点痛苦和眼前这些人实打实的饥饿、伤痛与死亡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的声音,他没有露出身子来,只是埋没在人堆中喊着:
“你们看,你们看,看她手上的镯子,那个符号......那是那个妖尸!我见过的,我见过的!她就是那个妖怪派来的,她是专门来害我们的东西——”
众人没有去寻找声音的源头,他们不理会说出这番话的人是谁,也不想去费力气知道那个人又是什么时候见过的那个符号,大家一齐往上官眇手腕上的镯子看去,果然,那木镯上真有一个奇怪的符号。
于是,所有人心有灵犀想到了近来的谣传——是九宸镇邪司没能镇杀那个妖尸,现在派人来报复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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