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卧高台

　　她走到刘易身旁说道：“抱歉刘导。”她刚刚没有接住谭青松的戏。

　　刘易却只是说道：“不用抱歉，和谭青松这种级别的演员对戏会被他带着走很正常，只要你想明白风然的行事逻辑是什么，时刻站在风然的立场上思考她的各种反应，就不会轻易被带着走了。”

　　时光点了点头，重新整理了一遍风然的逻辑和反应，调整好情绪后便再次走到了镜头前，看着已站在位置上的谭青松，时光向他说道：“不好意思谭老师，刚刚是我失误了。”

　　谭青松英挺的面容上没有过多神情，只是说道：“没事，调整好了就继续吧。”

　　时光点了点头，很快刘易的声音便响了起来：“action！”

　　时光再次抓住了谭青松的胳膊，说出了台词。

　　而谭青松也如上次那般向她头投来一个眼神，即使她早已做好准备可当再次看到时却仍是再次一惊，深邃的眼眸中掺杂了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沉重到让人忍不住心疼。

　　只是这次她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即使被他眼中复杂的情绪震惊，却仍很快做出了反应，手下用力，命令道：“放下。”

　　谭青松皱了皱眉，手中的鞭子却没有就此放下，两人互不相让，僵持在了一处。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时光看着谭青松那满含深意的眼神却觉得压力陡增，她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将手松开。

　　“卡！”

　　果不其然，刘易的声音再次响起。

　　谭青松收回了那压力满满的眼神，时光顿时感觉周身一轻，瞬间松了口气。

　　时光再次走到刘易身旁，重新听着他讲解剧情。

　　只是讲解过后再次拍摄时，她还是一副被谭青松压制的样子，完全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如此重复了几条之后，她羞愧不已，而面前的谭青松却依旧一副淡淡的神情，看不出一点不耐烦，见到他这个样子时光越发煎熬。

　　她自认为她已经足够了解风然，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谭青松面前时便不受控制地想要退缩，是因为谭青松气场太强还是她演技太差？

　　这样想着她便也将这个疑问向刘易提了出来，但却只得到是她对角色理解还不够，信念不足的答案。不过刘易却没有再抓着她继续拍这条，而是将她留在监视器前看着谭青松的拍摄。

　　谭青松演技很好，基本上每条都是一次过，随着他几场戏份看下来，时光却对章远这个角色有了一种不一样的理解。

　　在她原本的理解中章远应该是一个没有什么人情味的角色，在特务处多年，手上早已沾满鲜血，生死见惯，行事越发冷酷，是一个理智到了极致的人。

　　谭青松几场戏演下来将章远这个角色演的入木三分，一个原本刻板的纸片人在他的演绎下瞬间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时光也意识到是她太想当然了。

　　章远或许冷漠，但是他的冷漠是建立在避免不必要的牺牲的基础上，但凡有活的希望他都不会轻易将人抛下。一个能抛却已有的一切，将生死置之度外，毅然加入地下组织的人又怎么真的会是一个畏首畏尾，冷血无情的人呢？

　　想到了这里，时光也瞬间明白了和谭青松对峙的那场戏份中他眼神中的深意，里面不是威胁强迫，而是劝告。他是希望她能够理智一些，不要冲动。

　　叶蓁的牺牲是注定的了，而她现在身上的嫌疑还没有洗清，如果表现的太过偏袒叶蓁反而可能会把自己搭进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只是风然并不明白这些，或者说她不在意，她能看到的只有叶蓁要因为他们口中的理想牺牲，她不理解那个所谓的理想究竟有多重要，需要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去铺就，她所想的只有救下叶蓁，救下她在意的人。

　　想明白了这里，时光瞬间茅塞顿开，看着刚刚结束了一条拍摄的刘易，她连忙说道：“刘导，我想明白了，咱们能再来一次吗？”

　　刘易看着时光闪闪发光的眼睛，问道：“你真想明白了？”

　　“对。”时光回答的斩钉截铁。

　　“可以，既然你明白了，那就重新再开始了。”

　　刘易说完便招呼各部门重新开始拍摄刚刚那条没有通过的戏份的拍摄。

　　时光和谭青松还有柳依依三人继续开始了拍摄，剧情一点一点推进，再次来到了风然阻拦章远的部分。

　　时光紧紧攥住了谭青松的胳膊，想要将他的鞭子拦住，而谭青松也再次将视线投来，只是这次时光却没有畏惧，而是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看着时光眼中的神情，谭青松微微吃了一惊，这回时光的眼神比刚刚要坚定了很多，她眼中的寒意有如实质，将她对他的不满和仇视尽数刺来，想要逼他退让。

　　想不到短短一会的工夫她就已经领悟了这个角色和这场戏的关键。

　　但谭青松并不是什么徒有虚名的影帝，很快便将戏份接了过来，他也毫不退让地看着时光的眼睛，手下用力，想要从时光手中挣脱出去。

　　在察觉到他用力的同时，时光力气也陡然增加，想要将他的胳膊禁锢在原地，两人一来一回间僵持了下来。

　　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停止了流动，两人就这样站在原地，互不相让，剧组众人的心也随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动作狠狠揪起。

　　刘易示意摄影师推进，将两人的神情清晰地录了下来。

　　饰演特务处处长的演员原本被两人之间的气氛吸引，在得到刘易的提醒后很快回过神来，说起了台词：“唐长官和这个间谍之间难不成真有什么勾结，怎么还舍不得动手了？”

　　风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别有深意的特务处处长，又看了一眼面前冲她暗暗摇头的章远，迟疑片刻最终慢慢松开了手，说道：“没有，就是觉得还不值当用刑。”

　　“这就是唐长官不懂了，有些犯人就是个硬骨头，不用点手段他们可不会轻易开口。对这种犯人可不能心慈手软，尤其是对□□的卧底，更是不能有一丁点仁慈。”他说着便坐在审讯室的一张椅子上，身体向后一靠，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记得唐长官好像是军阀出身吧？今天就让我见识见识唐长官的手段呗，看看唐长官是怎么处理手下的叛徒的。”

　　风然闻言瞳孔一缩，一时间没有行动。

　　而对面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说道：“我要没记错的话，唐长官的弟弟最近好像生病住院了吧，唐夫人每天守在医院里多累啊，就没想着再请个保姆吗？”

　　他话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自己一家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风然的呼吸陡然加重，胸口剧烈起伏，平静的眼底似有漩涡涌起，她站在原地努力克制着自己，但微微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她，一个受人威胁却又毫无办法的绝望形象落入镜头当中。

　　刑架上的叶蓁早已察觉到了异样，心知在风然心中她母亲和弟弟的重要程度，为了不让她为难于是骂道：“你们这群走狗，别白费口舌了，我是不可能说的！”

　　风然闻言陡然转身从章远手中取过鞭子，向叶蓁抽去：“少废话！”

　　鞭子并不会真的落在柳依依身上，只是做个样子，好看起来更真实一些。柳依依也顺势做出疼痛不已的模样，但落入镜头中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坚韧不屈。

　　风然看向她说道：“只要你告诉我接头人是谁，我就能保下你来，到时候你还是我最信任的手下，你可要想清楚了。”她的眼中满是认真与郑重，这不是随口的一句话，而是她的承诺。

　　但回答她的却只是一个破碎的笑声，这一声中有无奈，有心酸，有讥讽，却唯独没有后悔。

　　风然看见这个笑容的一瞬间心尖一颤，她不明白，明明她所谓的组织已经将她抛弃，为什么她还要这么固执地替那个组织保守秘密？只要她说出来章远的名字，她就安全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着她再次向她甩了一鞭，但鞭子落下后，她握着鞭子的手却几乎控制不住地颤抖，背对着众人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摄像机慢慢推进，风然眼中的气愤不解和叶蓁眼中的平静决然形成了鲜明对比，两种观念之间的冲突鲜明地展现在了众人眼前，也埋下了风然转变的伏笔。

　　摄像机继续移动，最终在一处听了下来，画面中正对镜头的是咬牙忍泪的风然，她身前则是满身血污，看不清面容的叶蓁，身侧站着的章远神色平静而淡漠，仔细看去却又能看到他深藏在眼底的愧疚与不忍，而身后坐在椅子上戴处长虽面容模糊，但从他悠闲的姿态中却不难能看出他的玩味与探究。

　　昏暗的室内透不进一丝光亮，仅有头顶昏暗的电灯发出微弱的光亮，心思各异的四人的身影定格在这不甚明亮的画面当中。

　　“卡！这条过了。”

　　听到刘易的声音众人均是松了口气，被拴在刑架上的柳依依将已经僵硬的胳膊用力甩了甩，好让血液重新流通起来，一直等候在一旁的助理连忙将羽绒服拿来给她穿上，她在这上面被绑了快一天，现在才终于能松口气。

　　与这里的欢欣不同，远在京城的一间房内却是死气沉沉，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淡淡的烟头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了，等她落单的时候就动手。”

　　“尽量快点，我等不了太久了。”

　　“放心吧，包您满意。”

　　高悬在天空之中的一轮弦月慢慢被乌云遮盖，一丝光亮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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