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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回去的车上，车里一片安静，只有车轮胎碾过路面时发出的细微震动。
杨晔歪头轻轻抵在萧潇的肩膀，她闭着眼，呼吸绵长，鬓角散下的几缕头发随着车身的起伏而晃动，萧潇也困得厉害，眼皮重得好像被灌了铅一样，怎么都睁不开。她把头靠在冰凉的车玻璃，从额头传来的寒意反倒让她混沌的脑袋变得清醒很多，可始终都维持在那半梦半醒的状态，任由车开启的节奏带动自己的身体摇晃。
李成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来的时候就说好了，刘国兴提供车，去的时候让周一横开，回来就李成。或许是大早上，所有人都还没清醒的缘故，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上车就打开音乐，静谧的车厢只有导航偶然跳出来的冷静的电子播报声。
周一横坐在后排，手肘随意搭在车窗下的扶把。他看着窗外，闪过去的树影，那刚升起的太阳，还有远处的楼群，好像都变成模糊的色块，被一掠而过。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掏出来，是联通发来的提醒余额不足的短信。
他换到充值界面，手指刚在键盘上按下，车忽然碾过前面的减速带，李成踩了脚刹车，后座传来一阵轻微的晃动。杨晔的身体无意识的往他这边倾斜，额头靠在他肩膀，又在惯性的作用里往下滑，侧脸贴在他胳膊上。
杨晔睡得很沉，哪怕已经换了个姿势她也没有反应。肩膀的触碰感，周一横输密码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杨晔的呼吸很轻，发尾蹭过他的脖颈，周一横盯着充值成功的界面看了几秒，才慢慢抬起手，手心碰到她脸颊。
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头在自己肩膀上靠住，周一横悄悄往旁边挪了下。手机屏幕渐渐变暗，黑下来的玻璃刚好映出摆在后窗的几个毛绒娃娃。
轮胎碾过碎石路上的颠簸，周一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车停在巷子口时，杨晔也迷迷糊糊的醒了。她揉下眼睛，声音里带着还没睡醒的黏糊，“到了？”
“嗯”周一横说。
“醒醒，到地方了”李成在前面用稍微大点的声音把他们喊起来。
萧潇推开车门，她打了个哈欠，“这一路睡得，我脖子都僵了”
杨晔也跟着下车，“脑袋好痛，我刚是不是碰到哪了？”
“肯定是睡太沉”萧潇伸手扶她一把。
周一横在她们身后喊，“我就直接回家了”
杨晔抬手挥了挥，没有回头。
两人走在回杂货铺的巷子，正午时候的太阳凶得愈发猛烈，空气里散出从各家厨房飘出来的油烟味，偶尔有骑着电动车的邻居从旁边开过。
看着太阳，萧潇忍不住咂舌，“早知道应该把伞拿出来的”
杨晔往额前搭了只手，挡住刺眼的太阳，“才三月份，太阳就这么晒了”
“今天好像有三十几度”
杨晔听着，轻轻叹口气，这忽冷忽热的天气当真让人无奈。
“咱要不先吃点东西再回去？”萧潇走慢脚步，转头看她。
杨晔摇头，刚要说话却被个哈欠打断，眼角沁出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浓重的困意，“不祥之，我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那走吧”萧潇说，她往后看了眼，正好看到周一横上去那辆回家的公交车。
拐过一个弯，旁边人家的屋檐正好把这个拐角的太阳挡住，杨晔放慢脚步，连呼吸都变得轻快。看到前面有家小店，想到家里也实在没什么东西了，萧潇说：“要不你先回去，我去买点吃的喝的”
“我在这等你吧”杨晔想了想说，“记得买两包方便面，我怕晚上睡醒饿了想吃”
“行”萧潇应好。
杨晔往后退了两步，刚好撞到那面冰凉的石墙。她顺势往那墙上去靠，刚站稳就接二连三的打了好几次哈欠，眼泪汪汪，可能是到个陌生地方，昨晚上她也没怎么睡着，好不容易在回来的车里眯一会，可偏偏就是这短暂的睡着，反而让她现在更困了。
等萧潇的时候，她怕自己会靠站石墙睡着，就想找点事情让自己清醒。视线扫到脚边的几颗石头，杨晔低头开始踢石子玩。一颗，两颗，往前踢到那第三颗时，石头往前滚远，她隐约听到前面的巷子口那，有断断续续的争吵，声音不算大，却透着股不耐烦。
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杨晔顺着声音的方向走了两步。在巷口的空地上，两个中年男人正围着个大概有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老太太驼背厉害，单薄的身体裹在那件被洗得发白的蓝衫短袖里，左边那个男人用力攥着她胳膊，老太太瘦弱的身体被男人一下扯过去，她左脚穿的那双拖鞋都差点被踩掉。
“妈，跟我回家”西装男人刻意压低声音，明显是不想被周围的邻居听到，可他话里的急切又根本藏不住。
“老大你着什么急”另一个穿米白色Polo衫的男人立马拽住老太太的另一只手，他的力道也没轻多少，“按照约定，妈这个月应该住在我们家”
杨晔又往前走了两步，这下就听得清楚。老太太被两人扯得连胳膊都在发抖，她声音很轻，“别，别拽了，胳膊痛”
听到老太太哎呦哎呦的声音，西装男非但没松开，反而还抓得更紧了，他不耐烦的对那Polo男说：“当初说好每个月一号就换地方，今天都三号了，你上个月就多留妈住了两天，现在还想拖时间”
“我拖时间”Polo衫男人晔来了火气，手指到老太太背在身后的那只黑色布包，“妈有高血压，她跟你回去，你知道暗示给她吃药吗，上回妈就是在你那感冒的，发烧都成那样子，你给她送医院了吗，你有没有良心”
“我没良心，是妈自己说不想去医院”西装男反驳。
“她不想去你就由着她”
“你还有脸说我，妈这腿就是给你带孩子摔的，你带她去看过吗，还有脸在这和我讲良心，你良心呢”
老太太晃了晃身体，想睁开两人的手。
杨晔皱了皱眉，听到他们争执的对话，可又看见他们和说话那完全不一样的状态，老太太被拽的脸都白了，哪里有半分被儿子牵挂的高兴，反而是难受的想要挣扎逃跑。
“反正妈今天就得跟我回去”西装男人说。
“怎么了？”萧潇买好东西过来。
她顺着杨晔的视线，看清楚老太太的样子，“那不是陈阿婆吗？”
“你认识她？”杨晔转头问。
“以前在菜场卖鱼的阿婆，我记得她前两年就说要去儿子家养老了，怎么还在这”
“她儿子家没在这附近”
“城里有房，早就不住在这了，村里剩下的老屋还是好早以前盖的”萧潇说，“村里好多人都说她儿子孝顺，刚买房就知道把老娘接到城里去享福”
“真孝顺就不会是这样了”杨晔看到那边争执的场面。
“发生什么事了？”萧潇疑惑问。
“过去看看就知道”
两人走进时，陈阿婆被他们来回拽得都快站不住，眼看就要栽倒，杨晔快步上前稳稳扶住她，转头看向那两个男人，“老人家年纪大，是经不起被你们这么用力拽的”
西装男人看到有其他人过来，他愣了一下，脸上立马就堆起笑容，“没用力，我们哪会用力啊”
就是，就是“polo男人也跟着说，“老娘不肯跟我们走，我们也是一时着急”
陈阿婆牢牢攥着她身上背包的带子，杨晔看到她手腕上 已经有了圈淤青，应该是在刚才的拉扯中被留下的
“妈您来说，您跟我们谁走”Polo男人的声音突然温柔，他眼睛紧紧盯住陈阿婆身后的那个背包，好像盯猎物一样。
陈阿婆的嘴唇颤抖，目光在两人指尖游移，最后落在杨晔脸上，眼里闪过瞬间的求助。
“陈阿婆，要我帮你妈？”萧潇弯腰去问。
“不，不用了”陈阿婆摆手轻声。
“您别慌，派出所就在这附近，家里有矛盾了他们也管”杨晔说，话里意有所指。
“这么点事情，干啥去派出所啊”西装男人整理了衣服，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妈，我这一会还有个会，我先走了”
“明桥马上下课了，我得去接”Polo衫男人也接上说，“妈，你这两天先住老房子，我过两天再来接你啊”
两人匆匆地往巷口那走，可走两步就要回头来看。那视线不是为了陈阿婆，而是在陈阿婆身上的那只背包，眼神直勾勾的，哪怕到拐角也都要特意停下，又再看了眼这背包才肯彻底消失
看到他们走远，陈阿婆也松了口气，她对杨晔和萧潇说了句道谢的话
“阿婆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您回家？”萧潇问。
陈阿婆摇摇头，抱紧背包，她有些吃力的讲话，“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她跛着脚，一点一点慢慢地挪动。
萧潇望着陈阿婆独自走开的背影，她站在原地没动，眉头轻轻拧起，自言自语的说：“我怎么感觉她跛脚比以前还厉害了”
“嗯？”杨晔转头看她。
“她左脚本来就有点问题，但是之前走路也没像现在这样奇怪”萧潇看着那个蹒跚离去的背影，“你看，那右脚是不是也快使不上力气了，哎，你去哪……”
萧潇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杨晔已经跑过去，追上陈阿婆的脚步。
她看到陈阿婆捧在怀里的那个背包，“陈阿婆，我叫杨晔，在前街那开了家杂货铺子，如果您有需要记得来铺子找我”
陈阿婆看了看她，轻轻点头，“谢谢杨老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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