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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君”字闭口为“尹”,
“皇”字落地为“白”。
先后游走于两支幽王裔麾下,明山洛自然思索过其化姓的由来,毕竟“尹”也好“白”也好,都可谓与当年人间境的末代国姓毫不相干。
只是他是因为近水楼台,蛛丝马迹信手拈来,总是更容易推敲,倒是不知关钰又是从何得知。
他当然不会明白,这世上憎恨幽王、排斥罪裔者众多,但数十年转眼,终归时过境迁,事到如今要论真正曾为了揪出这帮人而殚精竭虑付诸行动的,哪怕两世同算,关钰若认第二,只怕没人能认第一。
白公子闻言不惊,也不否认,只笑吟吟道:“看来绿山族长确实体贴,也好,如此我便长话短说了。”
他显然是以为绿山晴提前跟人通过气,关钰才会如此借题发挥。
对此,绿山晴是懒得解释,关钰则更不在乎,在她看来,不管对方在此现身是所为何事,她都绝无可能让他称心如意。
白朕自来是和煦的,什么时候都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他是当真长话短说,省去所有前言,直言不讳。
他说:“我要进别天府,还请关姑娘助我。”
幽王墓,别天府!
瞿清原先听得一头雾水,这会儿明白过来,顿时吓了好一大跳,担心地看向关钰。
关钰其实并没有他以为的愤怒,两支幽王血脉固然是一丘之貉,但她能分得很清楚,人间境尹姓一脉是关家新仇旧恨不共戴天的灭门仇人,这山海境白姓一脉则是仅仅是需要警惕防备的幽王余孽,相较之下,后者实在已经单纯许多。
所以眼下她只是觉得很荒谬,甚至有些想笑。
白朕,这个幽王罪裔的胆子实在很大,就这样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用这种闲话家常的语气,说要她帮忙?
他当他是谁?莫非他以为魂誓在手,她就会如他所愿,听他号令不成?
绿山的侍者在此时送上茶水,关钰自那里坐下,目光扫过人身后站着的明山洛,最初她遇见此人是在南海边境,想来多半也是自人间境出海,如今既知他是白朕的人,那么此前人在十二州,无非就是充当其耳目。
她淡淡抬眼:“明山公子,莫非还没告诉你这位主子,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白朕当然知道,就在不久之前,人间境的幽王墓已经开过一回,但他依旧不以为意:
“人在,府在,令在,如何不能再开一局。”
关钰冷眼看他:“上一局,人间尹姓一脉已是分崩离析。”
白朕叹道:“关姑娘误会了,我无意与各位敌对,今时今日我们未必就非得是敌对关系,我知人间境对我祖上成见颇深,也不会允许王朝复辟,事实上我并无此意,我找别天府,是为救命。”
关钰眉头一挑:“救谁的命。”
白朕苦笑:“救我自己的命。”
关钰狐疑打量他。
白朕喝了口茶,将前后缘故娓娓道来:
“祖上曾留手札,内中有强身健体的修炼之法,我幼时体弱,但天赋尚可,得双亲爱护,便早早得了这传承手札将之修至极处,只是后来才知其中最后一式需辅以昔日国宝,否则强练或废功皆有性命之危,如今我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须得放手一搏别无他法,所以才不得已来寻求两位合作。”
他语气诚恳,态度也不多傲慢,这让预设了他会如尹镇一般令人生厌的关钰感到一种违和。
当然,那不妨碍她依旧觉得他异想天开。
“你如何能觉得我会帮你?”
虽近日无仇,往日却有怨,当年合力盗出幽王令的两位六臣的后人,和幽王至今流窜在外的血脉罪裔,这双方本就是与生俱来的势不两立,要说相助,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早就说过了,幽王墓就该永不出世,它若出现,只会给世间带来无尽风波,即使白朕说的是真的,他是真要进那王陵保命,可一名幽王罪裔,便是不提他开王陵后可能掀起的动荡,只说这帮人掌握着幽火魂誓,她作为六臣后人,本也该乐见其消亡。
白朕晓之以情:“祖上失德,然后辈无辜,关姑娘人美心善,想必不会忍心我一无辜之人死于非命。”
关钰皱眉,相比于尹镇对幽王的推崇,这人竟然能说出“祖上失德”这样的话,如果是装的,若是能屈能伸至此,无疑更加可怕。
她淡淡道:“白公子看走眼了,我本是个心狠之人。”
白朕稍顿:“可绿山族长已经答应相助于我了。”
关钰神色一沉,眉目凌厉看向绿山晴,后者对上她目光,仍旧笑得懒洋洋,只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白朕适时解释:“我入别天府只为自救,此前也已与绿山族长说定,事成之后内中其余物品,我可分毫不动,任君处置。”
关钰面无表情道:“她答应又如何,幽王令只在我手里。”
她此行本是来交接,但看如今情况,可未必能如约进行了。
白朕了然颔首:“正是明白,才特地请姑娘前来商议,就和绿山一族同样,我承诺,内中一切你们两家可随意分取,这是我的诚意。”
关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道:“关家若想要,它早已是囊中之物。”
要知道,她可是前不久才刚从幽王墓里出来。
有明山洛在侧,白朕并非不知前情,只是他的确不能理解关钰的不为所动,在他看来,关家受当年灭门重创,正是百般凋敝之时,如何会不需要金银钱财,更别提那墓中还有武学和锻铸典籍,足以再起一个武林名门。
他一副为她着想的真诚模样:“有了那些,关家必能重新兴盛,也算我代替那人间尹姓一脉作出的补偿。”
瞿清在一旁听得神色微缓,心想这个叫白朕的,人是怎么个人先不说,讲话倒是还挺像人话。
但关钰神色冷淡,这般说辞依旧无法打动她,她其实早就决定了,关家是非对错的一切,本就应当在她这里终结。
见她径自低头喝起了茶,不见动摇,白朕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只能采取下下策了。”
真是可惜,敬酒不吃,他便只好上罚酒了。
他表情好似无奈,眼中却仍带着笑意。
关钰警惕起来。
手中扇骨靠在掌心,那是一把白面扇,展开的扇面既无诗画也无字印,一如他这个人,看似清白坦然,唯见那扇骨漆黑如墨。
他道:“如果姑娘不肯怜惜,我只能昭告天下,广邀能人义士来为我解忧了。”
说罢他微微摇头,语气遗憾:“只是届时,故事说起来一环扣一环,难免牵连到姑娘,毕竟最关键的东西在姑娘手上啊,尤其海上英士,自古就对寻宝有着非同一般的热情。”
“说来,恰好我手上还有一份几位的画像,不慎流传出去,难免叨扰到诸位,还请见谅了。”
他拿出了几副小像,正是那日绿山成用来寻他们的画像原稿,本是出自明山洛之手。
关钰目光危险起来。
虽然不是在看他,然杀气迎面,明山洛还是下意识退了一小步。
孙客尘这会儿感觉很新奇,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拿他的安危来威胁别人,要知道以往碰到这种情况,通常他才是被威胁的那个。
然而新奇之余,他手也已经摸上了剑柄,惹祸上身这种事他虽然不常干,但不代表他不敢干。
正是僵持,四下空气如同凝滞,唯他一人猝不及防地动了,长剑出鞘,不由分说就往对面疾去。
剑狂从来喜欢主动,眼下不如就看看,到底是麻烦先找上身来,还是对方先丢了性命。
然而他确是快,另有一道不逊于他的身影袭上前来,竟堪堪拦下了他这一剑。
嚯!这里有个能挡住他的人?
孙客尘目露奇异,愈见兴奋起来。
关钰看向绿山晴,那出手之人,是自她那方闪出。
她是知道的,这人身为一族之长,身边一直有个高手如影随形保护。
关钰沉下声来:“这是什么意思。”
从刚才起,即便白朕一再暗示绿山这方已与他达成共识,她也并没有真正质问过她什么,直到此刻。
孙客尘虽非受她驱使,但他若能先下手为强,快刀斩乱麻,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
绿山晴朝她微抬了眉眼,意有所指:“可不能让他死在我绿山的地界上,关小姐啊,绿山不能步上关家后尘。”
关钰顿时面色一变。
折扇缓摇,处在矛盾焦点的白朕始终泰然,仿佛早有预料会有人护住他。
君子不立危墙,就是知道绿山晴不会让他在这里出事,他才会只带了明山洛就敢上岸做客。
他悠然笑道:“我也并非孤身一人,我若死在这里,关姑娘所在意之人,还有绿山氏族,只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那头孙客尘正和那无名高手打得难舍难分,瞿清云里雾里听了半晌,眼下也隐约明白了自己这边似乎成了威胁关钰的筹码,脸色逐渐不好。
关钰盯住对方,脑中刹那转过种种利害,是直到手背覆上了一股暖意,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已是浑身发冷。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她向一旁转头,对上身边人一双沉静的眼。
傅行空问她:“阿钰,你想如何。”
他没有说更多,但足够关钰去明白他的意思。
孙客尘被拦下,她还有他。
或者即便此刻没有孙客尘,无论如何,她也还有他。
越州当日他已明证天下,剑神绝非浪得虚名,如今他虽有暗伤,可只要她决定了,他仍可出手取任何人性命,至于之后纷至沓来的所谓麻烦,他不在乎,他一定会护住他们,护住她。
只要她有决定。
关钰收紧的心缓缓松下,反手回握住他,闭了闭眼。
她是将死之人,现如今天下能牵制到她的寥寥无几,可傅行空和瞿清毫无疑问是她的软肋,倘若白朕当真践行他所言,将幽王墓和幽王令的真相宣扬出去,她关钰是脱不开干系尽可一死了之,可那些与她亲近之人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再难安稳度日。
同在当场,瞿清是关系匪浅,必遭牵连,孙客尘虽有自保之力,又何其无辜,而傅行空……
她怎么能让他再度卷入那样的纷扰之中。
幸而未必死局,只是眼前形势已成,只能暂且顺势而为。
当见她沉默着摇了摇头,白朕便知,此事已无悬念。
手中折扇缓缓合起,他满意地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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