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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乱
七月份,最热的季节,清风却诉说着爽朗。
七月五号中午返校时,西北角的爬山虎再度攀上墙头。
高考才落下帷幕,高二的学生现在将迎来期末考,并成为一名准高考生。
顾燃浅再度走进校园,感慨时间不知深浅,恍惚中都快要高三了,跟何清洛在一起都一年多了。
平淡处,殊不知一场风雨即将袭来……
夏日的脚步,终于踏进了校园的边界。校门口的马路上,阳光已显出些微的灼热,车流滚滚带起阵阵热浪,推搡着行人匆忙奔逃。行道树们却精神抖擞,绿叶层层叠叠,连缀成一道绿意葱茏的屏障,阳光像顽童似的从叶隙间跳下,踩碎了树影,在灰白的水泥地上留下斑驳晃动的光点,仿佛无数细碎的金子。
步入林荫道,浓荫仿佛天然的穹顶覆盖下来,凉意沁人。头顶,蝉鸣初试,尚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涩意,似断非断,如同锈了的簧片断续振动着。道旁花圃里,花坛里初初结起小小的花苞,怯怯地蜷缩在浓绿里,静待着绽放之日。
操场那边,远远传来篮球击地的闷响,少年们奔跑的身影跃动于蒸腾的热气里。风儿此时也悄悄变了性情,它从凉转暖的刻度上掠过,拂过面颊时,已悄悄带上了夏天温热的触感。
倚在教室窗边,阳光从窗外涌进来,明晃晃地在窗框里映出一幅鲜活的图画。黑板一角未擦尽的粉笔印痕,书页被风掀动时的簌簌声,还有课桌上一角被晒得微微卷起的试卷……
一切都在阳光的注视下,显出格外清晰、格外真实的面目。窗外树影婆娑,时而浓密,时而疏朗,光影在眼睑上轻盈跳跃,如同无声的嬉戏。
季节的帷幕刚刚掀开,便用暖风裹挟了万物,树影婆娑如无声的嬉戏,阳光在窗框里作画,所有生命都在悄然舒展着筋骨,静待那盛大而丰盈的绽放时刻。
青涩序章里,生命已悄然舒展筋骨,静待盛大绽放。
顾燃浅刚打算进入教室就被郭长风从外面抵住。
顾燃浅眼神一愣,夏天暑热的空气叫他反应也变慢了,愣住几秒才开口,“你干什么?”
郭长风眉眼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做好表情管理,压下内心的窃笑。
“顾燃浅,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顾燃浅眉头紧皱,“你能有什么东西给我?”
郭长风右手夹着一张纸轻蔑地笑道:“这可是何清洛的东西,你确定不要吗?”
顾燃浅瞳孔地震,心慌意乱,何清洛的东西怎么会在他手上?!
“你……”顾燃浅伸手就要去抢。
郭长风立刻把那张纸藏在身后,“想要的话,你可得听好我接下来说的话了。”
顾燃浅没答应,眉头紧锁听着他说。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何清洛跟你在一起了,你们骗不了别人,可是顾燃浅啊,我要提醒你一句”他凑到顾燃浅跟前,“你不过是他池塘里的一条鱼而已,何必这么真心?”
顾燃浅下意识推开他,“你胡说,休想挑拨我们的感情。”
郭长风缓缓展开那张纸,“那你看看这个呢。”
顾燃浅半信半疑地接过,瞬间目瞪口呆,这确确实实是何清洛的字,而且绝不可能是别人仿出来的。
上面标题写着大大的“攻略顾燃浅机划”这几个字。
顾燃浅越往下看手越抖,这上面写的每一个阶段都是他跟何清洛真正经历过的,从刚开始接触到暧昧,这上面都写的一清二楚,不免让人细思极恐。
顾燃浅目光落到最后一条,适可而止……
他瞬间惊慌了,眼里无神地眨了眨,纸便从手中滑落,伴随着他几点哽咽声。
郭长风再也藏不住笑了,捡起那张纸递给顾燃浅,凑到他耳边说:“这张纸丢了我可以帮你捡起来,可是你要是把自尊丢了可就再难拾起了……”
顾燃浅和他对视上来,沉重深邃。
两人都回到了座位,不久后何清洛也来了,“怎么了浅浅,闷闷不乐的。”
顾燃浅早把那张纸藏了起来,回过神来说道:“没怎么,刚才你没来,发了会儿呆。”
何清洛对于顾燃浅是完全放下了警惕,所以不再多想,“好,提前通知你一声,我要给你准备一个好礼物,去年都搞忘记了。”
顾燃浅此刻还没脱离那张纸内容带来的影响,于是说:“什……什么啊?”
何清洛:“哼,你先期待着吧。”
顾燃浅低下眸子,轻叹气。
身为一个有良知的人,他能看得出来何清洛对他很好,这毋庸置疑,但是那张纸上是何清洛的字没错,前面几个步骤也是他们之间经历的没错,这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十点已过,七月的南方苍穹,犹自不甘沉沦于彻底的墨色。白日那炽烈的金焰虽已熄灭,却遗落下一片庞大的、朦胧的琥珀色余烬,低低地淤积在西天。这并非纯粹的黑夜,而是一种被稀释的,黏稠的昏黄,如同巨大的,半透明的陈旧丝绸,铺陈在目力所及的尽头,将万物浸染在一种奇异而疲惫的光泽里。
空气凝滞,饱含白日蒸腾的溽热与丰沛水汽,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温热的汁液。这气息裹挟着泥土深处翻涌的腐殖质芬芳,白日里被晒得滚烫的柏油路的焦糊味,以及远处水泽蒸腾的藻类腥甜,混合成一种浓烈、慵懒、几乎令人窒息的夏夜体味。
目光所及,层叠的凤凰木与木棉的巨冠,在昏黄天幕下化作形态奇崛的墨绿剪影,边缘被那残存的微光勾勒出模糊的、毛茸茸的金边。阔大的叶片在无风的凝滞中纹丝不动,却仿佛在无声地吸纳着这粘稠的光与热,自身也呈现出一种近乎墨玉般的、沉甸甸的油润感,随时能滴落下深色的汁液。
近处,芭蕉肥硕的叶片伸展如巨掌,叶脉在昏暗中隐隐流动着幽绿的磷光,像淬炼过久的青铜器皿,表面覆盖着一层即将凝固的,液态的暗影。灌木丛与杂草织就的暗处,夏虫的嘶鸣编织成一张巨大,细密,永不停歇的声之网。这鸣叫并非清越,而是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尖锐粘腻,或低沉如湿木摩擦的嗡响,是这溽热暮色中唯一活跃的,焦躁不安的生命脉动。
抬头仰望,那淤积的昏黄之上,更高远的天空已悄然过渡为一种深邃的钢蓝,几缕稀薄的云丝被尚未完全退场的落日余光点燃,呈现出熔金般的橙红,如同天幕撕裂的伤口中渗出的,行将冷却的岩浆。更稀落的星辰,如同被随意抛洒的碎钻,在这片尚存暖意的深蓝丝绒上,怯生生地闪烁着微弱而清冷的光。
整片天地,笼罩在这庞大,沉滞,华丽而衰颓的昏黄余韵之中。没有风,没有人的踪迹,只有光影在粘稠的空气里缓慢沉降,只有草木在无声地呼吸,只有虫豸在暗处永无休止地吟唱。白日的辉煌已化为烬,而真正的黑夜,正携着它更深沉的墨色,在这片华丽而疲惫的暮光边缘,无声地,不可抗拒地匍匐蔓延。
顾燃浅这次很快跑回了家,只告诉何清洛是有点困了。
回到家后,顾燃浅缓缓拿出那张纸,指尖摩挲,微微颤抖,眼角褪去温情,冷冷的寒意漫上心头。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这就是何清洛写的,但他始终不相信何清洛对他的好是假的,就算换个人来也不能昧着良心怀疑何清洛。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这叫人如何定夺?
无数过往的相处在脑海中闪回,顾燃浅心跳漏了一拍,接着沉默随风而逝。
夜已深到极处,静得仿佛连空气都沉坠凝固了。窗外的世界已熟睡至深沉,只有床铺却如被施了咒,偏将顾燃浅牢牢钉于其上,无法沉入那安然的梦乡。室内,冰箱里偶尔的嗡鸣,水龙头间歇性的滴答声,都如同被寂静放大了数倍,清晰地撞击着耳膜,这方寸之地,竟喧哗得如同一个吵闹的小剧场,每一处细微声响,皆在演绎着他辗转难眠的焦躁。
顾燃浅翻过身去,墙壁上又赫然映出窗外防盗铁栏纵横交错的暗影,如铁铸的栅栏,牢牢罩住了他的床铺。窗外路灯投下的微光,透过窗棂缝隙,执拗地爬了进来,在他枕边蜿蜒成一道苍白的溪流。那光凄冷如霜,竟还映出空气中无数悬浮的微尘,它们无休无止地旋转、浮沉,如同他此刻无法落定的心神。
顾燃浅索性睁大双眼,凝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天花板在黑暗里无限延展,逐渐幻化成了无垠的深渊,幽深而广漠,仿佛要将他整个吸纳进去。不知过了多久,肩颈处已被久卧压得僵硬麻木,后颈窝里,却分明有一滴汗珠,正沿着脊骨悄然爬下,冰凉滑腻,留下一条痒而湿的痕迹,如同一条小虫在黑暗中无声啃噬。
他的思绪,则如被野猫撕扯的线团,混乱不堪地缠绕、滚动、互相拉扯。所有白昼里被忽略的琐屑声响、被遗忘的尴尬言语、被搁置的忧虑踌躇,此刻竟都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在寂静的黑暗里被无限放大、反复咀嚼,终于发酵成难以吞咽的沉甸甸的块垒,哽在心头。
突然,远处不知何处传来几声犬吠,短促而突兀,划破了夜的幕布。那声音仿佛一枚投石,惊醒了这无边无际的沉滞。她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期待某种呼应,或是等待那声音被黑暗重新吞噬。然而四周旋即又陷入更深的寂静,连那嗡嗡作响的电流声都似乎被这寂静的浓度所消融了。
夜气无声地弥漫、渗透,浸透了他,也浸透了周遭所有物件。黑暗愈浓,四壁愈近,那浓稠的寂静几乎有了重量,沉沉压在他的胸口,令人窒息。他徒劳地再次闭紧双眼,试图将自己放逐于虚空,但念头却如挣脱囚笼的鸟,在脑内狭窄的牢房里疯狂冲撞,在黑暗的天花板上撞出无数无形的火花。它们四处飞散,却终是徒劳,最终又散落回一片混沌。
……
这一周很快结束,周六下午,7月11日……
赶往顾燃浅家的路上——
“你这周怎么都沉默寡言的?”何清洛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顾燃浅缓缓抬眸。
“哦,我有点学累了而已。”
何清洛停下来对他笑道:“没事啊,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顾燃浅整周都忧心忡忡的,除了这张纸之外,他又想到之前左鸿旗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真连起来好像还是合理的。
顾燃浅点头,“好,那……我们快回家吧。”
何清洛随之拉着顾燃浅跑回他家。
进门后何清洛把书包和手机放到卧室桌上就打算去厕所。
“我去厕所,你先写着作业,下周就期末考试了,好好准备一下,争取回到年级第二。”
顾燃浅欲言又止,直点头。
突然之间,何清洛的手机响了起来,顾燃浅瞄了一眼,上面备注着“弑母仇人”
他本来不想接何清洛的电话,但看到这个备注又很好奇,一没忍住就按了接听。
手机对面传来一丝丝叹气声。
“总算是愿意接电话了啊,清洛。”
顾燃浅没说话,他猜测这应该是何清洛的父亲,至于备注为何是“弑母仇人”不知晓具体原因,只是何清洛曾经提到过。
“我知道你心里还恨着我,怨着我,但是我现在由不得你再胡闹了,过几天我会跟你大伯说好,把你的学籍转回来,你听好了,这不是商量,这是通知。”
顾燃浅心慌了,他连忙吱声道:“你是说,何清洛要回北京?”
何谦在对面震惊了,“你是谁,何清洛在哪儿?”
顾燃浅憋了一肚子火现在打算全发在何谦身上。
“我是何清洛男朋友,你说他要转学去北京是什么意思?”
何谦听闻来者不善,却被意外得到的信息而感到惊喜。
“你说你是他的男朋友?”
“是,我就是,怎么了?”
何谦笑了,“可笑啊,我告诉你,小子,何清洛是我儿子,我不可能让他和你这种人在一起的,再说了,你搞清楚他喜欢你了吗,就这么自信说是他男朋友?”
顾燃浅慌了,“你……什么意思?”
何谦:“你知道他初中谈了多少个男朋友吗,多到我根本记不下来,他从小就是那样一副浪荡样,你凭什么敢肯定他对你就是真心的?”
顾燃浅沉默了,此刻左鸿旗的话与何谦重叠。
何谦:“是因为他很会谈恋爱,对你深情款款?还是给你情绪价值?还是说他给你别人给不了的承诺?”
“我告诉你吧,这都是假的,我看着他从小长大,他对无数个男生动情过,可都是过段时间就结束了,他就是这样花心,如果你还是不信,可以找一找……他,应该写了一张攻略计划,他对之前的每一任都写过。”
顾燃浅眼里已经饱含热泪,再也说不出话,不需要他找了,这张纸已经在他手上了……
何清洛从厕所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走到卧室笑对顾燃浅,“我们来复习吧。”
却看到顾燃浅回过头,眉头满是不服和恨意,泪水已经无声地落下。
何清洛刚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手机上显示的刚刚拨通的电话……
何清洛瞬间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赶紧拉住顾燃浅的胳膊,“他跟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说不要我们在一起你别担心,我长大了他管不了我,我一定会和你走到最后。”
顾燃浅此刻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他冷笑道:“是嘛?”
何清洛意识到不妙,他尴尬地笑道:“是啊,怎么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顾燃浅泪珠滑落,伴着冷笑,“呵,你看看这个。”
他拿出那张“攻略计划”。
何清洛瞬间慌了神,这张纸在之前就不见了,那时候他刚刚确认自己是真的爱上了顾燃浅,所以担心这张纸的去向,没想到现在居然在顾燃浅手上。
何清洛战战兢兢道:“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
顾燃浅不回答他,只说道:“你告诉我这个是不是你写的?”
何清洛深吸一口气,“是,是我写的,但是这是很早之前的,那时候我还没确定对你的感情,不过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顾燃浅打断他,“你觉得我还会信吗?何清洛……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你觉得我的感情很好欺骗吗?”
何清洛慌张地说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顾燃浅:“我不想听你解释了,你让我爱上你又叫我知道你是玩玩而已,你对不起我的感情,你觉得我会被钱财收买吗,我告诉你,这段时间你给我转的钱,我一分都没有用,想着等我们长大了好好报答你,现在看来没必要了,我待会支付宝转给你,我们好聚好散。”
何清洛:“你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吗,可是难道我这么爱你都是装出来的吗?”
顾燃浅:“这么想想,你从未对我坦白你的过去,这又何尝不是心虚,而且你都承认了这张纸是你写的了,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你……”顾燃浅还是不忍心说狠话,“你走吧,我们以后别再见了。”
何清洛想抓住他 ,却抓到了她一直戴在手上的浅蓝色手串。
“不要……”
顾燃浅暴躁起来,甩开他的手,“放开我!”
瞬间,手串崩断,玻璃珠碎的满地……
何清洛心疼了,这是陪着他们两年的手串啊!他弯腰去捡,嘴里还念叨着,“碎……碎了。”
顾燃浅闭着眼不忍心看,突然一气之下用脚狠狠踩了一下,呵斥道:“别捡了!”
不料这一下踩到何清洛的手,连着他手下的一颗玻璃珠碎掉,把何清洛的手指扎破。
“啊……”何清洛惨叫一声。
顾燃浅下意识蹲下去,拿起何清洛的手心疼的吹了吹,眼泪还滴在了他的伤口上。
一刹那,他们俩又对视上,顾燃浅泪止住了,看着这双令他爱过数次的深情的眼眸,忍不住心软了……
并没有心软多久,他拿起何清洛的手机和书包递给他,把他推出门外。
何清洛反抗着还是被赶了出来,他忍着手指都痛拍打着门,“开门啊燃浅,你开门啊,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是爱你的,求求你相信我……”
声音伴随着哽咽,顾燃浅瘫坐在门对面,拿起手机把这两年何清洛给他转的钱全部转回去,并把他支付宝拉黑,避免他又转过来。
听着何清洛的哽咽声,他无比心疼,把他拒之门外是害怕他真的有抛弃自己的那一天,顾燃浅真的怕了,他被很多人抛弃过,现在只剩奶奶了……
可他始终太爱何清洛,心里无比的痛……
何清洛敲打着门,见他始终不开,只能先回家,还得处理伤口,却没发现,自己的泪早已打湿单薄的衣服……
造化弄人,外面偏偏在这时下起了雨,他没带伞,只能淋着雨回家,在这看不到尽头的,无比深暗的,八点整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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