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070
松软修长的沙发,两个人各自占据一个端点,似乎彼此身上存在相斥的磁铁。
至少在濮怀玉看来,是的。亲密并不是看电影的必要条件,没道理看一部电影,两个人就需要像油腻腻的奶油聚拢在一起。
不过,由于濮怀玉选择了一部暴力电影,奶油变成了血浆。
隗祯知道濮怀玉的兴趣,他并不想做个非常扫兴的长者,然而他的注意力依旧时不时转移到最右端的濮怀玉脸上,并且用比电影本身还要长的时间注视。
前半段,濮怀玉一直皱着眉。她对特定的身体部位没有特别的迷恋,所以当镜头聚焦于腿部和足部的时候,她的眉会皱得更深,就好像自己的兴趣被辜负了一样。
等到电影后半段,公路杀手遇到更凶猛的狠角色,一群女人在呼啸的行车声中狂野地完成复仇,濮怀玉便开始微微点头,相当畅快。
隗祯的观影体验就这样围绕她展开。因为濮怀玉的肯定,他重新将视线的重心放在电影本身上。抛开拳拳到肉的残忍画面,这是个恶有恶报的、颇有侠气的电影。
“看饿了。”尽管刚刚直视了鲜血淋漓的瞬间,濮怀玉面不改色起身,在昏暗的光线中淡漠地指向紧闭的门,“我去厨房找点东西吃。至于你的话,这是你的家,你自便。”
隗祯忙不迭跟着起身,“我去帮你热牛奶,这样……晚上睡得好。”
昨晚——不,今早睡的是次卧,是因为主卧一塌糊涂,两个人只能挤在一处;如今收拾好床铺,濮怀玉没有今晚再做的打算,自然也不想再跟他同床共枕。
吃了夜宵,喝了隗祯热的牛奶,濮怀玉躺在床上做一日总结,无非四个字,“浑浑噩噩”。
浑浑噩噩跟“讨厌的人”有亲密接触,浑浑噩噩熬过私人时光。
有一瞬间,濮怀玉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然而,在她闭眼关灯不知多久后,有人轻轻掀起被窝一角。
濮怀玉知道是谁,再次背过身去:“你来干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他的声音,说是吐气如兰并不为过,“我的家,我自便。”
索性次卧跟主卧的规格并无过甚差距,只是少了隗祯的私人用品,两个人睡在上面并不会真的很拥挤。
濮怀玉被他抱着,对这种貌似很熨帖、很安心的模式感到反感——他们现在根本不是能岁月静好安享生活的关系。厌恶到最后,却也没有再动弹,好像已经一个人不管不顾睡着了。
就像商量过一样,濮怀玉和隗祯保持着做一天休息一天的频率。隗祯想要学习的心和学习能力都很强,第二次的时候已经能让濮怀玉感受到调|教新人带来的心理快感以外的痛快。
她自然而然变本加厉,隗祯依旧能够牢牢接住她,包括那句讽刺性的“不愧是在美国念双学位的高材生”。
“小玉,你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讨论两种教育体系的难以高低吗?毋庸置疑,是考出那么多分的你更厉害……你在‘这种方面’也很厉害……”
他们很合拍,各种意义上都是。
结束后,濮怀玉泡了个热水澡。隗祯则在水里面搂住她,说自己看中了好几件很不错的衣服,要买来给她享受。
濮怀玉当即面露不悦,结果隗祯施施然吐露下半句:“等送到家里,有一天用上了,随便你在床上怎么扯。”
“应该说这种‘衣服’……就是用来扯坏的。”
都说食色性也,隗祯真的很懂如何一步一步诱惑她,并且每一步都有惊喜。濮怀玉处于倦怠期,本是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兴趣的状态,听到他的话心里一空,不自觉浮想联翩起来。
虽然她很快就要回家了。想到远在隋城的大家庭,那个温暖平实、跟欲|望无关的地方,濮怀玉顿时放空自己,让情潮退却。
濮怀玉确实很感兴趣,也很期待,但仅凭这一点不能把她完全留下。她坚信自己总会有玩腻的一天,哪怕失去隗祯这个方方面面都很完美的床上伴侣会让她陷入长久的冷却,迫使在生理冲动的支配下一次次做比较,濮怀玉也始终坚信着。
正如她先前所想,隗祯以那样一个彻底到骗过整个世界的方式消失,那么他在濮怀玉的人生中便不再是不可取代的一个,是可以被克服的因素。
所以濮怀玉回答,“再说吧”,随后起身跨出浴缸,低头擦身。
镜中紧随其后出现属于成年男性的躯体,隗祯在她后颈处说“我来吧”,便开始细致地帮她擦去每一点水珠。
也是在今天,隗祯发现每到旖旎的时候,濮怀玉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他对视。
她是那么勇敢的人,直面利刃的威逼上前,自己也抽出尖锐的刀子,有股赤|裸裸的坦然,所以跟她对视会有种被拷问的感觉。
不愿意看他,是因为内心也很矛盾吗?
不相信出现在眼前的人,真的是当初突然凭空消失的隗祯?
每个亲密接触的夜晚,隗祯都会亲吻她拳头上的花瓣,那些琐碎的疤痕。他想,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聊过为什么唯独她能够记得。
“这里……为什么会受伤?”
濮怀玉有些出神,因而被隗祯轻轻松松掌握了手腕。男人没用多少力气,他总是这样,天性上的杀伤力和侵略性不如她。想到真动起手,还是什么都能暂时抛到脑后的自己略胜一筹,濮怀玉便没有甩开他的手。
她从没有不在乎。
如果真的看开了,可以像濮曼吟仔细向她描述的那种理想关系那样,可以真心感谢隗祯对自己的正面影响——只念着他的好,不念着他这个人、念到耿耿于怀,她就不会想要索求愧疚,想要侵|略他的底线。
濮怀玉觉得自己没有反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看到他愧疚。
她不在意很多事,其中甚至包括需要挺身而出的时候、自己的安危和苟且。但在用情绪折磨隗祯这个离去者上面,濮怀玉觉得自己或多或少有点执着。
“记忆对于塑造他人和自己非常重要,”她穿上睡衣,“没有人有资格夺走我的记忆。”
所以,才暴躁地、无望地用疼痛保持记忆。
其实,当时的濮怀玉也不确定自己能够让这场荒谬的忘却停下来,但她的微小反抗确实取得了成果。至少再见隗祯的时候,濮怀玉能用眼睛扒光他那身煞有介事的高级西装,认出他正是那个不告而别的家伙。
——卑鄙地贯穿了她的青春期前后,即便未曾恋爱过,也是个不错的好人;更何况他们相爱过。
所以濮怀玉的情绪加倍反扑,差点当场呕吐。
如果隗祯仅仅是个不称职的恋人,她会像越过简晟一样径直越过他。可他真的是个在她看来很棒的人,至少曾经是。
果不其然。隗祯露出了猜想得到印证的表情。
他很难过,不敢想象濮怀玉在快要出院的那天把自己的手搞得鲜血淋漓,困兽一样拒绝神明给她安排的命运是怎样的场景。
隗祯本来不想那么早走的,他总觉得濮怀玉离全乎着去上学远得很,被系统驱赶到精神空间之前还精心炖了汤准备送去。
结果系统就像是被传统意识驱使的那种父母,叽里咕噜说着“一点小伤不碍事”“摔摔打打能长得好”,一下子唤起了隗祯的反感,有了过激言论,让他回到现在这副躯体前又挨了电击。
系统或许只是基于对濮怀玉未来的观测结果阐述事实,但隗祯实在受不了。
他确实拆散了濮怀玉和关长晖,但比起调查关长晖,隗祯花了更多时间阅读有关濮怀玉的资料。
她是天之骄子,是少年人永远青春、永不破灭的良心,是被迫精英主义宣告破产。不需要学校和社会给予的荣誉加冕,濮怀玉仅仅出于本心自发地做了很多很多事,她不该被这么粗糙地对待。
比如,为期半年的支教没能阻止濮怀玉靠成绩拿下这学期的奖学金;以及她在各个机构里辗转做义工,默默做事直到同行者被欺压,终于冒出头,用很“轴”的个性说明了自己的存在感。
这些琐碎的事件不在学校的公众号,也不在社会奖赏给受教育者的各类头衔里,濮怀玉当作吃饭喝水去做。吃饭喝水是生命旋律的主音,没有就会枯竭,本身并不需要奖励,而她就是这么做的。
这和隗祯念大学时接触过的各类“项目”完完全全不一样。不需要很漂亮的名头,也不需要富有的家庭支持。濮怀玉就是这样的人,相信心灵的正义是不分贫瘠和肥沃的,正义就是正义,是每个人都要有的必修课。
这样的孩子被如此凉薄地评价“受伤可以更好地成长”,隗祯接受不了。而且那可是小玉,是面冷心热、把他从虚无中解救出来的小玉。
“我很抱歉。”千言万语汇作这一句话,因为隗祯没有什么可做的——他真的,什么都做不到。
濮怀玉已经扣好最后一枚扣子,抬起头:“要哭吗。”
隗祯一愣神,随后发现她的表情有一刹那的不自然,跟犬科动物一模一样,斜眼看别处再回来,故作镇定看他,只不过她刚刚没有做坏事,只是随口逗他开心而已,没想到他这么伤怀。
“……都过去了,没必要用这种表情说话。睡前看到很烦人。”
濮怀玉推开门走出去,没有任何犹豫,语气依稀有点烦躁。
也是在这一刻,隗祯看着她的背影,已然下定决心。
次日,隗祯先是告诉她车票已经买好,是大后天的傍晚,抵达隋城火车站后再坐一小段距离的公交,就能赶上晚饭。
随后他歉意道:“按照习惯,我今天要回老宅一趟。你一个人在这里住,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这么不放心自家的安保,可以换个更安全的地方。”濮怀玉将毛巾挤干放好,对着镜子里的男人没太多好语气,“你可以说你有分离焦虑,这还有点可信度。”
隗祯立刻直言:“我有分离焦虑。”
“……你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就这样,这两天足不出户的濮怀玉再次坐上那辆漆黑的宾利。黑车往更僻静处行驶,濮怀玉因而见到了在燕大念了将近四年书都没能见到的景象——
是一整座庄园。从大门开到喷泉雕像,再到真正意义上可以走进去一窥究竟的别墅门,都需要将车开上一段时间。
“我的父母平时住在这里。父亲常年出差,母亲还在南欧度假,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会出现。”
“我需要担心什么吗?”濮怀玉转头反问他,语含激刺,“还是说,令尊令堂已经做好儿子乱搞男女关系的准备,对你选择彻底放任?”
司机忍不住看了眼车内镜,隗祯只是表露出无奈:“小玉,话不能这样说。”
她耸肩,下车前道:“反正我无所谓谁会出现。”
老宅里有管家,是个姓柏的老先生,也有好些个保姆,都有自己居住的房间。
濮怀玉并不关心隗祯交代了什么,一个人环顾四周,约莫知道隗祯抱有什么样的心思。
这是非常和谐的一家三口,恩爱得像是生造出来只为功利性地夺得某个奖项的假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到处都有关于家庭的元素渗透进法式风格的装修里。
有相框,单人的、多人的,正式的、抓拍的,漂亮的冰箱上有手写的“通知”,比如隗祯的母亲在纸上抱怨着燕京太冷,自己真的要跑去南欧度假了,就自己,不带他们任何一个。
甚至有专门的油画在墙上,用复古却不无优美的笔触记录下某一时刻的一家三口。
时至今日,濮怀玉心中第一时间浮现上来的情绪依旧是庆幸。庆幸没有多一个人陪她一起不幸,甚至幸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而在这时,柏管家笑眯眯将倒在木柜上的相框扶起来介绍:“濮小姐,这是小隗先生六岁时的照片。”
“哦?”
“夫人一直想要个女孩,小隗先生知道后通过这种特殊的方式让夫人开心。没人解释,谁知道这是个小男孩呢。”
六岁的隗祯,男相不明显,又有娱乐母亲的强烈心情,穿上轻柔的公主裙羞涩抬起小提琴的神情姿态没有违和感,确实不像普世意义上的男孩。
濮怀玉问:“阿姨有说什么吗?”
管家一愣,倒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问,随后调整好表情仔细回忆,竟也想出点成果:“夫人好像说,要是一条裙子就能决定性别,女孩们未免太可怜了,连穿裤子的权力都没有。”
“夫人还让小隗先生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不需要扮成其他人的样子,特别还是不了解的另一个性别的人。比起看先生穿裙子哄自己开心,她希望先生能开心。”
濮怀玉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隗祯刚安顿好外套和公文包,走近便看见两人聚拢在自己的黑历史相框前,急急忙忙道:“柏叔,我的意思不是让您把这种东西给小玉看——”
“什么叫‘这种东西’。我看挺好的。”
从柏管家的只言片语中,濮怀玉对那位不在老宅里的女性产生了朦胧的期待。
她不觉得自己真能遇见隗祯的母亲,应该说就算遇见,以她和隗祯目前的关系,恐怕也只会觉得难办吧。
但那一定是位非常好的母亲——一定是。
带着这样的心情,饭后濮怀玉和隗祯进行例行的看电影活动。
或许是在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盘,亦或者今天轮到隗祯挑片子,是一部细水长流的爱情片,今天的他比往常爱娇得多得多,不仅要靠在濮怀玉的肩膀上,还嗔她一句:“你以前都会咬我的脸。”
濮怀玉很想讽刺他两句,自己过去那么做是因为喜欢,现在不那么做当然是因为不喜欢,不知为何话语梗塞了一下,没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视线望向别处,对于隗祯的撒娇,濮怀玉总觉得有点难办。也是在这一刻,她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陌生女性,满脸都是“给我干到哪里来了”的震惊。
不多时,拿她肩膀当枕头的隗祯也发现了她,施施然起身道:“母亲。”
原来是隗祯的妈妈啊。
插入书签
知道小玉容易依恋年长女性所以想方设法推出妈咪争宠的小葵花be like:有小玉的话我们会是幸福的一家四口.jpg
以及,男人会撒娇,女人魂会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