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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
风沙卷起飞雪继续在山间沟壑翻涌喧嚣着,残垣处一众行人在院墙破口处找到了古庙后殿的入口,一行十几人被人引着弓身进了殿门。
稍作安置天王像前生起火,刘俨抬头环视殿前,一对木窗挂在窗柩上遥遥欲坠,被风刮着拍打着一旁残垣深深浅浅的打着节律。突然一阵噼啪,那段残木突然被掀起来,木屑和着风雪向着人立的方向而来。
刘俨脚步未动,他静静的站在原地。周围闯入的异样之声尽数入耳,他只是抬起风袖掩着面上。
顷刻间一众武人手持火把穿着制式持刀破门而入,刘俨一行还未来得及拿起刀剑,来人便将殿上之人团团围起。
火把之光顿时将这间小小的古庙破殿点照起来,光点在众人的瞳色间闪动。
刘俨缓缓放下风袖,门前天光处,为首之人戴着黑色的风帽正立在他一步之内的地方,死死的盯住他。
他闭上眼,淡淡的开口。
“北地难行,尤其是眼下这个时节。小伯爷可来的太慢了,让我好等啊。”
李因皱了皱眉。
“刘兄莫要见怪,皇帝的人一路跟着又有各府的排查搜捕,总得等你们进了星州的地界我们才好寻来。
刘兄也真是好胆魄,原来这一路竟是在等我们。自古成王败寇,可临到终局还能欣然接受的确是少见,在下佩服。”
“太傅他老人家就如此急切吗?”
李因箭般的目光,锐利的瞥向一旁的人群。一边言语。
“刘兄慎言,大汤的太傅早在三年之前便被当今陛下赐死在长安了,如今何来太傅?
他向前几步,转向刘俨耳畔。
“莫怪老师,他一个已经身死的人,纵览全局需要顾忌的琐事实在太多。如今大事未成,一盘棋正下到要紧之处。刘相被圈禁在府中,可周希令和她的内卫竟然能让你这个始作俑者却能逃到此地?”
李因言到此处一顿,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视,半晌后方才继续。
“刘兄太过聪慧,老师也不敢赌啊。”
刘俨勾勾嘴角。
“他自一开始让你出现在我的别业时,便没想过事成后我还能活着吧。
太傅了解陛下,这一桩桩一件件因果相连,陛下定然知道幕后之人绝不是你我这样的角色。
于是只能想个办法祸水东引,将视线借着司徒晓之事引到我阿爷身上。”
“刘兄心思细腻,也应当知晓,皇帝并不好对付。她和她母亲一样生性多疑,最会防着身边人,黎那个女人又盯的紧,太傅也是没办法。
若是成事,不仅能扳倒刘相,还能离间西北边防甚至民心,怎么不是一步妙棋。”
“没成想,周希令并未动他,还封了国公。突遭如此大的变数,她不动声色,便稳定了军心,顺带给自己留了仁厚贤良的美名。看到自己的学生如此作为,太傅此时是何心情?”
李因逐渐崩起脸,他抬眼看向刘翎面上。
“刘兄的能耐真是超乎想象,你既想到了这一层又怎会愿意生出那夜的事来。”
刘俨哼笑一句转过身去。
“此事就不必向伯爷交代了,你可以转告太傅,长安城的安稳如今都握在我手,他若想西境之事万无一失就与我一见。”
西北的三月,天气最是多变。刚刚还风雪号鸣,转眼到了午后,云层便像被吹开般的,露出无比纯净的蓝色,阳光便又普照起来。
周子忧带大军悄然隐身入了贺兰山,大军急速行军此时正是人困马乏之时,尚需休整。
周子忧从大帐中出来,仰头看着那一半乌黑一半蔚蓝的天色出神。
“郎君。”
小唐拖着调子闯进来,走近便立时察觉到了周子忧眉目间的恼意,急忙改口。
“将军。”
周子忧抬手向他肩上猛地一拍,振的小唐一抖。
“行啊,脚程不错,这么快便到了?”
小唐扬了扬脸,得意的应着周子忧的话。
“这如何算的上快?本以为能再早两日的,但进了星州地界就遇见了风雪天,这才耽误了。”
周子忧瞥向小唐面上,见他并未明白自己的意思,依旧呲着大牙花甚是高兴,抬手假意向着小唐脸上挥过去。
“让你在长安多呆几日就这么委屈你?交代你的事情都做完了?”
“世子妃说了,府上的事我管,其余的不用我操心,戏做完便没我什么事了。”
“她一向喜欢逞强,我临行前怎么给你说的,让你务必……你明日便收拾收拾回长安,呆在她身边,不用再来。”
“哦。”小唐转身抬脚便向营帐外走,边走边向后转着,故意大声嘟囔着。
“这夫妻二人,可真能折磨人啊。互相把我往对方身边推,我也不会那些个变脸变身之类的。”
周子忧原本低沉的面色,捕捉到重点,眼神突然亮起来。
“回来。”小唐未动。
“我说回来。”
“是她让你早走的?还说什么了?”
小唐退回原地,上下打量着周子忧的着急神色,坏笑着拍了拍胸前处。
“我可是带了夫人的手书,郎君要还是不要啊。”
周子忧顿时沉下脸一副要杀人般的面色,直盯着他,伸开手到他面前。
小唐立刻住了嘴,识趣的将书信取出。
他一把握住信笺,“夫子忧亲启”嘴角不住的勾了勾。
“司徒开始便是刘俨的人?那当日的那些信件也并不是她与你之间的过往?”黎亦欢此时正坐在刘府中,听刘翎细讲着此前司徒晓一案的经过,说到要紧之处猛然站起。
刘翎方才刚刚提及,司徒晓一开始便是刘俨带进的刘府,这其间的关系不言自明。而促成推动其送去女皇身边的,也并不是刘相本人。就连她带司徒晓对质那日的事....
刘翎脸色深沉,嘴唇翻出绀色,语气虚浮显然那日过后颇受了番磋磨。
“当日陛下初登大宝,四境大吏宗室朝臣中多有支持先太子的旧部。陛下为此屡动杀伐,将军应当最是清楚。
彼时为了自保,我便动了往她身边安置内臣的心,此事被在府中暂住的司徒无意中听到,她主动来寻我愿意自陷内廷传递消息。如今看来,她与刘俨定与此案牵扯颇深。”
黎亦欢思索片刻,看向刘翎。
“如此说来,当日我在长乐宫中戳破此事之时,你定是已经知道刘俨在做什么。
令郎境况如此,如今刘相又困于此地,当日绝口不谈的,现下又将此事告知下官却是为何?”
刘翎起身轻叹,一步步行至窗前向北遥望天际。
“黎将军可去过北地?自承平年间起突厥各部对中原便是各怀心思,故而时而开放榷场想要与大汤通商,时而又撕毁盟约,扰我边民屠我村寨,烧杀抢掠就如边民梦魇周而复始。
星州多军户,因朝廷政令跟随家人戍边,如今几代少年时还能做到衣食无忧,青年时遇上边患只能靠乞讨为生勉强保全性命,历经艰辛凭借着勤奋中年才积攒下的几间住房,又遇到战事落得一无所有,还每每要承受妻女被掠之辱。
寻常人遇此大不了逃荒便是,可他们是军户无处可去无根可依只能如此一代一代的熬着、挨着。”
刘翎说道此处眉目紧锁,语速也愈来愈快。黎亦欢目光紧跟,心下不由一叹。
“早闻刘相勤政爱民,时常微服游历于各处。能受天下学子清流追捧追随之人,果然名不虚传。”
“过往的对错是非我已无力改变,不配评说。可我在星州之地做官十余载,边患不除星州便永远地狱人间的轮回。更遑论如今,他们的胃口岂止是小小一片星州,他们是想步步紧逼让我中原诸州都变成他们的猎场。”
“刘相与令郎之间到底发生过何事?他为何会对阁老心存如此大的恨意?”
刘翎低眸嘴唇阖动并未做声,好一阵才又抬眼。
“老夫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黎将军怕是需要倒时亲自问他了。
这几日,老夫将这几十年间关于俨儿所有的过往都想过问过,实在无所收获。刘俨是正室嫡出,阖府上下无不爱重。
他别样的心思,何时有的,又如何隐藏的如此之深。
不怕将军笑话,我真的一无所知。唯一能想到的破绽,便是司徒氏。若非府中的防阁被害,我还只当他是个蠢的。”
“阁老也不必太过伤神,父子之间有时比朝务还要难解。刘俨心思细腻,阁老又朝事繁忙。他若是一早有意做戏,阁老不察也是有的。
那下官便告辞,还得向陛下复命。”
刘翎起身拱手,原本紧叩的唇齿松了下来。
“黎将军,老夫知道你为人做事,并不是外界传闻那般凶狠暴戾。
我为官为师几十载,走到如今。今后怕是再也无法为这天下、百姓做些什么了。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老夫却只能困守于此。
朝事繁杂,若是今后陛下有未察顾民生之处还请将军劝谏一二。刘某,深谢。”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向前一躬。
黎亦欢急忙上前,扶住刘翎正要向下沉去的身子。
“阁老,如此便是折煞晚辈了。晚辈虽无青云之志,可如今已至庙堂,阁老所说便是为官为臣者的本分。”
黎亦欢向后半步,冲着刘翎深深一拜。“下官必然倾尽全力,阁老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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