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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刺伤
“呵呵,陆大人这么聪明,岂会不知?老夫只是看你被蒙在鼓里可怜,便提醒你几句。此行你自荐赈灾,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魄力老夫甚是佩服,不过你可曾想过,此行怕是没有回头路啊。”
“你们早就谋划好了一切。”
陆清鹊直直盯着他,“大皇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你跟随而来,将郑知义作为棋子,自己却轻易脱身,回过头来却要将我等杀灭,还要安上罪名,死后也不得好名声是么?”
“啧啧啧,要不说陆大人聪慧,只是稍一提醒,你便将所有事理清楚了。可惜啊,理清楚又如何?最后也只能葬身于此了。”
袁行之负手而立,肥胖的肚子将锦衣华服撑得鼓鼓的,陆清鹊盯着他的衣服,生怕会被他肥硕的身躯撑破。
他站得有些累了,便让人找来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陆大人,你生来好命。不像我,出身低贱,年轻时吃了不少苦头,一步一步被人踩被人轻贱爬到这个位置。曾经我也意气风发,壮志绸缪,总想为国家做出什么来,可到头来呢?还不是那些世族大家掌握话语权?我像一条狗一般,跟在他们身边摇头摆尾,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如今啊,我也终于是得偿所愿,跟在大皇子殿下身边,至少能保我下半生荣华富贵,权势在手。”
像是多年忧怨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袁行之竟说起了自己年轻时的苦楚,说道兴头上,还抹了几把眼睛。
“说到底,我也是不甘心呐,那时科举制度刚刚兴起,我就高中了榜眼,本以为仕途一路顺风顺水,结果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做个无名分无实权的小官!任人欺,任人辱!哪像你们现在,考中了便可做官,又是有权势的官位,万众瞩目,好不风光!”
陆清鹊被人随意地扔在地上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双腿已麻木得动弹不得,她咬着牙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堪堪倚靠在墙壁上,这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袁大人,原来你读书考官,只是为了权势,为了风光。倘若所有人都像你那般,我看整个国家便摇摇欲坠,无法存续。像你所说,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那不过是幌子,你真正所图的,只是自己。哪管国家如何,百姓如何?”
她已然没什么力气了,即便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发出几句愤慨之词,最后也化成了绵绵无力的指责。
“哼,你懂什么!我只有爬上高位,才能为百姓谋利!倘若我还是从前的小官,仅能温饱,又如何有作为!”
袁行之急切地想要反驳陆清鹊的话,胡子被吹得老高,一副教训晚辈的姿态。
他抬手指着陆清鹊的鼻子,“你还不是倚靠你叔父,才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倘若没有他,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或许是透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意图和想法,袁行之也不再伪装,早就抛开平日平和到甚至唯唯诺诺的样子,而是目露凶光,一副想要吞吃人的神态。
到了这个时候,陆清鹊反倒有些想笑,笑众人,笑袁行之,更笑自己。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所做之事找借口,亦或者是,出于某些利益的驱动,人们都在做违背初心的事。
所谓有善始者繁,能克终者盖寡。
谁又不是呢?
不过一个她死去倒没什么可惜的,但她父母被害真相尚未查清,她不想抱着遗憾浑浑噩噩而亡。
她还有叔父叔母,她不想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还有很多抱负,终归是想一样一样完成。
只可惜,现在的自己已是有心无力了。
陆清鹊苦笑道,“袁大人既想杀我,那便杀了。只是也得叫我死个明白不是?”
她心中寂辽,清楚眼下已无人可能来救她。
萧沐辰早就再两日前离开此处,南下去了。
小荷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定然会四处找寻自己,可哪里会知道自己被人藏在这个荒僻之地?
至于顾景渊——
他更是不可能会来。
他孤身去往雍和王番地,即便快马加鞭,此时也最多在回来途中,绝无可能料想自己会被袁行之绑架。
“你还有何话讲说?一一说来便是,我袁某也不是那般不讲道理之人,临死之前定然给你个痛快!”
袁行之盯着她,缓缓道,“倘若有什么要带给你叔父的话,也一并说出来,待回京之时,我也好与他交差。”
陆清鹊慢慢摇头,“我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你们尚且动了杀心,更何况是我叔父?恐怕早就想好了应对他的计策了罢?”
陆清鹊近乎绝望地想,叔父叔母怕是也要糟他们毒手了,他们不曾有防备,又该如何应对?
那日萧沐辰说有侍卫保护他们,可——万一寡不敌众呢?
陆清鹊不敢想下去。
原本回程路上轻松自在的心,被这种巨大的担忧和恐惧一点点拉了下去,直沉到谷底。
她只能心怀希冀,盼望着叔父叔母尚且安好,留存性命。
袁行之:“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关心这个?实在愚蠢!我告诉你吧,你叔父在大皇子殿下眼皮子底下,就算是想传封书信也难!还想逃出去,没门!倘若你现在跪地乞求我饶你一命,归于大皇子殿下,或许我发发善心能放过你。否则,你今日必定要饮恨西北了!”
“归于大皇子便一定会有好下场么?”
陆清鹊冷冷注视着他,心里直想发笑,像大皇子那样残暴不仁猜疑心重的人,无论做不做太子,岂能真的善待手下?
袁行之眯了眯眼睛,厉声道,“你这是何意思?”
“袁大人,你莫要被利用而不自知。你既然能叫郑知义做替死鬼,大皇子他有朝一日难道就不能让你做替死鬼么?”
陆清鹊红唇一张一合,语气淡淡的,却让袁行之心底一惊,猛地起身。
他不是不曾想过这个,可自己跟随大皇子多年,为他做了诸多事,想来想去,他该不会这般对待自己的罢?
可话说回来,谁又真正了解他心中想法?倘若——她真的说中了呢?
袁行之阴恻恻盯着陆清鹊,“都是快死的人了,还这么多话。再怎么说,我也活得比你久,够本了!”
他一把夺过身边人的佩剑,猛地冲陆清鹊面旁挥去,疾风划过,陆清鹊躲闪不及,只能侧过身子去堪堪躲开,“噗嗤”一声,长剑划破她的衣衫,划伤她的肩膊,伤口瞬间翻开,鲜红的血液蜿蜒流淌,浸透了衣衫。
陆清鹊白着一张脸,紧咬着下唇默不作声,将即将冲出口的呻吟声堵在喉咙里。伤口很深,疼痛一点点蔓延至全身,她能感觉到血液从她身体一点一点往外流,整个人慢慢失了力气,用不了多久,她或许就因失血过多而死。
陆清鹊喘了几口气,吃力地抬头去看袁行之,他脸上带着笑,不过是阴沉可怖的,像是一只吃人的猛兽,在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的猎物,随时可以捏在手中绞杀。
她有些疲惫地靠紧墙壁,试图依靠墙壁坐正身体,但稍微一动,“扑通”一声,身子便重重地摔倒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陆清鹊脸颊擦着地面,眯着眼睛,仔细看着眼前扬起的灰尘,思绪蓦地回到从前,记不清楚到底是有多少年了,她与顾景渊曾在田间采摘野菜,漫天遍野的野花随处开放,将整个山田装扮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他们二人躺在这阳光灿灿中,随意说着闲话,身边微风拂面,嫩草清香,一切皆显得如此美妙。
若是……能再回到从前该多好……陆清鹊闭上眼睛,脑海中似乎还回荡着顾景渊对她说的话。
……
莫不是自己真的死去了?
为何耳边竟听到了他的声音?陆清鹊心中纳闷,或许是自己失血过多,已近幻听了。
她努力睁眼,却是睁也睁不开,脑中清明一片,身子沉重如钟。
下一瞬,她便被人拎着衣领,猛地提了起来。脖颈被衣服领口紧紧卡住,勒得她猛烈咳嗽,随着她的动作,肩膊的伤口撕裂开更大,疼得她倒吸一口气。
“放手!”
她忍着疼痛喝了一声,奈何没什么力气,声音干枯沙哑,软绵无力。
这人将她放在椅子上坐着,方才剧烈的疼痛感叫她慢慢清醒过来,她抬起眼皮看向前方。
顾景渊负手而立,侧身对着她。
……
看来自己果真出现了幻象,最后一刻见到的人竟是他。
陆清鹊苦涩笑笑,命运弄人,到底是走到这一步。
“袁大人这是何意?”
顾景渊声音冷冷的,极其淡然。
“事到如今,老夫也不瞒着殿下了。今日你孤身一人,竟能找到此处,老夫佩服不已。只可惜啊,陆大人失血过多,若不及时救治,迟早会死在这里。殿下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薄薄的嘴唇说出的话如外面肆虐的寒风,一字一句刮着陆清鹊的心头。
陆清鹊愕然望向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对上他漠然的目光,她这才知晓并非自己错听。
他移开了目光,陆清鹊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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