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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江焕的话哽在喉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推拒。
另一边,跪在地上的林雁书如芒刺在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临安王要替戚夫人出头。大庭广众之下,他能感受到来自百姓探究的目光,脸皮像是火烧一样。
百里珩瞥了一眼林雁书:“林卿。”
林雁书赶紧道:“臣在。”
“你入朝为官不过三载,真将自己当个角色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没学会吗?”
临安王冷淡的斥责,让林雁书顿时脸色煞白,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咬了一下后槽牙道:“王爷教训的是,臣不该对戚夫人出言不逊,臣该死!戚夫人,戚夫人臣知错了,请戚夫人责罚。”
若不是临安王在场,林雁书绝不会向戚夫人请罪,此时却不得不低头,也因此对戚夫人心有怨怼。没想到这女子心机颇深,若不是她将他引来,他怎么会入了她的圈套。
“戚夫人,这是你与他的事,自当由你做主。你可原谅他?”百里珩问。
江焕也不想将事继续闹大,顺着百里珩给的台阶道:“林公子口不择言,以后注意些便是。”
林雁书如临大赦,赶紧谢道:“谢戚夫人,谢临安王。”
他刚支起一条腿准备起身,百里珩又沉声道:“让你起来了吗?”
林雁书慌忙跪回去,垂下的眼睑捕捉到临安王靠近的黑靴,顿时心头大骇。
百里珩居高临下对他说,低沉的声音带着命令的语气:“不要再纠缠戚夫人。”
林雁书恍然明白了什么,遂点头称是:“臣发誓,臣再也不见戚夫人。”百里珩一离开,他肩上的压迫陡然一松,喘息着站起身才发现腿都软了。
店铺前的人群逐渐消散,林雁书一想到今日之事定会传开,自己凭白让人嗤笑,脸色青了又白。他望着长街戚夫人离去的身影,袖中攥紧了拳头......
百里珩送江焕回府,今日之事委实超出了江焕的理解范畴,一路上她都没与百里珩搭话。
百里珩本就因她与林雁书一同上街而不快,走至人烟稀少处时,不禁问道:“不是让你别再见林雁书了吗?”
江焕抿了抿唇,不敢与他对视:“我也是身不由已。”
“身不由已要与人相看,身不由已要与他幽会?”
江焕停下脚步面对百里珩,见一个路人侧目看来,她又加快向前走远了些,才压着声音道:“王爷,这是我的私事,你的话有些不好听了。”
百里珩静默下来,幽黑的眼眸深沉如夜,看不到一丝光亮。
江焕垂下头叹了口气,委婉道:“王爷,我只是一介女流,又死了丈夫,有些事情避无可避。现在好了,全盛京唯一一个敢娶我的人被你吓走了。”
百里珩以为自己听错了,愈加感到心中不快。
全盛京唯一一个敢娶她的人怎么轮得到林雁书?
他蹙起眉头,声音沉了下来:“你就这么想再嫁?那谢央呢?”他话一出口,立即涌上一阵懊悔,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为了让戚夫人放弃对林雁书的幻想,居然将过世多年的人抬出来。
江焕都快忘了书里还有谢央这个人,为避免让百里珩怀疑,只好眉眼低垂故作忧伤:“谢郎走了几年,我又回到了戚家,我也有爹娘小妹,总不能为他守寡一辈子。”
这话落入百里珩耳中,只捕捉到“不能为他守寡一辈子”,方才郁结的心虚,如拨云见日一般松快了许多。
他仍旧拿深沉的目光看着她,但语气不再那么低压:“你如此想便好,不过盛京才学兼备的男子众多,林雁书委实算不得什么。”
江焕点头称是。
百里珩目送戚夫人的背影消失在戚家门前,一转身突然想起,他离开盛京一年半载,回来后再次见到戚夫人,她一句也没有问过他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她就对他如此漠不关心?不,若是真不关心,也不会在临行前赠予荷包,又收留他在府上几日。
想来他从打了胜仗回京后,几乎事事都有戚夫人参与,她就像是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百里珩暗暗遣人去打听自己离开盛京这段时间,戚夫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派出去的人回来复述,说戚夫人这一年待在盛京哪儿也没去,戚家下人的应答甚是模糊,若不有意提醒,好似根本没留意戚夫人的动向。
百里珩眼中难掩疑惑,他不由想起一个神不知鬼不觉跟在他身后的影子。在济州的时候他就怀疑还有人隐藏在附近,到了泷南那种被暗中观察的感觉更甚,直到他在益安客栈撞见那名女子才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可那名女子究竟是谁?
他已记不起她的眉眼,却仍感到有些熟悉。
会不会是她?
......
林雁书落魄地走在归家路上,一路上行人指指点点让他抬不起头。
好不容易转入巷口,还有几步便能将自己藏入宅中,忽的一阵风起,几瓣飞旋的花瓣从他眼前飘落。
他哪还有心思欣赏桃花,只觉得眼中的粉色艳俗又晦气。
刚要转身朝家宅大门走去,余光突然捕捉到一抹倩影。
他刚在一个女人身上栽了跟头,却仍控制不住瞄向她。
她身着茜素青色烟纱罗裙,打着一把素雅的竹枝伞,站在一树繁茂的桃花之下。零星飘落的花瓣像蝴蝶向她飞去,白玉般的手腕轻轻抬起,让花瓣落入掌心。
长街长,桃花落。
她尚未露面,林雁书便已看呆。方才的困顿早就抛诸脑后,现在只剩下心猿意马。
伞向另一侧倾落,长长的眼睫扑闪了一下,向他看来,林雁书顿时心中如擂鼓。
他向前一步,想要看个仔细。
伞下半张皎洁的面庞,红唇微微勾起。
虞夫人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日不知怎的突然说要学做青团,带着江焕一同向厨房的嬷嬷讨教。
艾草洗净切碎,用水煮开后加入米粉和糯米粉,揉成面团。将面团捏成一只小碗,添入准备好的豆沙或枣泥,再将团子捏圆,上锅大火蒸一刻钟就好了。
嬷嬷在前头演示,虞夫人只觉得她如同变戏法一般,眼睛一眨一只青团就包好了。
她自己来做时,一只团子刚捏紧就被馅撑破,着急地看向江焕求救。
江焕劝道:“娘,要不算了。”
虞夫人不肯罢休:“惜儿喜欢青团,往年这个时候都会吃,今年我想亲手给她做。”
说到底还是为了戚惜,说来戚惜今年开春去书院上学,江焕回来后就没见着她。果然百里珩这个男主一回京,戚惜也要上场了。
“哟,你们在做什么?”戚大人从外走进来,今日上朝他还穿着一身官服。
他朝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嬷嬷心领神会地放下手上的东西退了出去。
江焕现在已能十分恰当地对戚大人撒娇,她沾满面粉的手捧起一只小青团:“爹,你看。我捏的怎么样?”
戚大人夸赞道:“不亏是我女儿,什么都会做。我看看,这脸上怎么变成花猫了?”
原来是青色的面粉粘在了脸上。
戚大人擦去江焕脸上的面粉,眼中的宠溺渐渐变得复杂,悠悠叹了口气。
江焕问:“爹,你怎么了?”
戚大人顿了一下:“那林家公子你还记得吗?”
江焕与林雁书约莫分开快一个月,她和戚大人、虞夫人说了林雁书不是真心想娶她,两位长辈也没再为难她。怎么现在又提到?
“林公子近日没来上朝,私下有人传,说他不小心落水伤了身子,只剩下一口气,怕是要不成了。”
江焕惊疑一声:“啊?”
戚大人面露难色:“他与你相看的事,我们从未向外说起过,不知为何却有传言。加上之前谢央的事,恐怕会对你名声不好。”
江焕心中冷哼一声,定是那林雁书一开始故意放出消息,想让她没了退路。不曾想,居然会被她推拒,如今外头可都说他上不了台面。
虞夫人手上一顿:“怎么会这样?林雁书落水和我们家悦儿又没关系。”
江焕继续揪了一团面团,拿小勺蘸了豆沙刮在面窝里,眼珠一转:“爹爹是怕,林公子光是靠近我几日都没有好下场,以后京中是不是就没有男人敢接近我了?”
戚大人叹道:“爹不是这个意思,但林公子这事,唉,不好说啊,我女儿这么好,怎么命这么苦。”
江焕听不下去了:“爹,若他们因为这样莫须有的说法就不敢接近我,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虞夫人点点头:“这些没有根据的事,过几天就没人提了,我们悦儿自会有欣赏她的人。”
戚大人仍是心事重重:“但愿吧。”
江焕没将戚大人的担忧放在心上,但是对林雁书落水的事留了一个心眼。自她开始调查盛京年轻男子失踪的案子以来,这些天毫无进展。先前林雁书说因为这事他都不敢上街,如今再未传出有男子失踪,他倒先落了水。
或许两者之间有关系呢。
江焕趁夜深人静之时,披着夜行衣翻出戚府。街上四下无人,月光黯淡,盛京城除了巡防的官兵,一片寂静。她小心翼翼地翻入林雁书家宅,一方小庭院内连盏灯笼都没有,昏暗寂寥,微风拂过,有些渗人。
她找到院子里唯一透出幽光的房间,将窗户悄悄推开一条狭窄缝隙,借着光向屋内眺望。目光沿着窗沿一路穿过厅堂投入内室,一帘幔帐之后,一个人影静卧在床榻之上。
是林雁书。
江焕凑得近了些,那扇窗户突然发出吱呀的声响,将她吓得缩到房柱后。
可屋内却没有传来一点声音。
她再次靠近窗边,看到林雁书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莫不是真的只剩下一口气。
这次江焕小心推门而入,蹑手蹑脚地走入内室,在幔帐前站定。她伸手将幔帐撩起,一点一点露出林雁书僵硬惨白的脸,若不是他还有轻弱的呼吸,江焕都要以为他死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她吃惊的。
更要命的是,她似乎真的感觉到了一丝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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