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抵酒钱

作者:瞅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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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


      时隔许久归来,每一条街巷道路之走笔、车水马龙之景象依旧熟悉非常。许是心境不同往日,竟有恍若隔世之错觉。
      临近落雪的城中最后一条街巷一射之地开外一座轿子中央拦路,刚想从旁边绕过去却瞧见熟悉的面孔。
      只见陈邑正对着一位衣衫褴褛的人怒道:“你个蠢物!去哪里疯不成敢惊撞了我家,有个好歹来我不打死你个疯子!”
      说完气头上伸脚踹了一过去。
      地上乱蓬蓬臭烘烘的长衫男人呜呜啦啦疯了般突然起身冲过来,陈述吃了一惊勒马顺势转了方位,这才避免又一场祸。
      那人扑过去像是应激过后突然瘫在地上发着抖。
      陈述下马未来得及分辨,陈邑瞧见急忙迎了过来,“阿述,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这几个月娘有多念叨你!”
      陈述嗯了声没跟他闲聊,蹲下身对着地上的人道:“你还好吗?”
      陈邑不大高兴地拉着他走远了些,“这人是个痴傻的疯子,你别被他伤了去。”
      虽听了这话却也不好怎样,只问:“是怎么了?”
      “我与你嫂嫂出门采购些东西,这家伙不知从哪儿冲出来,别看他这可怜模样这么大的马车差点被他给掀翻。”
      彼时一声虚弱的声音从路旁车轿里传出,姜初锦极力想要探出身子,“是阿述回来了吗?”
      只瞧见她的腹部已大的像顶着一个锅,此刻地倾身显得那般吃力,稍稍浮肿的脸上是身旁丫头擦不尽的汗水。
      这天本就热的如同火炉,或许是受了惊,面色苍白使她看起来极为憔悴,也怪不得陈邑这般生气。
      见这般情况,陈述出声问询:“嫂嫂可还好?”
      “还好。”姜初锦点了点头,许是难受的紧不予多说,三两句后便丫头叫放下帘子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艰涩的、含糊的词文从地上的人口中传来。
      陈邑气恼道:“又没怎么他,这人又疯些什么?”
      不要多事的念头刚上心头又瞧见那人紧紧攥着地上的土将自己团起来。
      浑身发着抖额头浸满了汗水,眼睛瞪得像是鸟蛋那样大像是身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将他包围恐吓着他。
      虽是陌路人到底倒在他的脚下,尽个大概的情理也就罢了。
      片刻后陈述缓缓地再次蹲下来,试探性接上他的话:“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
      那人神色有片刻呆滞,而后嘿嘿傻笑着,“静而后能安——”
      陈述发现他的话说的利索,不再一字一顿了,于是问道,“你从哪里来?”
      “安而后能虑,”
      “你从哪里来?”他再次问。
      “虑而后能得。”
      以为他不会再回答,陈述便要起身。
      却听地上的人突然说,“悉——悉州。”
      他抱着头将自己团成一个球,呜呜啦啦地叫:“天塌啦!天塌啦!啊啊啊啊——”
      见鬼似的惊叫响彻耳际,陈邑在一旁一阵惊悚,惊得浑身发毛。
      喃喃道:“这人怕并不是从悉州一路逃难过来的?”
      陈述不明所以。
      “半年前悉州发生地动,地裂山崩死伤无数,只是两地相隔千里这人是如何走到这里的?”
      清州前往京城的路上悉州亦是必经之地,陈述看着这人看了一会。
      “你是教书先生?”
      见人依旧痴傻的模样,他试探性见了个礼,“先生?先生?”
      那人的眼中霎时有了希冀,手舞足蹈地挥着。
      张口却是:“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他这样子倒像散了魂魄,空有一副躯体在世间游荡。
      起身和段伯交代去买些吃食留给他,陈述不再停留转身道:“邑哥,回去吧。”
      陈邑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不知是愧对还是可怜,顺手扔下些钱在那人面前。
      陈述回头,见那人果真如他所料没有去捡地上的银钱,嘴里嘶嘶不知嚷嚷着什么疯疯癫癫。
      心下闪过什么难言情绪,却不知什么兆头,匆匆离去。
      庄子前陈家人早早得了陈述回来的消息大热天齐齐站在庄门前翘首以盼,好似一群呆鹅原地张望着。
      “回来了回来了——”
      “二哥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好啊好啊回来了——”
      “二公子回来了——”
      陈述远远便见门前立着十来个人,率先挥手的可依稀认得是云亭与若星的身形。
      待距离近些声声言语入耳,刚下马走上前一行人直接像撑开的伞面似的围上来。
      正要张口,陈云亭先是掩面涕泣:“哥哥回来了。”
      白云间迎上前握住陈述的手伤情地擦着湿润的眼问:“述儿!出门去可曾吃好?睡好?出门在外可曾遇见危险?可有受伤?身体是否康健?”细细看察旋即又道:“瘦了瘦了,瘦了这么多!我儿!”
      他一一作出回应:“吃好睡好、身体也好,一切都好,母亲不必担心。”
      陈赫仁在一旁揽着她宽慰,旁边几人连带着侍从也跟着红了眼眶。
      陈述慢慢将人都劝解住。
      “哥哥怎么不辞而别啊,害的我们好是担心,哥哥都不知——”陈云亭略带埋怨地拽着他的袖子作涕泣状,只见她钗环裙绕颜色出挑,发间半头珠翠在阳光下颤动着。
      “云亭,你一定要我再劝你一番吗?”他示意才被劝住的白云间,目光纵容着含笑制止了她的控诉。
      陈云亭瞧见白云间立刻明了,平复了心情眨眨的眼睛,“我可不敢再烦哥哥。”
      身后不远处正立着温青松,陈述看过去点头算做打招呼。
      陈清安到前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二哥此行怕不是潇洒的很。”
      陈述:“劳清安记挂了。”
      “好扫兴的话!亏得二哥离开不久,回头飞的远些再相见隔着山再与我说这话吧。”她冷哼了声。
      他好笑地跟上话:“不管多久,你这噎人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
      陈承德嘴笨在一边巴巴地看了半晌没憋出话来,陈述也不好冷落了他。
      伸手对着他比了一下开口:“承德瞧着长高了些。”短短几月少年褪去了一半稚气,身高再差半指就要赶上他了。
      承德遂之嘿嘿笑着挠头,转忧为喜。
      越过承德再看与人群隔着一段距离的小可怜,对着众人轻笑:“天热,进去说。”
      一群人乌拉围着往里走,他手臂颇长,往前走时隔着人敲了一下陈鸿的头。
      “鸿儿离得这么远,是生怕见着我呢?”
      话音落后陈鸿忍不住霍然放大了瞳孔,眼睛因为突然得到关注而泛着光芒,勾着笑叫哥话到嘴边磨了半晌人群都已经走远了。
      他高兴地跟在几人后头,陈邑的车马经过时瞧见他嫌弃地哼了声道:“整日里什么出息。”
      庄门至家中有些距离,一路上过来庄中人无不是热情相迎,被簇拥着回了家去先是换了衣物便被催着前往宴会厅。
      为他准备的接风宴上备着的饮食毫无节制之意,尽显铺张。厅中一家人聚集在那张能容纳他们一众人的餐桌上用热切的目光将陈述团团围住。
      陈家人平日里其实在餐桌上没有什么太多规矩,陈述赶路回程也的确饿了,并未顾着。
      等他吃了半晌方才发现这一桌人并未怎么动筷。
      除却他看到的他们期待与高兴的神情,脸上表现出的更多情绪是紧张。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仆从被陈赫仁打发撤下,除却主位坐着的陈赫仁夫妇两个还算正常反应,桌上其余人你看我我看你,无不是欲言又止。
      像是心中吊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着。
      最后还是陈若星忍不住先发话:“哥为何会与北玄之人有所牵扯?”
      “往日在庄中你们不也与他们相处过吗。”陈述无所顾忌地点点头,手上拿了只虾剥着皮。
      这个季节并不是鱼虾螃蟹高产之时,因着往日疏尘雾凇在时常吃,陈家人只以为陈述喜食便在餐桌上多备了些。
      陈云亭似是终于有了控诉的由头,忿忿而又委屈道:“我就说那人瞧着可怕的很,他来我们家那会儿是真的想对我下狠手!你们都不信!”
      剥好的虾肉刚要送出去发觉人不在身边继而顿了一下又放进口中。
      悠悠起身擦了擦手才笑着开口:“他若真想杀你,云亭觉得现在自己该在哪里?”
      “哥哥就是向着他们。”她哼道。
      “好了。”陈赫仁呼出一口长气打断这不合时宜的对话,“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的意思有很多种。
      陈述执筷的手顿了顿,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听陈清安笑吟吟道:“二哥回来的好,戏楼那边只等饭毕就要开场庆贺。”
      白云间笑得尤为可亲,“这丫头一听你要回来早早吩咐了优伶们备下,只等你一归便要开腔。”
      “这戏怕不是为我许的。”陈述端出笑来打趣,却不是发自内心。
      他归来这一遭本为告别,虽非永别之意但此去短时间内亦无法归来,如此场面倒叫他无法开口。
      陈清安笑道,“什么话,今日这出戏全借着二哥的光了。”
      “若说借了哥哥的光,怎么早半月你就惦记上了?”陈云亭在一旁扶正自己的珠钗翻了个白眼。
      “只说你是脂粉里的行家,却是戏文里的夯货。我许这场可是个稀奇冷门的,这才早早叫各位师傅们备下。”
      “你——你又骂我!——”她气急扭头就委屈地对着白云间告状。
      得到一记算不上呵斥的呵斥,陈清安丝毫没有在意,无畏地耸耸肩,“我说的实话啊。”
      陈承德弱声插话道,“不知这次许的什么?”
      她眼睛一亮,嬉笑道:“你们可听得《丽春堂》?”
      众人茫然,唯白云亭笑了笑。
      “这戏要比着那情情爱爱的有意思,虽不是经典之流传,只这第三折《斗鹌鹑》里有句词是我极喜欢的。”
      陈若星听她这般说,应了大家的心率先催道:“你且说与我们听听。”
      她止住席面站起身痴痴念,“闲对着绿树青山,消遣我烦心倦目,潜入那水国渔乡,早跳出龙潭虎窟。披着领箬笠蓑衣,堤防他斜风细雨。长则是琴一张,酒—壶,自饮自斟,自歌自舞。”
      白云间只听是这句,霎时神色微怔,却也只是笑。
      陈清安转过身来先是对着顾自干饭的陈承德拍了拍吓吓他又对着陈述趣笑,“这句只说是纵情山水好不快意,二哥这一行怕不是切身体味了!”
      “你怕不是酝酿了半月只等在今日揶揄我一番?”陈述好笑。
      清安还未回,白云间就接上话,“这戏虽好,不过述儿刚回来,也该许些热闹的才是。”
      陈邑牵起姜初锦的手附和,“娘说的是,外边风景再好比不过家人在一处团圆美满。”
      一语既出,众人迎合。
      静静听着餐桌上众人一言一语逐渐增多,陈述无心再多进食,把着茶盏斟酌着将茶水当酒浆自饮。
      积攒着的杂糅的情感堵在心头如同拧紧的水龙头将尚未出口的话堵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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