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山海

作者:捕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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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途断陌路·叁


      程莠扫了一眼,不由得扭头看向程萧仪,道:“爹。”
      程萧仪艰难地喘了口气,身上的伤灼得他也想掉眼泪,他把程莠手里的驭德夺了回来,对小七吐了两个字:“带路。”
      前庭的亭阁楼台已经在焮天烁地的大火里尽数倒塌,火顺着长廊林木蔓延至后园,不过眨眼工夫就把裘若渊暴毙的尸体吞噬了进去,誓要把这个魔头烧得干干净净,他的灵魂被那火海里无数冤魂拉扯着拖下无尽的地狱深渊,直到荡涤殆尽。
      他们把大火抛在身后,石林把大火拖在后园,至此,直至前庭后园化为灰烬,摘星阁万千家业一夕之间付之一炬,这场山火才终将止息,归于天地。
      明朗的皎月西斜,打在山林里惨白的月光把婆娑的树影映在地上扭曲而狰狞,好像那下一刻就能把林子里狂奔的人一口闷吞了的巨兽,蠢蠢欲动地蛰伏在黑暗深处。
      忽然数十个人影猛地从隐秘的枝桠间窜了下来,把四个人团团围住。
      “站住!程萧仪!交出倾山倒海图,饶你一命!”为首的人影高声喝道。
      程萧仪眉头一皱,并不认识这个口出狂言的妄徒,但定睛一看,认出此人似乎是当初在大厅里叫嚷着认贼作父的那个小宗门的宗主。
      好嘛,与裘若渊狼狈为奸,打架时没见着人影,溜得比谁都快,连画最后在谁手里都不清楚,居然从火场里跑出来了,现在还想来捡漏?程萧仪正觉得满腔火气没地撒,这厮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别怪她手下无情了。
      贺琅的锟山剑一直握在手中,他一只手还淌着血,但他只是借着夜色把手藏在袖子里,并未声张,等着那伤口自讨没趣地凝血结痂,他冷冷地看着那人道:“袁天杰,你本事可真不小,不仅能攀上那清高的主,还能与裘若渊蛇鼠一窝,怎么,就这么喜欢依丱附木?”
      袁天杰应是学识低下,听不懂贺琅话语中的嘲讽,也不打算认,装傻充愣道:“少废话!交出图来!”
      穆洛衡不冷不热地道:“裘若渊已死,你的靠山没了,识趣的,就赶紧滚。”
      “什么?!”袁天杰惊愕失色,随即矢口否认,“不可能!你们少胡说八道!裘若渊练成了缚神大法!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是他的敌手!他怎么可能会死!不可能!不……他答应事成之后会给我秘籍的,他……”
      程莠对这厮是一个眼神都欠奉,她掂了掂手中的金羽刃,像一个听不进言语的恶霸,“金丝游”灌着山林间簌簌疾穿而过的夜风,狂掀起落叶碎石兜头就向袁天杰刮了去!
      谁也没料到程莠会骤然发难,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就挥了刀。
      袁天杰其人十分没有原则,他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自上回在贺琅手底下吃了亏仓惶逃走后,他知道绝不能跟贺琅硬碰硬,本想着仗势欺人,不曾想攀上的是个短命鬼,现在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不良消息,对方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程莠像一支利矢飞出去的同时,贺琅的锟山剑也破风而出,穆洛衡赤手空拳对上了余下的门人,小七也提刀迎上,一时间,程萧仪被四个小辈团团护住,让他差点老泪纵横了!
      自方才看到那熊熊的烈焰时,程莠心里就憋了一团压抑的火,那些难捱的记忆如同大军压境一般轻而易举地侵占了她内心宁静的领地,她知道,定是那杀千刀的毒又出来作祟了,她越来越难压制心绪,此时正好来了个不自量力的腌臜,那她便借他来泄泄火!
      袁天杰慌忙抬剑抵挡,他不知道程莠武功如何,但看她年纪小就先入为主地轻了敌,认为她是在虚张声势,可当他结结实实地接下程莠那一刀时,他才知道自己非但轻了敌,对方的武功可能还在自己之上。
      袁天杰是个狡猾过了头的人,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惯会苟且偷安,当下便想望风而逃,只可惜他还是太小看程莠了,她怎么可能给他机会逃跑呢?
      程莠也没料到此人这么不堪一击,习武三十余年武力却如此低下,要么是练武时偷奸耍滑,要么就是资质奇差,但无论哪一种,他想练成缚神大法都是痴心妄想,他这青天白日梦做到瑶池上去了!
      程莠对这种趋炎附势之徒一向没有好感,此人还是今天火烧摘星阁的帮凶,那她就更没有理由让这种罔顾人命的畜生留在世上了。
      那斑驳在金羽刃上的月光,让那熠熠生辉的刀身寒芒闪闪,流淌在金羽刃刀身上的锋芒,在程莠奔逸绝尘的身影下如流光之矢,流萤一般的裙摆在风刃下飘之悠然,红绸勾勒出“金丝游”武动的弧度,俯仰之间,如盛大的戏剧落幕,点点寒刃如冰刃般凌空定格了一瞬,下一刻,全部劈头盖脸地钉入了袁天杰的身体里,瞬息他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便千疮百孔地轰然倒地。
      他口中的“少侠饶命”还没喊出来,便被涌进喉咙里血液“嗬嗬”地淹没了,到死都活在对别人的恐惧里。
      程莠似乎还不解恨一般,抬手将金羽刃狠狠扎进了那已然没了声息的袁天杰的心脏里,程萧仪即刻觉察出程莠的异样,眉心一拧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噗呲!”一声,金羽刃直入心脏喷溅而出的血液溅了两人一身。
      程萧仪压着声音低吼了一句:“程莠!”
      数十人的战场不过片刻就罢战息兵了,这一门派的气数算是彻底到了头,都是些滥竽充数的三路货色,不能打甚至不抗打,贺琅,穆洛衡和小七三人风卷残云地就收拾了战局,听到程萧仪强压怒火的声音,都忧心忡忡地看了过去。
      程莠重重吐出一口气,轻飘飘地把金羽刃拔了出来提在手里,不以为意道:“这厮助纣为虐,恶贯满盈,千刀万剐亦死不足惜。”
      “为父教你武功,让你拿刀,是让你平愤,不是让你泄愤的!”程萧仪口气严苛地训斥道,“收收你这身戾气,回去再找你算账。”
      程萧仪怒气冲冲地拨开她,大步走了,程莠抖了抖刀锋,吊儿郎当道:“秋后算账?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女儿悉听尊便。”
      贺琅两步上前拉住了程莠的胳膊,手刚要搭上她的脉搏就被她挣开了,追着程萧仪的背影目不斜视地道了句:“赶紧跟上。”
      “程莠,”穆洛衡在身后叫住她,递上一粒药丸,“你把这个吃了。”
      程莠瞟了一眼并没有接,心不在焉地一边疾走一边道:“什么?”
      穆洛衡紧紧跟在她身边,把药丸塞进她的手中,沉声道:“调内息的,你闻闻就知道了,程莠,你现在很浮躁。”
      程莠听了,用鼻子哼了口气,捏着药丸扔进嘴里,道:“谢了。”
      “等等。”贺琅的嘴速赶不上程莠的手速,话音未落程大小姐已经把药丸整颗吞了。
      程莠轻轻“啊”了声,略带歉意地看了贺琅一眼,语焉不详地道:“我无妨,穆兄也是好意,你莫要忧心。”
      贺琅深深皱着眉,握紧了锟山剑剑柄,掌心上好不容易凝了血的伤口被他攥地又裂了口,鲜血横流也感觉不到痛。
      她似有若无的躲避让他感到不安。
      程莠吃了药丸后,那一阵高过一阵的心悸果然平复不少,耳边山雨欲来的嗡鸣声也随之偃旗息鼓了,竟是比秦神医的药还管用些。
      几人都不再言语,一路疾行至摘星台。
      摘星台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着鬼影和苦渊门众弟子门人的尸体,血溅得满地斑驳,够得上尸横遍野了!
      程莠只觉一阵心颤,她和贺琅离开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这里便由山河月明翻天地覆成了满目苍痍。
      摘星台之上的崖边,两个人影打得不可开交。
      林禹和朱襄。
      何炀被他们撂在一边,拄着刀靠在摘星台的石基上,左手捂着左腹,不断有血水从他的指缝中流出,发丝散乱,被汗水浸湿贴在面颊上,不知是不是月光映照的缘故,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却红得的鲜艳,下巴上是干涸的血迹,整个人喘得像一个漏了气的风箱。
      程莠的心漏跳了一拍,这只怕是伤到要害了!
      “五师兄!”小七惊叫一声,飞奔至何炀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撑起他,两眼泪汪汪。
      何炀有气无力地道:“你能不能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小七瘪着嘴,无声地落着泪,像一只不知所措围在病重母亲身边的小兽,尽是伤心和对未知前途的迷茫。
      何炀腾不出给他擦眼泪,像一个对教不上路的儿子无可奈何的老父亲,叹了口语重心长的气:“行了,我没事……”
      程莠焦急地上前察看,发现何炀不止腹部受了伤,背上也被砍了一刀,鲜血染红了整片背脊!
      “五师兄,你感觉怎么样?”程莠麻利地又封了一遍他身上的穴位,希望能以此阻止那源源不断流失的血液。
      何炀强撑着意志,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少阁主……我还,还撑得住……”
      程莠怒火中烧,转身冲着崖边那两个六亲不认的孽障大发雷霆道:“住手!!!谁准许你们对同门动手的!!!林禹!!!朱襄!!!给我住手!!!”
      程萧仪跟着骂道:“孽徒!快点停手!倒行逆施的混账的东西!为师教你们的德行都喂了狗了吗?!你们一个两个成心想把我气死是吧?!!!”
      那两人对程莠和程萧仪的话充耳不闻,如同有深仇大恨的敌人一般誓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程莠拉住匆匆赶过来的贺琅,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拦住我爹。”
      说着,程莠阴沉着脸就要离开,贺琅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躁地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程莠拍拍他的手,目光落到他不断滴着血珠的锟山剑上,皱起了眉,那血是从他拿着剑柄的手里流淌而下的,顺着剑脊一路滴落在一株枯黄的草叶上,滋养了它的劣根。
      程莠攥紧了拳头,轻轻挣开他的手,咬着牙说道:“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话音未落,她已经像一支穿云箭呼啸着破风而出。
      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程萧仪的反应有些迟钝,他后知后觉地破口大骂道:“兔崽子你……”
      贺琅赶忙拉住暴躁的程萧仪,叫了声:“程叔!”
      说时迟那时快,穆洛衡丢下一句模糊的“前辈莫急,我去”,人已经追着程莠而去,山风吹散了他零碎的话音,淹没在刀剑声中显得那么地不真切。
      林禹和朱襄在见到程莠的那一瞬就双双慌了神,都惊愕失色于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她不应该老老实实在江陵养伤吗?!真是胡来!
      “站住!不准过来!”那两人在刀光剑影里你死我活,面对程莠倒是默契地同仇敌忾,异口同声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师妹呵斥道。
      “你们先住手!”程莠冷冷地道,提着金羽刃就要插到两人之间,却被穆洛衡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去。”穆洛衡沉声道,“会受伤。”
      “你干什么?放开我。”程莠强压着怒气道。
      “他们连你师兄都伤,遑论是你。你这样贸然闯进去,伤到你怎么办?”穆洛衡心平气和地对她道。
      “他敢。”程莠隐忍地说道,可已经没有多少底气了。
      程莠和穆洛衡僵持着,林禹和朱襄完全没有要偃武息戈的意思,小七红着眼睛声音里满是不解:“为什么?为什么呀?为什么会这样?”
      “画……他们在,在抢……画。”
      “什么?”贺琅看向被小七扶坐在石基下的何炀,问道,“画?”
      “是倾山倒海图,”小七接过话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多哭腔,“他们把画撕成了两半,都不肯让出另一半,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抢它啊?所有人都在抢,所有人都像着了魔一样在抢它……”
      贺琅心中绷紧的弦骤然断了,他猛地回过头看向崖边的两人,看来那人是打算鱼死网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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