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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一,习惯
不知道习惯这个词是不是总跟生活接连在一起,但前提,肯定是生活里发生了什么巨大的转折和改变,才必须用上它。我在习惯,习惯当地的口音,习惯习惯学生宿舍,习惯寒冷的气候,习惯每天放学赶路去SEN的店铺。这些习惯,都是努力去适应都可以融入的,但总有些事物,是你即便拼命想要习惯,也无法借走的。它们仿佛早就融入了身体,会随着呼吸衍生扩散,然后只要一个镜头晃过,那么一切遗忘都是徒劳。
二,故事
现在的生活里最常做的事,就是听桑池给我说故事。没错,就是那个一直跟着SEN的女生,看着比我大不到哪儿去,实际已经二十出头了。她告诉了许多关于SEN的事情,我听着,像是在听一部有声小说,因为那些经历,确实比我的更适合用来编故事。
桑池与SEN结识在她十三岁的那一年,家里本是开神社的桑池,因为家庭的变故,成了孤苦无依的一人。桑池说自己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于是爷爷到了年纪,总是要离开人世的。爷爷的小儿子,也就是她的舅舅,顺理成章的继承了神社,桑池当晚就赌气离开了家,途中遇到正在某个土地神像前祭拜的SEN。
穿着旗袍,插着精致的簪子,松散的头发有几率落在脖颈上,桑池当时就觉得这个人非同寻常,从小爱神社里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有些灵异体质。而彼时的SEN,不过才比她大一点,十六七岁的的样子。她在神像前放上糯米做的团子,又取走其中一个递给桑池,问她肚子饿不饿。
桑池警惕心很强,并没有接下,于是SEN就自己将团子吃下,空隙中,跟她说了一句话,“得失心太重的人,偏偏求不到自己想要的一且,而总爱埋怨老天的人,也永远只能够继续埋怨下去。”吃完团子,她笑着告诉桑池,“回家吧孩子,你的亲人不会亏待你,一切的问题,源自于你自己的内心。”
桑池性格别扭,脾气倔强,没有听SEN的话,可在外面待了一夜的结果,仍旧是要回去的。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离家出走能够去哪里呢?只好认命。但回家后的桑池一直都忘记不了SEN,像是中了某种魔咒,这心境大抵是跟我一样的。SEN这样的女子,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想要忘记就难了。
某天,她终于和SEN再次遇上。她来他们家的神社参拜,并且对她的舅舅说,“我要这个孩子跟我学习。”桑池受宠若惊,舅舅见她本人愿意也不好阻止。于是桑池就开始跟着SEN,她去哪儿,自己就转学到哪儿,直至高中毕业,她没有选择继续升学,而是专心跟SEN学习。
桑池说,自己总有一天要回去继承神社的,因为舅舅没有孩子。不过在那之前,她想变得和SEN一样强大,这样才能帮助到更多的人。她也不明白SEN看中了她哪一点,会没有条件的就收她为徒,兴许是缘分吧,SEN是最相信一切随缘的人,因果轮回,前世说不定有着某种关联。
说到这里的时候,桑池又讲话题转向了我,她说你知道吗,今生所遇到的人遇到的事情都不是没有原因的,上辈子欠下的债务,这辈子如果还不清,又会带去下一世。SEN在帮你,她在替她的师父还债。
说起SEN的师父,应该就是那个我梦里见过的巫女,那个绑架了我,又害的我全色盲的巫女。至于她师父为何这样做,我仍旧不清楚。
三,遗弃
有些时候想丢走一样东西,却总觉得它或许在某一天还是会派上用处,于是又积存下来,等到下一次的清理时,发现自己仍是没有用上,才会将它丢走。人和人的关系大致也是这样的吧,只是循环利用的次数更多一些,一遍一遍的给予机会和希望,到头来才会发现压根就是自己在骗自己。
好比吉泽,她在鹿儿岛,我在北海道,最南与最北,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任何联系了。但我仍旧觉得,或许我们某一天会在街上遇见,什么事加上或许两个字,就是给自己留下了一线希望。可能是在买东西的时候,也可能是在等电车的时候,只是不知道到那时,她的身边会是谁,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的色盲,有没有治好,能不能看见她的发色与眸色。
住学生宿舍不能寄存太多东西,因为同寝的学姐不喜欢二次元,所以我必须迁就着她,不贴海报,不放周边,墙壁上有的,写字台前放的都只是照片。一张在山梨的合影,一张在柳前辈生日时的合影,一张和小澄单独的和照,三四张跟赤也的大头贴。我丢掉了一些没有用的传单,都是从前舍不得扔的,因为印有喜欢的人物。也丢掉了当初被表弟弄坏的周边。我在努力让自己舍得。
四,打工
现在我有了赚钱的途径,去SEN的店铺打工,她的小店一样因为神秘而吸引这一批批的国高中生,甚至还有大学生和一些已经工作的女人。我要做的,是点单,上饮品,清洁。桑池负责制作和帮忙清理,有时会带人进去见SEN,我不懂得分辨SEN愿意算命的标准,我看不出那些女生的特别之处,桑池却能分辨。
我偷偷的问过她怎么看,她回答我这不是靠看,而是靠感受。我不是SEN的弟子,自然无法弄清门道,也不想去研究,只是对SEN说要替我治疗却迟迟没有行动抱着疑惑的态度。她到底,要如何替我治疗,如何替她师父还债呢?
五,学校生活
我们学校的制服真的丑到可以了,尽管我看不出颜色,但款式老土,似乎为了保暖的缘故,把裙子做的长到小腿。马甲外加条纹衬衣,看起来就好像重回了三十年前。还不允许修改。我邻桌的姑娘,天天都可以抱怨一遍,并且每次抱怨的口吻都如出一辙,连动作都是一样的。
她会推着厚重的眼镜,皱起鼻子,撩过耳边碎短的头发告诉我,“冷礼真不是我说哦,这衣服难看的我真心想撞墙。”每次说完,还会补上一句,“哎,东京那边的制服是不是都很好看呀,羡慕死我了。”
我纠正过她无数次,不是东京,是横滨。而且隔壁学校的制服就挺好看的也不用故意推到这么远地方吧。想归这么想,我却能理解他们的心思。向往东京,对偏远地区的日本人来说,是很普遍的。
我和她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但却成了朋友,偶尔一起出去逛街让她带我熟悉地形,几乎都在一起吃便当。她喜欢我们学校篮球部的前辈,正常的一塌糊涂的少女,小澄往边上一戳,整个一残缺货。但我更喜欢小澄,因为我也是一脑袋不齐全的货色。
至于我为什么会和她成为朋友,只是她是第一个来跟我说话的人而已,我想抓住这根稻草不让自己显得孤单。我可没有小澄这么强大的心理,被排斥还能置若罔闻自顾自逍遥。我在入学第一天的时候就公开了我的秘密,我这次学乖了,我说我是色盲,看不见颜色,所以以后有困难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指教帮助。
听完我的话后,低下预料内的是一片哗然,但这种哗然,总比重演在立海大的一幕要好。等大家习惯了也就没我的事了。姑娘完全不介意我的色盲,该说她有些无厘头外加神经大条,居然可以在之后皱着鼻子感慨,“哎~~~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全色盲啊。”
她的话没有恶意,又是一个纯天然产物。她对我的一切都很好奇,八卦到就差翻出我家族谱问了。八卦我之前的学习,朋友,八卦我每天放学去干什么,八卦我手机上赤也送的挂饰,八卦几乎每天都要来电话的二郎,八卦我跟谁发邮件。我也都告诉了她,结果落得她吃惊的摘下眼镜,“你居然交过男朋友!!”
总之,一切都是正常的校园生活,而且这里的学校学业压力没有立海大来的重,社团不强求,不禁止打工,除了校风严谨一些,其他都还算好。
六,思念
越是过的平静,越是容易不满,越是容易想从前,而永远不能看到现在。这是我换了一个环境后的总结,我跟那姑娘说过,“如果以后离开了这里,大概也会怀念的”她却一脸不懂,“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怀念的。”
其实值得怀念的,并且物质。细微末节的东西更容易让人记得。好比吃了这里才有的食物的某个店铺门口,这里才有的风景的某个转角,但人现在这里,一切都感受不到的。所以现在的我,只怀念横滨的炎热,横滨的大海,横滨的家,家里门口那条下坡路,曾经偶遇赤也的十字路口,和小澄买过饮料的贩卖机,和吉泽去过的周边店。
有时候看新闻,看到报道里是横滨的画面就会难受,一股很难容易的憋闷。想转台,却舍不得,最后只能弄得自己不自觉的掉眼泪。初来北海道的日子,大概是我哭过次数最频繁的时光,有关于横滨的一切,都根本不能去想。严重到了,甚至不能看到网球。
立海大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因为这里的网球部没有人关注。所以再也听不到有关于它的赞美。但是,它在我心里,永远居于王者的位置,每次都可以让我自豪的报出它的名字,自豪的介绍里面的每一个人。说到赤也的时候,我总忍不住会犹豫,再总结说,最努力,最自信对我来说最特别的少年。
而没有告诉过别人的话是,我被他恨了,但无论他原谅与否,都是我最喜欢的人。
我在想,人类的思念如果可以计算,日子为前一个数量单位,适应改变的环境程度为后一个数量单位,那么其中该安插的,是加是减是乘还是除呢?
七,SEN
天气开始变热的时候,SEN出门都会带上我了,经常去店前面的那间神社,或者陪她散步,听她说些听不懂的话。她问我,你现在还想不想那边的生活了?我说想,她就预料内的笑了。
“你知道么。一段感情如果不经历磨难,注定走不到最后。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人类不愿意当傻瓜。人类爱想,我都和他走到现在了,凭什么放弃呢?对,就是凭什么。很多事都由凭什么才能换来坚持。而分离,是最好的磨难,比一切磨难都要来的巨大。生病了,可以相互扶持,情变了,可以借机看清对方,冷淡了,可以用力去温热。那么分离呢?”
“等待吧……”
“那如果不在同一个时空,不在同一个世界,要这么办?那如果等不到,又要怎么办?”
“……”
“你想跟我说遗忘是么?除了烟酒性、爱,最难戒的是什么?不是别的,就是空想。人的脑袋太大了,容量也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空想多了就会把自己骗进去,然后永远都在死循环,永远都走不出来了。所以要做到遗忘,除非失忆。”
SEN拉着我坐下,开始给我说有关于她的一切。
“我出生在中国,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三岁就能说出吓死人的话。不是我不愿意隐藏,而是那真的很困难。一个拥有前世记忆,前世都快近四十年纪的人,要怎么做到时时刻刻都模仿小孩子呢?一时半会儿是没有问题,但久了,谁都会觉得累。父母发现了我的异常后,我就放开了心完全不掩藏了,我也明白,这样的一个小孩子,谁都会觉得恐怖。再加上我们家生活在农村,很多陈旧的思想仍旧残留。好比重男轻女,好比大部分算命的都说我会克死一家人,必须分开。所以直到我弟弟出生,有了很好的替代品,他们才下了狠心决定将我交给当地一间庙里的师父。”
“可惜,师父一见我就直摆手,说这样的孩子不能收。父母无奈,但将我送走的心却因为这件事愈发强烈,他们询问了很多人,走了很多地方,直到遇见我真正的师父。我师父当时三十出头,喜欢云游四海,最爱寻访中国。不知她是否有所感应,某一天直接出现在我家门口,用很蹩脚的中文对我父母说,‘我要这个孩子。’我父母居然很开心的笑了,也不管师父是不是人贩子,当下就同意了。我师父又说,‘条件是,她必须一辈子都跟着我。’你猜,我父母听到师父这说后,问了什么话?”
“不知道……”
SEN哼笑,“我母亲说,这个……不能白给吧?”
“……”
“师父给了他们一笔钱,然后办了很多手续,从此我就跟着我师父了。跟着她回日本,在山梨的那间神社里修行。师父很耐心,也很温和,但严厉起来非常可怖。我很爱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模仿她。她说‘你除了拥有前世的记忆,并无特别之处,但我可以让你真正特别起来。’她教我说日语,要我看经文,要我修心,练毛笔,扫干净院落里的树叶,擦干净每一尊神像。我渐渐的变得淡然,也变得能够感应很多事情,但我却感应不到师父的。”
“然后有一天,师父告诉我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如果有一日她变得让我害怕,一定要离开这里远远的。她开始替我办理上学的手续,告诉我香油钱她都存在了哪里。再后来,就真的应言了。师父脾气越来越奇怪,也越来越不爱说话,我确实慌了,但什么都做不到,直到遇上你的事情……你母亲见到我以为我才七岁,那只是我个子比同龄人矮一截的关系,事实上那会儿,我已经十岁了。”
“师父去世后,我照她的嘱咐带着一笔钱离开了神社,但因为年纪小,没有人愿意提供住处给我,哪怕我有钱,哪怕我的思想是成年人。我只好去浮浪者蜗居的地方生活。也是因为那段日子的关系,锻炼出了我更多的不寻常。时光一晃就是八年,我搬了很多地方,一次次的躲警察,我不想去收容所。也不落下师父教我的功课,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甚至是看人一眼,就知道对方的性格,经历,家庭,前世。”
“好不容易熬到可以租住房子的年纪,钱早就花完了。于是我开始工作,什么都做过,一天跑三个不同的地方,觉得累了,就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替师父还债。我看透了很多东西不是没有道理的,我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也不是没道理的。后来我发现,比起拼命打工,替人算命来赚钱,要容易轻松的多。人呢,总是希望心里有底的活着。”
“不出一年,我就攒到了足够的钱,买下了一个店铺,我的第一个店开在和歌山,也就是桑池的家乡,遇到了她的时候我看到她前世与我有缘,又见她经历与我有某些相似便收下了她。像师父当初带着我那样,让她陪我来回中国与日本之间。让她看看这个世界上比她可怜的人多太多了。”
“毕竟有衣服,就不会知道冻死的苦。有食物,就不能体会挨饿的苦,有人疼爱,就不会知道没人疼爱的苦,有朋友,就不会知道被冷落的苦,有温暖的被窝,容忍你一切任性的父母,教你知识的学校,就不会知道没有它们的人的苦……”
“现在,你只是和他们分开一段距离,只是心里受了点伤,只是有些事情不如你所愿,你有什么资格说苦呢?冷礼,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八,改变
SEN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让我逐渐平复了心里的不甘和委屈。我不能为了悲伤而且悲伤,或者创造一切让自己悲伤的事情,好比不上MSN,不跟赤也联系,不理睬爸爸的关心。我慢慢的去体会别人的难处,开始重新捡回了爱抽风爱胡言乱语搪塞问题的毛病,这么做以后,我的世界确实宽阔了不少。很多自己未能料及的事情,都出现了。
我和赤也终于捡回了联系,他做了很多我预想不到了事,说了我以为再也听不到的话。给我留了言,买了周边,这一切都比他直接说她已经原谅了我还要让我高兴。至于他为何会有所改变,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是在他说的要将东西亲自送到我手里,他很想我之后回答了他……
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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