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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
“十载青灯自苦辛,懒将白眼顾浮尘。
凤声偏近瑶台月,草色难连玉树春。
云有去来非本意,世无荣辱是何人。
几番分坐梅边石,却话桃源只避秦。”
张秋声临走之前,最后跟孟羽书合作了一曲。
说实话他挺不想离开云从观的,在这里的几个月是他有生以来活的最轻松的一段时光,没有师父打骂练功,也不用在权贵面前屈意奉承。他的歌声发自内心,被人欣赏的感觉也弥足珍贵,他真的很想在这里一直待下去...可怜他仍旧身不由己。
孟羽书为了给他践行,把白蘋都拿出来了,就在客堂前面的梧桐树下奏了一曲《华胥引》。最近他的琴艺进境略缓,大概是因为晚上都被别的事情缠着,没时间多练,好在他的琴不是凡品,一曲奏完,仍旧是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孟羽书知音一般,惺惺相惜的握着张秋声的手,尽量安慰他。
“你别怕。我大哥是个正派人,不会为难你,你到了广泽,只管给我母亲唱歌,替我孝敬她老人家一段时日,等我外出回来,再叫人去接你。”
“我...但凭六公子安排。”
刚知道孟羽书把张秋声抵押给了他那位出了名心狠手辣的大哥之后,郑小七真的还有点儿火气上头。张秋声身上有他的血契啊,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授人以柄,甚至可以说,是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旁人呢?
好在元鳞衣跟他说了一番话,倒把他点醒了。
“大道至简,以道定术,切忌以术定道。六郎这是在做减法,用一个确定去替代多个不确定,...否则世事繁杂,时间久了,变化多端,你们势单力薄,如何应付得来?”
“元先生,他其实可以不去...”
“小七啊...很多时候,并不是你不去找麻烦,麻烦就不来找你。生在王侯之家,身不由己,不是想退就能退,世子也没有逼他,这是大势所趋...以六公子的处境,要在南北之间寻个容身之地,并不轻松。未雨绸缪,防微杜渐,才是他明哲保身的前提。”
“好吧...”
郑小七当初没觉得,现在想来,孟羽书在楚国冷宫里跟张白露定下契约的时候,估计就考虑着以后要用到这样的一个‘替身’吧。有了这样一个人作担保,再怎么多疑的人也会信他,用的恰当的话,确实可以省掉许多麻烦,这孩子,如今能掐会算,走一步望十步,确实是不能小看了。
既然答应了自己的大哥,孟羽书也就着手开始准备,进京的事,赵若云之前也跟他提过,想带他一起去。因为朝廷八月里要封赏几个有功的边将,下了旨意宣召进京,赵若云也是榜上有名,听说皇上还有意把四公主许给他,也不知道真假,许是谣传也未可知。
孟羽书便想着,这个进京的机会明面儿上看着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倒也不错,便给干娘递了个信,请她在栖霞楼给自己和赵若云攒了个饭局,这回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过去了,当然,还跟着个不太高兴的郑小七。
赵若云和孟羽书吃饭,郑小七虽然碍于品级不会跟着凑在一起,但总归是要在门外边守着的,也不光是因为皎然和尚之前的那句话,他本来就不太喜欢这姓赵的将军,总觉得这人心怀不轨,不能不防。
“那,小七哥,我进去了?”
“嗯,我在就在外面,有事情你喊我。”
“好,你放心吧。”
郑小七又伸手捏了捏孟羽书的小脸,使了点儿劲几乎要把那一层淡淡的胭脂给抹掉。
“不准跟姓赵的眉来眼去,我可让倒酒的丫鬟瞧着你呢。”
“...不敢,不敢。”
***
赵若云答应的很爽快,进京的事情他和孟羽书是一拍即合。
今天孟羽书这小道士也比以往见他的时候更加殷勤,打扮的漂亮不说,还亲自给将军斟酒,把丫鬟都打发到一边去了。
“将军,我们这次轻装简行,半个月应该可以进京了吧?”
“没那么快,半个月是骑马,你连着骑半个月受得了?”
孟羽书联想到自己从沁罗回云容的那一路辛苦奔波,脸色白了白。
“受,受不了...”
“那就是了,左右也没那么着急,圣旨上写了秋香节前到京即可,还有三十多天。我让人准备马车,还有一路用得到的行李物品,随从护卫...三天后吧,我翻过黄历,七月半诸事不宜,咱们十六启程。”
“还是将军心疼我,想得周到。”
“你小子,这是看在你干娘的面子...话说回来,我活这么大也还没个一儿半女,要不你也给我磕个头?认个干亲得了,以后我罩着你,也省的门外面那位整天疑神疑鬼。”
“这...别啊,赵将军,您这也才刚过而立之年吧?一儿半女什么的还不是说有就有?我可听说了,这次进京可是给四公主相亲呢,没准儿将军很快就能当驸马爷了,那到时候,咱不是就乱了辈分...哎哟!”
孟羽书正靠在赵若云身边套近乎,话说的越来越不靠谱,赵若云直接就赏了他一个栗凿。
“少胡说八道,谁要当驸马了?放着你干娘这样的绝代佳人不要了?我又不傻...是不是,倩娘?”
杜倩娘正给赵若云剥葡萄,听了这好话,顿时笑靥如花,把一颗顶好的葡萄送进了赵若云嘴里,顺便还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亲。这一把狗粮撒的,孟羽书撇撇嘴,做个有点儿嫉妒样子,故意添油加醋。
“将军也别看不上,我那位四妹妹人长的不丑,又和皇长子一母所生,娶了他您也不吃亏。”
“你也别提那位皇长子了,京城里传闻他都快被几个弟弟挤兑的无处容身了,搞不好会被人赶出来。怎么?他跟你通过气?”
“没有,我跟他不熟。”
孟羽书听见人提孟贺就会想起他二哥,想起那个阴雨绵绵的早晨,还有刑部大牢木栅栏底下塞进来的那一盘包子和一碟蜜饯...他想起来就手脚冰凉,恶心的要吐。
“不熟最好,你现在可不要卷到他们兄弟几个之间的争斗里去,这次就跟我过去讨个赏,顺便把你哥的事情办了,最好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两边儿都清净。”
“是,将军清净,百姓也安宁。”
正在此时,栖霞楼下面的天井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好像还混着女子的哭诉。杜倩娘仔细听了听,神色一变,皱起了眉头。她叫丫鬟拿巾帕来擦了擦手,下来跟赵若云施了个礼。
“将军稍待,我去楼下瞧瞧。”
“嗯,你去罢。”
***
魏远儿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眼睛哭的红红的,见到杜倩娘便跪倒在地。
“求,求杜娘子救我!”
“远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从秦家出来了呢?”
“是远儿没用,妈妈们教的,我都没能用到实处...秦公子家的大娘悍妒,平时非打即骂,今日又寻了远儿的错处,要将远儿打死,是秦府的管家不忍,偷偷放了我一条生路,这才有命逃回来,还求杜娘子庇护!”
这个魏远儿是个脑子少根筋的,到哪儿都容易被欺负,杜倩娘本来也不怎么待见她。可毕竟是一个楼里的小辈儿,称呼自己一声妈妈,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周围也有许多人看着,只好就问她几句。
“寻你错处?你犯了何事?”
“秦家大娘子说我与管家儿子互通款曲...”
杜倩娘听了以手扶额。
“那你真的做了么?”
“没,没有...”
“那秦府的管家为何放你生路?他与你沾亲带故?”
“没有...就是管家的儿子往我院子里送东西的时候,我见他苦热流汗,就,就给他拿了汗巾擦洗...”
“...可有别人看见?”
“他是带着几个小厮一起来的...还有我院里的丫鬟...他们都可以作证,我们真的没有什么!”
杜倩娘觉得也没有必要问下去了,这丫头打小儿就不是很聪明,运气又差,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魏远儿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心中忐忑,生怕别人不管她,便又跪行几步,扯着杜倩娘的群角,哀哀的哭道:“杜娘子,我知道我笨,可他们也实在是欺负人...我,我也是走投无路,秦府的人还在街面上找我,若是被他们抓到了,定是要活活打死的...杜娘子救救我吧,求您了!”
没办法,杜倩娘到底还是心软了,她把魏远儿先藏了起来,又借着给赵若云和孟羽书回话的功夫,把这事情说了,顺便提出请他们帮忙把魏远儿从湘阳带出去,送到外地逼避风头。赵若云倒是爽快,直接就接了这个麻烦,正好他和孟羽书要出发北上,马车足够宽敞,多带个端茶送水的也不费什么。
孟羽书出来的时候,郑小七还靠在回廊外边看着天井下面的动静。见着孟羽书,便把他拉过来和自己靠在一块儿,低头闻了闻他身上有没有酒味。
“我没喝酒,都是赵将军喝的,我只吃菜,吃水果呵呵...”
“嗯,刚才下面那个你干娘跟你说了吧?”
“嗯,说了,赵将军答应带她一起走呢,这个姐姐也是倒霉,之前就被淮西转运使打过,这回又被秦府的人追杀,也不知道是真的笨还是运气差,感觉她就没过过好日子。”
“这人可能还真的就是个麻烦,你还记不记得你皎然舅舅的话?’七月无妄灾‘...我可不想应在这个人身上,你注意离她远点儿。”
“那是,她叫魏远儿嘛,我肯定离她远远的,你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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