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歌行

　　小雨从茶楼外面闯了进来，掏出一封书信。夏秋辰匆匆看完，抬头朝二楼的严良玉灿若桃花地笑了一下。严良玉却让这个灿烂的笑容吓出了一声冷汗，怒声喊道：

　　“夏秋辰，你好大胆！竟敢让人将刀架在我大齐堂堂内阁首辅的脖子上！”

　　夏秋辰冷笑一声，道：“首辅大人尽可以前去当今皇上跟前参我一本，下官等着。”

　　严良玉哪里不知道，夏秋辰处理严氏兼并土地案遵循的就是新帝李禹洲的旨意。太皇太后在叶城豢养的一个名手，于昨夜将孔忧在叶城附近遭遇不测的消息秘密送入太皇太后宫中。岂料一潮未落一潮又起！知州府跑来一个执笔，以前受过严良玉一些恩惠，直接找到西门大街的严府，将严茂出卖主子并勾结严纪明之事全部告知。严纪明让人封锁了所有来往幽都的通道，哪怕是天上飞着的鸽子，他都命专人见一个射一个，无一幸免。

　　“奸佞小人，不得好死！”严良玉咬牙切齿道。

　　“我大齐当朝内阁首辅的气度这是去了哪里？不过首辅大人也是消息灵通啊，任凭我们怎么堵怎么截，还是让你搞到了知州的消息。”夏秋辰掏出小竹扇，抹开扇面，道：“星河，你带着小雨先回去，首辅大人想必是有很多话要跟我聊。”

　　“主子，严良玉在这里安插了很多杀手！”谷星河道。

　　夏秋辰瞟了一眼扇面上李禹恒画的山水，笔法粗糙，但他总能欣赏出别样的意境，道：“严大人乃当朝首辅，对我们这些晚辈爱护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对我下黑手。那些人不是杀手，是护卫，严氏茶楼的护卫。”

　　谷星河的那把绝世宝刀这才从严良玉的脖子上移开，“当啷”一声落回了刀鞘，他翻过木头栏杆，干净利索地从二楼落下。

　　“这条街往东走到拐角处，有一间古色古香的铺子，叫韩氏成衣店，我在里面订制了一身衣服，正旦节要穿，别忘了帮我取了带回去。”夏秋辰道。

　　偌大的茶楼里瞬间只剩下楼上楼下的两个人。严良玉在靠着栏杆的小圆桌旁坐下，他拎起一壶茶洗了两只杯子，道：“镇抚使大人，上来一起喝杯茶吧！”

　　“我大齐是个礼仪之邦，论资排辈，那也是下官的老师跟您对饮才是。”夏秋辰道。

　　严良玉摇摇头，笑道：“看样子夏大人是怕我在这茶水里下毒。”

　　“还真的有那么点意思。我体质弱，经不起这玩意。”夏秋辰说着便扶正了身后的一张圆凳，正了一下衣摆坐下。

　　“看镇抚使大人的样子，我严氏一脉此次在劫难逃了。”严良玉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首辅大人一直没有搞清一个状况，您一直认为是在下的老师要拉您下马，并使尽各种手段。您就没有想过，太皇太后干预李氏朝政二十多年，先帝也好，新帝也罢，内心就一点芥蒂都没有么？”夏秋辰抬头看严良玉，道：

　　“你们严氏在本朝没有建立过半寸军功，你四十年前不过是督察院放到知州监管河道的小小御史，靠着当年罗皇后滔天的权势一路高升，不但官做到了当朝内阁首辅，还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你可知道当今皇上目前最缺什么？”

　　严良玉冷哼了一声，道：“钱！”

　　“你以为当今皇上会像他的父亲一样么，缺钱了，就让你们严家送银子过来堵那个缺口，说到底还要看你们严氏还有罗氏高不高兴。从古至今，哪有天子看臣子脸色的？”夏秋辰道。

　　“再来两个冯云鸿和你这样的小人，我严氏一族此番注定覆灭。”严良玉居高临下地看着夏秋辰。

　　夏秋辰唇角微微勾起，旋即脸色又阴沉了下去，道：“首辅大人忘记了去年十月大殿上，你是如何逼死下官的外祖了么？我小人，你是义举？你跟我外祖同朝为官，他与你井水不犯河水，我夏氏一族拼死镇守西北边境百年，让你和罗氏暗算至此。”夏秋辰抬起头，接住严良玉居高临下的目光，幽幽道：

　　“你却敢说我是小人！”

　　阳光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将他左侧的面孔照的一片惨白，无数颗尘埃在光线中飞舞。

　　“今日你我二人能够站着走出这座茶楼只能一人，不妨与你说了吧，我有什么理由暗算你临海王府，不过是太皇太后让我做什么，老朽便做什么罢了。谁让靖王殿下那么锋利呢，太皇太后能不怕么？她干预朝政那么多年，还有宁王的母妃，她弟弟手握西南三十万大军的兵权，她的儿子能不觊觎这一国之君的位置么？”严良玉摸了摸杯子描金的花纹，仰天叹了一口气，道：

　　“临海王府和曾武侯不过是皇权争斗的牺牲品罢了。夏秋辰，你以为你一个东宫伴读，一个太傅教出来的学生又如何？除了住在那红墙黄瓦里的主子，这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谁又不是蝼蚁？”

　　夏秋辰站起来冷声道：“先帝早已立储，可你们却还为子虚乌有的东西，不惜……”不待夏秋辰说完，严良玉指着夏秋辰大笑起来，道：

　　“想不到冯云鸿把你教的这么幼稚，可悲可叹啊！当然当然，我和太皇太后的确看低了当今皇上。”

　　严良玉笑完了，闭眼长叹一口气，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过如此。”

　　夏秋辰眼神阴鸷，道：“你算识相，也知道老天都不帮你！严纪明此刻已经入都，等待你的是永远坐不穿的牢底，潮湿，阴冷，黑暗，还有吱吱乱窜乱叫的老鼠。呼吸着充满粪便味的空气，吃着如同猪食一般的牢饭，穿着硬的可以蹭破皮的囚衣……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你左边的牢房呆的是你那宝贝儿子，你侄儿应该呆在你右边的那间牢房。至亲相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会，不会！”严良玉声嘶力竭道：“太皇太后不会看着我严氏满门覆灭的，她定会想方设法保我儿周全。”

　　“哈哈！”夏秋辰眼底里疯狂之色尽现，笑道：“严良玉啊严良玉，你以为此番严纪明在知州只查你的私吞民田案么？你三年前将军火走私给阿西古，通敌卖国，人证物证俱全，灭你十族也不解我大齐子民的恨意。我师哥是锦衣卫的凌迟高手，他没了，只好我上，怎么能这门绝活就这么没了呢！”

　　“夏秋辰，你这个疯子！”严良玉将手中的杯盏狠狠的往一楼的地上掷去，只听“咣啷”一声，杯子摔了个粉碎，茶水酒了一地。

　　一群穿着黑色铠甲的侍卫从外面冲了进来，团团围住了夏秋辰，夏秋辰皱了一下眉头，道：

　　“严良玉你胆子不小，私养亲兵，居心何在？”

　　“不用跟他废话，杀了他，每人赏十两黄金。”严良玉喊道。

　　十来个侍卫拔出明晃晃的刀便向夏秋辰砍来，夏秋辰纵身一跃，飞出了他们的包围圈。屋顶突然一亮，小雨身带碎瓦片跳了下来，大喊一声：

　　“谁敢伤他？！”

　　他稳稳当当地落地，举起连发弩，“嗖嗖嗖”的便发射起来。

　　门外突然连续飞进两个黑色铠甲侍卫，再一看，均让人抹了脖子。紧跟着飞身而入的便是以卢韦为首的锦衣卫，绣春刀纷纷亮出，在幽暗的茶楼里散发出一道道森寒的光芒，卢韦喊道：

　　“锦衣卫奉皇上旨意办案，谁敢违抗，杀无赦！”

　　严良玉怒火攻心，喷出一口鲜血，道：“夏秋辰！夏秋辰！你这个兔崽子真是好谋略，只恨我去年迟疑了一下，留了你一条命，活该我今日如此！”他说完便端起一只茶盏，一饮而尽，起身向着一棵猩红色的大柱子撞了过去，血溅当场，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卢韦走上前去伸出手指在严良玉的鼻子下面探了一下，气息全无，他朝楼下的夏秋辰点了点头。

　　小雨见夏秋辰手上沾上了血，便要帮他来擦，却见他要护卫的公子从袖袋里掏出靖王送的那方白帕子，不急不慢地将血污擦了个干净。

　　卢韦命人将剩下的黑色铠甲侍卫抓了起来，凡有反抗者，斩立决。谷星河飞奔而来时，夏秋辰正将那方沾着血污的白帕子塞进袖袋，看着屋外惨淡的阳光眯起了双眼，道：

　　“星河，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四合院吧！”又转身对卢韦道，“我从来不知这里有个严氏经营的茶楼，我也从未来过这里。今日我昏厥几次，所幸有星河在身边细致地照料，否则性命堪忧！”

　　卢韦转身神情凛冽地看着他带来的二十个锦衣卫侍卫，这些人哪敢抬头与他对视，纷纷抱起绣春刀垂首致意。

　　夏秋辰主仆三人走出茶楼，飞身上了各自的马，在夕阳中披着一身的金色奔跑起来。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四合院，而是打道去了严纪明的宅子。锦衣卫指挥使韩胜站在院子里，指挥他下面的人往外面拖尸体，他转过身来，见夏秋辰朝他得意一笑，便骂了一声小兔崽子。韩胜收到谷星河传送的信息便与卢韦兵分两路，他带人来到严宅时，这里已经杀声滔天，朱枸安排的几个护卫正跟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厮杀在一起。

　　夏秋辰迈步进入堂中，严老夫人坐在桌子前淡定地喝茶，侍立在她身边的严小夫人却惊魂未定，瑟瑟发抖。

　　“杵在那里干嘛？还不给镇抚使大人看茶？”严老夫人厉声道。

　　“此番让老夫人受惊了，实在是秋辰安排不周。严大人已经入宫，述完职便会回来。”夏秋辰垂首道。

　　夏秋辰长的惊世容颜，加上他凄惨的身世，此刻严老夫人又见他如此谦逊，内心自然说不出有多怜爱，语气柔和道：“若不是镇抚使大人的细心照应，我们婆媳怕是等不到纪明回来了。后日除夕，我已差人略备薄酒，夏大人可否一起吃个便饭！”

　　夏秋辰面露难色，道：“老夫人如此厚爱，秋辰铭感五内，本不应该拒绝，只是先前就与人约好，除夕之夜一同度过。”

　　严老夫人并未听说夏秋辰与靖王李禹恒之事，只当他是与哪个姑娘约好了的，看他早就到了适婚年龄，内心竟为他高兴了一番，自然不再强人所难。

　　回到四合院里，谷星河看着略显冷清的院落，道：

　　“不知靖王能不能赶回来过正旦节。”

　　夏秋辰站在屋檐下看着那对叮当作响的铁马，道：“明天一早你带人去置办一些过年用的东西，全送到靖王府，这个除夕我们靖王府过。”

　　往年冯至甚这个时候已经归都，今年却让边境的战事拖住了脚步。夏秋辰内心对李禹恒的思念越发浓稠起来，偏偏还不能互通信息。他咳嗽了几声，谷星河忙让他进屋。夏秋辰脸色一日惨白一日，指尖冰凉，抱着暖手炉都没用。夏秋辰裹紧了氅衣，道：

　　“你先去煎药，药好了便端来，我一会儿自个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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