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澄

作者:消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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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4)


      一群人僵在原地,面面相觑,气氛颇有些尴尬,周围的人看见这番阵仗也不由得远远驻足看起来。一刻钟之后,魏昭旻骑了快马赶到了此地。见惊动了王爷,人们也觉此事怕是不简单,便又纷纷走近了围观。
      魏昭旻严肃开口道:“如练,安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陆怀绮道:“我跟安大人来此地查看河堤溃决状况,可这位李衙首却将我们拦住了,说什么也不让我们靠近那河堤半步。”
      听闻这翊赞跟王爷都叫这人“安大人”,且都以礼相待,那李衙首便以为安墨澄是京中派来视察的高官,有些面露惧色,他悄悄瞥了一眼安墨澄,见他风姿傲骨确实是一副贵人样,心悔刚才说的话,他道:“安大人,刚才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但下官是为了你们好啊,这河水还汹涌得很,要是突然又决堤了,兰泽就又痛失两位得力功臣了。”
      这突如起来的马屁拍得陆怀绮有些摸不着头脑,安墨澄则是哭笑不得,他道:“李衙首还是莫要说这些奉承话了。王爷已经来了,你还要阻拦么?”
      李衙首指着身后道:“王爷,我不是阻拦,我下令了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你看,那河道里的水还波涛汹涌的,着实危险得很,还是不要靠近。”
      魏昭旻凝神望着那河堤,没有说话。陆怀绮道:“有纠缠这会儿的功夫,我们早已看完了两遍。”
      魏昭旻此时才缓缓说道:“李衙首,我看此时在那边堵漏的都是官府内的衙役,你千方百计阻拦我的人去查看情况,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衙首矢口否认道:“哪里哪里,仅是出于安危考虑。”
      魏昭旻道:“原来如此,那好,如果我们不幸出了事,全责在于我们,与李衙首无关,众人也都见了,他们可以为你作证。”
      李衙首支支吾吾道:“这……王爷想要了解什么,下官可以跟你禀告。”
      魏昭旻突然脸色一变,怒道:“李衙首!本王想去何地想做何事何时需要征得你的同意?你别忘了,负黍是我的封地!”
      围观的百姓也纷纷点头道是。
      那李衙首不语了,他身边的衙役也全都退开来。
      安墨澄跟陆怀绮快步走到那决口处,仔细查看起来。那巨大的豁口此时已经被装了泥沙的麻袋填了起来,只有些细细的水流从缝隙中流出来,安墨澄目测那河堤顶部约有四丈宽,见一处还露着缺口,便走近蹲下身去仔细检查,陆怀绮紧跟在他身后,见他头发快要落到满是淤泥的地上,便小心的帮他将头发撩到身后,安墨澄看得太过投入,没有察觉他的这一举动。
      众人皆噤声等着安墨澄再开口,那李衙首瞧见安墨澄看得如此细心仔细,交握在身前的双手揪紧了,脸色也不大好看,双脚踩着泥泞的地不停动来动去。
      过了半晌,安墨澄终于缓缓起了身,两人会心一视之后便快步走到了魏昭旻面前。安墨澄望了一眼李衙首,然后对着魏昭旻说道:“王爷,此次决堤是因为偷工减料造成的。”
      众人哗然。
      魏昭旻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李衙首,你给我讲讲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衙首心存侥幸,慌忙道:“那天河水暴涨,河堤受不住水势而溃决也是有可能的,也不一定就是偷工减料吧。”
      安墨澄见他不见棺材不落泪,便摇摇头,说道:“李衙首,兰泽律法规定了凡是超过十五丈宽且穿城而过的河,河堤必须要以三筑法来建造,所谓三筑法即是临水岸与背水岸皆用条石砌筑,里一层再用石灰、糯米汁、砂石所调制成的三合土筑面,最中间夹着夯筑的黄土,且外面两层的厚度都不得低于十二寸,而刚才我查看了河堤断面,发现那三合土根本就达不到标准,一捏就碎,不仅所掺石灰与糯米汁不够,厚度也远远不够,那临水的条石也仅仅只有薄薄的一层,这可比李衙首家做的豆腐还要易碎,还如何当得住洪水?”
      见着安墨澄是个懂行之人,李衙首只觉倒霉遇上个京中来的行家,一时哑口无言。
      魏昭旻见他不说话,便怒斥道:“李衙首!虽本王长时间都在外领兵打仗,但我也是知道这河堤你四年前主持建造的,你就不知兰泽律法?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经他这一提醒,李衙首又想到了狡辩之言,开口道:“王爷,四年前我是主持建造过河堤,可是我也只是在原先的基础上筑高了,我是跟着下面的形制来筑的呀。”
      安墨澄脸色一变,冷声道:“撒谎!这河堤原先的部分分明还好好的,是你后筑的决了堤,要不要再使人把土挖深一点,让你瞧瞧清楚?”
      此言一出,让他彻底没了狡辩的余地,李衙首忙手忙脚跪了下去,央求道:“下官知罪!下官知罪!是下官监督不力,才出了差错!”
      陆怀绮轻笑一声,冷言道:“原来李衙首也是知道什么罪不能犯的啊?只道自己是监督不力,怎么,知道贪污私吞是死罪,怕死啊?你知不知道,这么多人就因你的贪欲而死,以贪污之罪来处你死,都是轻的了!”
      围观的百姓气急了,纷纷破口大骂起来。
      李衙首急道:“没有啊!王爷明察,我没有贪污私吞啊!”他跪在泥地里,膝头一片泥泞。
      周围的人又骂起来:
      “你没有贪污?区区一个衙首,你那李府造得比王爷的府邸还要气派!”
      “李衙首平时出入是何等场所,你家宅有几处?你喊冤也要先藏好尾巴。”
      “我妻儿都死了,你要给他们偿命啊!”
      这么多人就因他的一己私欲而丧了命,见到了他那副模样,魏昭旻忍不住起身朝他狠踢了一脚,怒道:“冤枉!冤不冤枉,一查便清!”
      那李衙首被踹倒在地,一身污泥染脏了他的官服。
      安墨澄凝重望着这场面,后又扭头去看那不远处的惨状,想起刚才见到的残垣断壁、失魂落魄、哀求痛哭,一阵痛楚涌上心头,在他们眼里,与钱财权欲相比,人命不值一提,犹如蚍蜉蝼蚁,可蚍蜉尚且知撼树,活生生的人又岂会安静等着被人鱼肉。安墨澄又问道:“按理来说每年京中都会遣人来巡查各州各县内的水利设施状况,难道这么多年他们就没发现异状?”
      那李衙首此时老泪纵横,哭道:“在下官任上,我从没遇到过来巡视的水利监察官。”
      陆怀绮逼问道:“到底是他们没来,还是来了被你收买贿赂了?”
      李衙首急忙磕头哭道:“没有啊!下官没有说谎,我真的一次也没有遇到过!下官没有说谎!要是他们真来了,我又怎么能年年都侥幸躲得过呢!”他连连趴在泥地上磕了好几个头,语气里也是万分真切,看样子不像是说谎。
      安墨澄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又仔细想了想,在朝堂上做礼部侍郎以来,他也确实没有听闻有人在大殿上谈论此事,之所以知晓这一条例,他也只是在政书上读到过,多年来还以为此事已成了惯例,不用再报便会进行。他又想到,这么多年内,又有多少人是因为这一疏忽而死?
      魏昭旻攥紧了拳头,颈间青筋爆出,他吼道:“四年,整整四年都无人巡视!扩疆拓域是要紧事,人命反倒无足轻重,究竟何是末何是本?皇兄啊皇兄,你可真是一位明君!”
      此言一出,吓得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请求他们的王爷慎言,不过此言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心里话,人微言轻,不敢说罢了。
      安墨澄虽是故意想要引起民愤,可此时看着那些人的面庞,心中却没有一点达到目的的喜悦,虽说他只是揭露者,可不知为何他有种轻微的负罪感,自己变成了一个利用百姓来达到私欲的人,无论这私欲多么高大无害,把百姓当做工具的感觉还是让他不适。他又扭头看着陆怀绮,见他亦是不语,安墨澄心沉如装满了石头,看起来,这是一条别无选择的路,陆家不能蒙尘,陆怀绮亦不能做江如练一辈子,而世人也绝不能活在谎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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