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枝星

　　“停。”

　　温羽扬盯着监控的电子屏，用手机拍了个照，沉默片刻，继续道：“退回十分钟前。”

　　监控画面被退到十分钟之前，温羽扬眯起眼睛，比对着手机上的画面，随后深呼了一口气。

　　“……画面被暂停了，这两个时间段的月光、树影、反光完全一样。”他声音比平常要哑了很多，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回眸冷声道：“陈九，人呢？！”

　　“知道了知道了！”陈九推了推眼镜，睡眼惺忪地外接设备，熟练地坐在监控椅上，手速飞快地敲打了起来。

　　“不知道对方是替换还是暂停，我这手艺很多年没捡了，不一定能成功，稍等吧。”

　　温羽扬说不出来话，抵住绞痛的胃，五指用力攥紧成拳，指尖隐隐泛上了青白色。

　　手下敲代码的速度没慢下来，陈九还分心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你先坐下歇一会儿，林夫人那边不也是派人去找了吗，担心着点你的胃吧。”

　　温羽扬摇了摇头，皱眉捱过一阵剧痛，闭上眼睛整理思绪。

　　“做你的事，找到人我就没事了。”

　　虽然这一次胃病犯得彻底且轰轰烈烈，但越是这种危急关头，他就越有一种自己被分割成两个人的错觉。

　　无时无刻侵扰着的疼痛在宣告着恐惧与愤怒，而强撑着的那个人却体现出了一种诡异的理智冷静，过速的心跳、颤抖的指尖丝毫不能阻挡温羽扬飞速运转的思绪。

　　他家门口的监控显示凌晨一点二十五分时云尧从自己家离开；而根据林夫人手下监视的人却说，云尧在和自己一起上楼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人。

　　现在看出来单元门口监控画面被替换，所以能推测出这是场有预谋的绑架，且第一地点就是他家所在的十楼到一楼单元门口的楼梯间。

　　温羽扬他们这组监视的人现在失联中，三个人全部联系不上。给温羽扬手机上发短信的电话号码就属于这三人之一，陈九调出来了资料，算是他手底下的老人了，结合短信内容，应该是被下了错误的命令。

　　“出来了！”

　　陈九的声音唤回温羽扬的思绪。闻言他猛地睁开眼睛，将视线转移到监控录像的电子屏。

　　只见被暂停的树影被清风吹拂的微微摇晃，清亮的月光下，时间来到一点二十八分，单元门内突然走出来一个提着旅行箱的人。

　　“停！”

　　温羽扬皱起眉，仔细地看了看这个人许久，感觉他身上的违和感越发强烈，却一时又说不上来什么。

　　“他箱子也太大了。”陈九眯着眼放大图片，用鼠标绕着那个黑色行李箱，继续道：“看他身高和单元门对比，大概是在一米八左右；这个旅行箱到了他大腿根附近，应该是三十二寸的吧。”

　　“这种箱子不能登机，常用于出门旅行。但如果是旅行，他怎么半夜开车自驾，又没带便携式旅行包？”

　　“三十二寸，”温羽扬重复，在脑中计算了一下，随后道：“长度九十厘米左右。他有一米八四，理论上……”

　　“我觉得就在里面。”陈九面色严肃了起来，“他体重肯定有六十公斤吧，这人提行李箱有些费力，塞多少件棉衣棉袄也不会像他那样。”

　　“……追！”

　　咬牙切齿地扔下这个字，温羽扬盯着那个行李箱，根本没法去想云尧是怎样被五花大绑、四肢扭曲地塞进那个小箱子中。那人拖着旅行箱走时只是有些吃力，但没有箱子乱动的模样，所以应该还被弄晕了。

　　云尧并不属于腰肢细软、筋骨灵活的那一类，平时在床上拉腿垫腰时就能看得出来，而现在却被人硬生生地折起四肢关进那里面。那箱子那么小，也不知道会不会疼，有没有受伤、会不会半路缺氧……

　　“呃！”

　　一想到这儿，温羽扬死命抵住抽痛的胃，愤怒与心疼之外，无数懊恼后悔接踵而至。

　　为什么，为什么要故意生病，为什么要让他独自出门，为什么不把他留在家过夜？

　　知道他不是不辞而别永不相见不久好了吗，为什么还要得寸进尺再进一步？

　　为什么被他哄着就能这么轻易的睡过去？不是一直失眠浅眠睡不着吗？

　　如果能在云尧离开的时候醒过来送他下去，或者等他报平安信，会不会就赶上了，能早点察觉到不对，少让他受点苦？

　　……该死！怎么偏偏今天就直接睡得这么沉，连短信震动的声音都听不到？

　　【要不要来点重磅消息刺激一下？】

　　【你可别睡太死啊，毕竟明天就走了，想做点什么岂不是要错过最好时机。】

　　混乱一片的脑海中忽然出现这两句话。温羽扬猛地锤了一下桌子，联想到盛夕容昨晚似笑非笑、话中有话的模样，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原来盛夕容说的“想做点什么”这句话的动作执行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温先生！

　　她什么都知道。

　　一想到这儿，温羽扬连忙拿起手机，打开了和盛夕容对话框，就看见在凌晨一点十八分时她给自己发了两条莫名其妙的微信。

　　最上面是她转发给自己的一篇游记，而下面就是一大段长而没有标点符号的话。

　　【睡前刷到这篇游记这么看下来这灵山真的好像还挺不错的离我们也不太远 像是个小情侣约会野餐的好地点所以推荐给你听说这座山还保留着一定的未开发度 那些原始森林深处会不会有什么惊天古墓或宝藏呢如果你们去玩挖到了我也算半个功臣记得分我一杯羹】

　　刚才他刚睡醒时看到了她给自己发消息，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结果映入眼帘的游记直接让温羽扬自动忽略了她下面的那段话，都没仔细读。

　　但现在看来……

　　心脏剧烈收缩，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

　　“陈九，”温羽扬声音打了个颤，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吓的，“你去调一下从这儿能到灵山风景区的所有高速路口摄像头。我和警局的人打招呼了，你应该有权限进入交通网络监控系统。”

　　闻言陈九皱了皱眉，接过手机看了一眼那篇游记和盛夕容的消息，随后反应过来，面色沉了下去，一瞬间睡意全无。

　　“你怀疑——”

　　他抬眸看着温羽扬近乎于惨白的脸色，及时刹住声音，闭上嘴飞速调取监控，专心做事。

　　温羽扬深呼吸让自己保持理智和冷静，抖着手摸到了桌旁的止痛药，挤出两粒直接塞进了嘴里囫囵咽了下去，连水都没喝。

　　他现在还不能倒下，更不能胡思乱想失了分寸，如果连他都手忙脚乱的话，那谁还能冷静下来找到云尧并救下他……

　　止痛药片那股难以言喻的苦涩让温羽扬越发清醒。他打开手机导航，定位到盛夕容提到的灵山，果然离他们很近，上了高速的话基本上不到三个小时就能到了。

　　尝试着再次拨打给自己发短信的那个手机号，得到的结果依旧是无人接听，失联状态。

　　胃在疼，疼得他甚至有点呼吸困难，额上浮了一层冷汗，上不来气。

　　手机震动了起来，温羽扬第一时间接听，是林夫人的来电。

　　“查到了，他们在向西开，上了高速，目的地像是灵山，大概不到一小时就能到。”

　　林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干练，但温羽扬却察觉到了她颤抖的尾音。

　　“……我们咳咳咳、”他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强撑着说道：“也查到了，就是灵山。我现在就……过去。”

　　“我们的人已经上了最近的高速口，但只能把距离缩短至半小时左右，你就别赶过来了，去定位一下这个号码，然后把数据同步给我。”

　　“医生，”温羽扬眉眼垂了下来，叮嘱道：“记得带医生过去。林阿姨，你们见到他后一定要联系我，我……”

　　“知道了，没人会让你不见他，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书凝死盯着监控，对手下人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说道：“定了他的位，越精准越好，方便我们最快速度救人。”

　　“是，我现在就吩咐下去。陈九……”

　　听着电话另一边明显带病却又在强挺着的虚弱声音，林书凝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你不用太过自责，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更何况你手底下有你爸早就安插进来的人，我应该时刻小心的……”

　　闻言，温羽扬觉得胃更疼了，难受地摇了摇头。

　　“林阿姨，我也有错，但我们先找人，别的事等他平安再说。”

　　“嗯。”

　　接下来的等待漫长而无力，温羽扬几次查看消息，却都一无所获。陈九在定位手机号码，指下的键盘按键敲得飞快，温羽扬听在耳朵里，无形中竟然觉得有些烦躁。

　　他有些难受地缩在椅子上，先前绷紧的那根弦松懈一点后，巨大的难过与疲惫感接踵而来。过度的理智退出舞台，被来势汹汹的担忧、惊惧和愤怒取代，长此以往，让他除了胃疼以外，心口和额头一起跟着发疼。

　　“没事吧？”陈九一抬头就看见缩在椅子上隐隐在打冷颤的人，皱眉问道：“温羽扬？如果有去年的症状，你应该立刻去医院。”

　　“我没……”

　　温羽扬话音未落，手机振动音响起。温羽扬迅速掐断话头，连忙扑到桌前接了电话。

　　“喂，林阿姨，怎么样！找到了吗？”

　　“……找到了。”

　　察觉到林夫人诡异的沉默，温羽扬眉间的喜色还未褪去，便眯了眯眼，抵住忍受凌迟之痛的心口和脾胃，深吸了口气，等着林夫人继续。

　　“情况不太好。二院急诊部，你过去等我。”林夫人语气顿了顿，继而又道：“如果……下了病危书，你先签吧，他没有亲属，这个字不是你来就是我来。细节我们面谈。”

　　直到电话里传出忙音，温羽扬才恍惚了一下，放下电话。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病危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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