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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
落日森林,深夜。
脚踩在落叶断枝上,发出清脆的咯嘣声。五米之外的兔魂兽从睡梦中惊醒,竖起了耳朵,蹭蹭蹭跳远之后,红彤彤的眸子警惕地盯着这一群人类魂师。
“噗”地一声,兔魂兽消失了。留在地上的只有一小撮灰烬和几根白毛。
同行人甩了个白眼,那个弄出响动的魂师立刻点头哈腰,以表歉意。
他们已经不眠不休在落日大森林中搜寻七天,除了毫无意义地猎杀了几只魂兽以外,一无所获。
两名封号斗罗,二十四名魂圣,他们的目的是寻找到出现在此地的唐三,杀死他,并捕捉他身边的十万年魂兽。任何一个疏忽大意都可能打草惊蛇,他们不敢休息,唯恐任务失败之后教皇降罪。
教皇下达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但是疲惫不堪的人类魂师们心中都对领头的两个封号斗罗颇有微词。
还是两个刚刚失败了两次任务、有失宠之势的封号斗罗。
鬼斗罗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份怨气,低声对菊斗罗道:“我们还是兵分两路吧,搜索范围扩大,早点完成任务。”
菊斗罗道:“那两个小子滑溜得紧,没有咱们的武魂融合技,指不定就跑了。”他幽怨地瞥他一眼,道:“鬼魅,你不相信我么?”
鬼魅冷冷看着他,并不吃他那一套。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想他死。”
月关捂着胸口叹气:“他武魂是仙品花草,又是千万年难遇的奇才,死了也太过可惜。”
鬼魅嗤道:“可他是十万年魂兽,根本不是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别忘了,你也不是人。”月关看着他,“这么多年,我又嫌弃过你什么?”
这个秘密鲜有人知。鬼魅幼年武魂觉醒时死于非命,却阴差阳错以自己的鬼魂为武魂,半死不活地留存于世。他终年不以面见人,只有在月关面前才袒露出真实的自己。
这么多年,也只有月关一个人把他当成正常人来看待。
鬼魅沉默。
月关眼波流转,甜腻腻道:“老鬼。”
鬼魅抽抽嘴角,冷道:“但是唐三必须死。”
菊斗罗笑嘻嘻道:“听你的,都听你的。”
“你不怕那魂兽成为封号斗罗之后报复我们么?”鬼魅道。
“他再怎么天才,打得过我们也是数十年之后的事了。”菊斗罗道,“那时候世上只有武魂帝国,我们二人位列斗罗殿,还会怕他?”
“哼。”鬼斗罗道,“只希望我们不要死在你莫名其妙的‘惜才’上。”
菊斗罗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不过这几千里的森林,得找到什么时候啊。那小子躲的倒挺深。”
“或许他离开森林去了其他地方。”鬼斗罗道。正说着,他感觉有一股精神力试图突破自己的精神网。那股精神力的强度与他相仿,两强碰撞之下,鬼魅面色白了几分。
菊斗罗见状不妙,忙将自己的精神力与之相融。将两股封号斗罗的精神力黏合在一起,对方吃痛,精神力知难而退。
两人相视一眼。
找到了。
“九点钟方向,两千米左右,”鬼斗罗抬手下令,“两两组合,全员分散,网状捕捉。出击!”
“是!”
所有人都欢欣鼓舞,犹如饿狼般的眼眸中闪烁着残忍的光泽。
千米之外,树后的唐三面色苍白,眉头紧锁。
三天前他从昊天宗归来,甫一进入落日森林,就意识到自己落网了。属于陌生封号斗罗的精神力弥漫于森林的每一个角落,他敏锐地藏好自己,试图找到一处突破口,却发现那张精神力织就的罗网简直是无懈可击。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精神网呈环状步步紧逼,把他向森林深处驱赶,他所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当藏无可藏之时,就是他被准确定位之时。
唐三并不打算束手就擒。
就在刚刚,他催动自己的精神力,试图穿越精神力壁垒与相思断肠红沟通,从而传送到颜颍川身边脱离险境。正当他与那股精神力相抗时,第二股同样强大的精神力加入进来,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赌输的代价,就是正面迎敌。
唐三把手放在二十四桥明月夜上,里面装着他赖以生存的成百上千支暗器。每一支都是他的同伴,诞生于他双手之中,同他在战场上浴血厮杀。
他又抚上自己的胸膛,海蓝的眼眸温柔一瞬,又重新变得锐不可当。
心脏中搏动的是他之所爱,迸发他对爱的不灭希望,承载他的勇气与力量之源。
拼尽全力活下去、与他相见,是唐三此时唯一的信仰。
他抬头,微弱的天光正从密密匝匝的枝叶缝隙中泄露而下,撒在满地橘红的落叶上。森冷的树林正重新燃起焰火。
天就要亮了。
遥远的天边,云雾蔽日,晨曦穿透万千丝绪,隐隐绰绰地落在城堡的废墟之中,也落在颜颍川的眉羽之上。
他睫毛微抖,眼睛睁开一丝细缝,又迅速闭阖。他放松身体,安静地装晕,所有人没有发现他已经清醒过来。
胸口处散发着温热,是相思断肠红在呼唤他。
不远处,巨龙的尸首上传来一声惊呼,璀璨的红色光芒在朦胧的晨光中闪烁。
“魂骨!”黑衣人高喊道,“大人,我们发现了一块魂骨!”
银发中年人眉梢一扬,快速走到尸体边。入手的是一块品质上佳的万年躯干骨,其中蕴含的磅礴能量让他蠢蠢欲动。他快速用黑匣子将它装好,掩盖了诱人的气息。
用不着着急,立下此等头功,教皇阁下一定会赐予他适合的魂骨,那时,他就有两块魂骨了。
巨龙身上的黑衣人纷纷跳下来,站在地面上。
银发中年人皱眉:“为什么不继续?”
一个黑衣人回答道:“大人,这具尸体已经开始膨胀了,呆在上面有可能发生爆炸。”
大型魂兽的尸体因内部腐烂而导致的胀气很正常,银发中年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但这尸体腐烂得未免太快了——
正想着,却见泰格面露惊恐,化作猛虎向他扑来。
他下意识地将装有魂骨的黑匣子收紧,下一秒,身后巨大的能量将他直接轰入空中!
轰——
谁都没想到,在玉元震失去生命体征的半个时辰后,他的尸体毫无预兆地爆炸了!
一瞬间,冲击波以排山倒海之势爆裂开来,叱咤喑呜,将沿途一切事物撕扯成碎片。巨龙怒吟如风雷灌耳,通天彻地,震耳欲聋。
以巨龙骸骨为中心点向外扩张百余米,建筑被夷为平地。其后续滚滚气浪犹自汹涌奔腾,将一切吞噬在飞沙走石之中。
余波退尽之时,已是数分钟之后。
废墟上,银发中年人呛咳出数口鲜血,侧腹插着一片尖锐的龙骨,不断淌出鲜血。他双目被尘土所迷,视野不甚清晰。
泰格躺在数米之外,属于人类的肩胛和双腿撕裂,血流如注,不知是死是活。爆炸发生的前一刻,猛虎扑到他身后为他挡了致命一击,不枉他在密道里救他一命。
不过怎么没见那十万年魂兽?
不会被炸死了吧。
眼角余光处寒芒闪烁,银发中年人耸然一惊,化为武魂真身。
刺啦——
短匕刺在空处,发出金石之音,入地三分,足见其劲道凶悍。
但这一击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因为银发男人已不再是人形。他变成了一滩银色细丝,银丝上挂满尖锐的倒钩,红得滴血。
他的武魂,竟然是女萝。
犹记六年以前,颜颍川在星斗大森林里寻找唐三时遇到了一只发疯的啮齿鼠,正是被女萝所控制。
——完全依附于其他魂兽身上,吸食其脑髓血肉而活。
怪不得他能吸人魂力。
颜颍川一击不中,迅速携短匕后退。那柄属于银发中年人的剧毒匕首被他从小腹拔|出,如今是他唯一的武器。
“你杀不了我的。”女萝慢慢接近他,“我的心脏可以在任何地方,即便不小心被你刺中一刀,中毒的部分也会自动脱落,不会伤及根本。”
银丝电射而出,颜颍川勉力避让,但还是被缠住了右臂。
“劝你别动。”女萝凉凉道,“你想知道魂力抽干、筋脉尽断而死是什么感觉么?你想知道血液被吸食殆尽变成干尸是什么感觉么?再轻举妄动,我不介意让你尝尝。”
银丝收紧,倒钩嵌入颜颍川右腕皮肉,他手背青筋暴露,死死攥着短匕。
失败身死,无可奈何。强大如一宗之主,也会死在群蚁合围之下。
但他死得轰轰烈烈。
以己身为饵,以己骨为剑,拉敌军万千怨魂同往地狱,将自己的血肉葬在这守护一生的家园。
这才是玉石俱焚的真谛。
可以被毁灭,但他永远不会被征服!
颜颍川眼眸中映照出熹微晨光,他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飞速思索着对策。
女萝不停汲取着他血液中的养分,发出狂热的赞叹:“你的血好甜!我感觉我变强了!”
颜颍川双目猛然睁大。
我的血?
可以增强魂力和修为的滋补圣品,是不是可以用做……
“当啷”一声,短匕从他右手中掉落。
女萝笑道:“这就对了,乖乖听话……”
颜颍川左手弹指,一滴金色的血液射向泰格的身体。那滴血液唤醒了沉睡的三道墨痕,风烟翠瞬时激发,墨色从他体内爆发晕染,侵入女萝体内。
疼痛席卷了女萝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他惊恐道:“你怎么可能还有魂力?!”
银丝蔓延至颜颍川左臂,控制了他的左手。
但为时已晚。
颜颍川染满鲜血的右手早已画出了大半个“焚”字,在风烟翠成功激发的一刹那,“火”字的最后一笔悄然落下。
字迹陡然转为灿金色,光芒耀眼。
天边,一束金芒如箭般刺破层云,跋涉千万里长途,将光芒与热量带回世间。
破晓。
“玉·石·俱·焚——!”
女萝试图藏起自己的心脏,但墨痕如影随形,无处不在。它们汇聚成汩汩奔流,渗入他鲜红的血液里,渗入他的心脏之中。
“爆!”
女萝的生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缠在颜颍川身上的银丝逐渐发黑,委顿脱落,最后化为尘埃,吹散在秋风中,漂浮在晨光里。
充沛的魂力灌入颜颍川的四肢百骸,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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