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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千言
第六十九章 一梦千言
梦眠深似霭,不辨故人颜。
天光乍破之时,落雪如英。
紫砂的香炉含着一小块沉檀,吞吐出满室似有若无的沉谧香气,宛如唤人醒来的和煦晨光。
屋门开闭一瞬,挤入些许凉意搅乱了这份暖香。
“回来了?”
倚在桌边沉心读书的人头也不抬地问了句,披着浑身霜雪的归客轻快地“嗯”了一声,脱下斗篷随手搭在离炭火盆最近的一张椅背上,搓着冻红的指尖,抓起搁在盘中的点心就要往嘴里送。
“放下。”
风轻云淡的两个字却似千斤秤砣,坠在那人的手腕上,近在咫尺的点心竟半分都未再挪动。
“子佩,我饿......”
白映泠眼泪汪汪。
“一炷香。”
宴千语斩钉截铁。
“......哦。”
白映泠收起满眼春水,依依不舍地把点心归于原位。
“冬日天寒,你刚从外面回来,此刻吃东西不免要胃疼。”
宴千语合上手中的鬼门十三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
“特事特办嘛,我早上睁开眼睛就没吃上饭...哎,疼...”
伸向点心的手又一次受到了正义巴掌的制裁,蔫巴巴地缩了回去。
“有二哥的消息了吗?”
“没有,钟舟说宅子早就空了,似是在我们前往广信府之前的事。”
“那......”
“不找了,总归是笔劳民伤财的亏本买卖。况且...没消息也算的上是好消息吧。”
白映泠叹了口气,自先时荀家的颠沛流亡,到如今白家的四散分离,这个风雨飘摇的大家族终归是没落于她这一辈。先人已逝,盛名不复,留下的不过三把柳刀,好不唏嘘。
“二哥和三哥的身手不在我下,离了白家也断不会饿死街头,天大地大,哪儿有活不下去的道理,轮不到我操这个闲心。”
“要说你这没心没肺的本事乃是家传,那我真怀疑你也是白老镖头抱养来的。”
宴千语不痛不痒地损了白映泠一通,意外地引起了那人奋起反驳的兴致:“哪有!你看老七,那性格不也与我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老七是抱来的。”
“哦...忘了。”
两人十分默契的不再就这个话题深入讨论,白映泠的视线从点心转到宴千语扣在桌面上的医术,疑了一声:“自打我回来你便一直翻看这册子,莫不是书中真有什么黄金屋不成?”
宴千语听闻顿了顿:“不过是我学艺不精,想要再从老祖宗留下的典籍中摸索一二罢了。”
白映泠见她神色黯然,自是知晓她口中所说的学艺不精乃是顾风聆内力全失一事。
她只身赶往苍南城料理白家内务之时,宴千语也正合三人之力救治柳眠,听贺武讲,初时一切正常,顾风聆的内力如宴千语推测的一般将柳眠体内顾风晓的内力消解殆尽,怎知化去一半之后,柳眠便开始像个无底洞一般不断地吸取顾风聆的内息至自己丹田之中。两股力量似对垒的千军万马,刹那间便杀至一处,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宴千语竭尽全力护住了柳眠的经脉,使她不至受到这两股蛮力的波及,可终究是未能留住顾风聆的一身修为。如今,顾风聆除了武功底子,与常人也别无二致了。
自那之后,宴千语嘴上虽不提,但此等结果绝非她所乐见,自责懊悔更不必说。
她整日整夜地将自己关在书房,直至前几日送饭的白映泠见门外的食盒动也未动才察觉不对,破门而入后见她已力竭晕倒,好在经贺武诊治并无大碍,好生修养了几日便恢复了平日那副横眉竖眼的恼人模样。
后来,宴千语放心不下柳眠,白映泠放心不下宴千语,这俩人连环套似的心思拆也不得,干脆都搬到柳眠屋中,一了百了。
不算宽敞的房间住进三个人自是显得颇为局促,再加宴千语心情不好不愿见人,白映泠便主动承担起管房丫鬟的职责,一日三次的奔走在膳房与寝屋之间,将三人的饮食打点妥当。
除饮食起居之外,雪狼寨的纷乱事务也一并被白映泠揽了过来,宴千语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两人心照不宣。只是苦了手下当差的那些人,毕竟她二人的性子着实差的太远,加之白映泠思维跳跃难以捉摸,更加让人头疼得紧。
“你们这些学医的真是死板,那书上总就那么几行字,翻来覆去的嚼还能品出些别的滋味来?”
宴千语头也不抬:“我若不嚼,莫非要指望你不成?”
白映泠闻言一愣,连忙摆手:“罢了罢了,小人愚钝,做不得此等精细之事来。适才失言,还望宴姑娘海涵。”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窗外也未见雪停,屋内的热度自门缝挤出去,融出一小滩半圆的雪水来。水滩映着无风的夜空,清凉更胜今晚不甚明晰的寒壁,落足于石板上的虚影,却真实地坠入了沉眠之人的梦里。
断崖,尘埃,海镜,她跪坐在刀削斧劈的天堑边,入目尽是不见底的深崖。
背后传来那名唤温守坤的男子摒退众人的喝声,再过不久他就要走过来,而将这一切经历了无数遍的自己动也不动地定在那里。游离的意识被唯一的执着死死栓在行将就木的皮囊中,周遭的一切都在随着渐近的脚步声褪色淡去。
白夜澜...白夜澜...
她在心里默念那人的名字,千万次的重复宛如祈祷,虔诚地近乎病态。
“阿眠。”
一道声音自黑暗中响彻,久久不绝的回声不住地复述着那轻如耳语的呼唤。失神的柳眠猛地抬起头来,不知如何,面前的虚无中竟多出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夜...夜澜?”
她看不清那轮廓的模样,只觉得光晕之下掩藏着的气息有一丝名为白夜澜的熟悉。
那片光晕向她伸出手:“走吧。”
她想要伸出手,胳膊却沉重地好似扎进了泥土之中,拉扯着肩膀生生地疼。
柳眠兀自挣扎着,近在咫尺的手却缩了回去。
“我知道你恨我...”
悲喜难辨的话语似一只利箭刺进了柳眠心底,她突然僵在原地,一时思绪纷杂。
“对不起,那晚的事,我始终没能给你一个答复。”
“我想起来很多事情,有人烧了我家的房子,我把他们都杀了,我从前不叫这个名字,我到底是谁呢...”
白夜澜平静地叙述着,好似再说这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然那语无伦次的样子又清清楚楚地剖白着内心的矛盾与痛苦。
柳眠不知该如何安慰,或者说如何作答,只能静静地听她继续讲下去。
“在废墟里躺着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杀了我,可你又把我救回去,偶尔醒来见到你愈发憔悴,我知道我不能等到给你答复的那天了...”
“是我太懦弱,什么都做不了...”
“是我逃走了...是我背叛了你们...”
“是我...欠你太多...”
“...债...一辈子...都”
“再...”
白夜澜的声音越□□缈,知道最后化为断断续续的词语,支离破碎地散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天堑。
一滴泪自柳眠的眼角滚落,灼热地洇湿了一片冬日的枕席。
这一个月来,宴千语见她哭过很多次了,沉睡不醒纵然是一种逃避,但无数人心向往之的一梦黄粱显然也不似想象般美好。
“哭有什么出息,你倒是醒来去救她。”
宴千语虽嘴上揶揄着人事不省的柳眠,心中却还是酸涩,不觉间别过头,不忍再看她伤怀的样子。
“她...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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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情人节了,预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发粮是不可能发粮的,这辈子都不会发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