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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捐助者
白蝶事件后第十天,职业促进会收到第一笔匿名捐款。
汇票来自花旗银行,数额足够我们维持半年运营。附言只有一行英文:“For the future of women.(为了女性的未来)”
紧接着是第二笔、第三笔。一周内,我们收到了相当于全年预算的资金。捐款人身份成谜,银行方面守口如瓶。
“这钱烫手。”王小琨翻看着账本,“要不要查查来源?”
“查不到。”我摇头,“但我们需要这笔钱。”
阁楼外传来汽车喇叭声。我走到窗边,看见一辆黑色雪佛兰停在楼下,车门打开,走下来的人让我呼吸一滞——
是司徒雁南。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没打伞,细雨打湿了肩头。抬头看见我,微微颔首,然后径直走进楼里。
脚步声在木质楼梯上响起,一声声,敲在心上。
“颜小姐。”他出现在门口,神色如常,仿佛七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从未发生,“方便单独谈谈吗?”
王小琨看了我一眼,抱起账本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阁楼里只剩下我们两人。雨声填充着沉默。
“我来,是为了两件事。”司徒雁南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第一,这是白蝶案的全部卷宗副本。我托关系弄出来的。”
我接过,纸袋沉甸甸的。
“第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职业促进会的匿名捐款,是我安排的。”
我猛地抬头。
“别误会,不是我捐的。”他苦笑,“是我牵线搭桥。捐款人是一位旅美华侨,姓宋,在旧金山做纺织生意。他的独生女三年前死于难产,因为接生的是个庸医。从那以后,他一直在资助女子教育和医疗项目。”
“为什么通过你?”
“因为我在美国留学时,曾帮他处理过一些法律事务。”司徒雁南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他信任我。而我认为,你们的社团值得资助。”
我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忽然问:“你大哥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动作僵住。
许久,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我会查清楚。但不是现在。现在司徒家刚压下白蝶的案子,不能再出风波。”
“所以你选择继续掩盖?”
“我选择等待时机。”他声音低沉,“颜小姐,你不是这个家族的人,你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我父亲、叔伯、还有那些依附于司徒家的势力……他们编织了一张网,网住了太多秘密。要撕开这张网,需要时间,需要证据,更需要……牺牲的觉悟。”
他起身走到窗边,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单薄:“我大哥就是太急了。他想用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家族,结果……”
“结果他死了。”我轻声说。
“是。”他转身,眼神锐利如刀,“所以我要活着,要爬到足够高的位置,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替他讨回公道,也替那些死去的孩子讨回公道。”
雨声渐歇。一缕微弱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他脸上,将那些平日里隐藏得很好的棱角映得分明。
“白蝶的事,我很抱歉。”他忽然说,“如果早知道她的身份,我会用另一种方式处理。但她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把自己变成了罪犯,也把真相永远埋在了疯子的标签下。”
“林素心呢?”
“我会照顾她。”司徒雁南说,“这是我能为大哥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了。”
他离开后,我打开牛皮纸袋。卷宗很厚,记录了白蝶从被捕到收押的全部过程。最后几页是精神鉴定报告,结论是“间歇性精神障碍,伴有妄想症状”。
而在报告末尾的证人签名处,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主治医师:宋子衡。
钢笔从我手中滑落,在木地板上滚出很远,最终停在墙角。
宋子衡。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记忆的锁。前世的丈夫,谋杀我的共犯,此刻竟然以精神科医生的身份,出现在了白蝶的案件中。
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就是白蝶所说的“第二局”?
第三章故人
我托陈先生帮忙调查宋子衡。
三天后,他给了我一份简短履历:“宋子衡,二十八岁,苏州人。英国爱丁堡大学医学博士,专攻精神病理学。去年回国,受聘于租界工部局精神病诊疗中心,是司徒家的家庭医生之一。”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温文尔雅。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和我记忆中的宋子衡,一模一样。
“你认识他?”陈先生问。
“见过一面。”我撒了谎,“在……某个宴会上。”
那天下午,我去了工部局诊疗中心。这是一栋三层红砖楼,隐藏在法租界的梧桐树后,安静得近乎阴森。
我在接待处等了半小时,才被领进二楼诊室。
宋子衡坐在宽大的橡木书桌后,正在写病历。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脸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他抬起头,看见我时,眼神有瞬间的凝滞。
“颜小姐?”他起身,笑容温和,“久仰。司徒先生提过你,说你是女子职业促进会的发起人,年轻有为。”
他的声音。温润的,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前世,他就是用这样的声音对我说:“真希,喝杯咖啡吧,你最近太累了。”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
“宋医生,我来是想了解白蝶的病情。”我尽量让声音平稳,“毕竟她曾是我们社团的试讲老师,我想知道……她是否真的精神失常。”
宋子衡示意我坐下,自己回到书桌后,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颜小姐,病人的隐私我无法透露太多。但可以告诉你,白蝶女士确实患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被害妄想。她的供词中关于‘试药’、‘谋杀’的部分,经查证均无实据。”
“无实据?”我重复。
“圣约翰孤儿院1914年的火灾是意外,有完整的调查报告。至于约翰医生,他确实因精神问题回国治疗,去年病逝于英国,有死亡证明。”宋子衡推了推眼镜,“白蝶女士将个人的不幸遭遇,投射到了不相关的人和事上,这是一种典型的妄想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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