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王爷想杀她吗

　　不过片刻，左小芙已和他过了几十招，慕容鸿气力极大，她的右臂已然有些发麻发抖。

　　慕容鸿面色沉沉，心中惊骇，他看不清此人在黑夜中的面孔，但如此瘦小的齐人男子竟能和他刀剑相交不落下风，令他惊疑。

　　他手中的弯刀砍中她的坐骑，嘶鸣声骤起，左小芙见马头往下栽，松开缰绳，凌空一跃，稳稳落地，只是头盔被甩开，连盘在后脑的束髻也披散而下，好在她先编了个辫子再挽的髻，此刻一条单辫垂落腰间，打起来勉强不碍事。

　　慕容鸿策马向她冲去，弯刀似月弧，就要直取她首级，他深邃眼眸中冷意森森，直直看着这个矮小对手。

　　刀剑甫一相接，震得左小芙虎口一疼，只听铿锵脆响，剑刃传来的阻力瞬间消失。

　　她惊得头皮发麻，脊背寒毛直竖。

　　剑被生生砍断了。

　　她赶紧向后仰倒，寒刃擦过她的鼻尖，只砍断了一大截辫子。

　　慕容鸿见这人仍灵巧躲过，只被削掉半截头发，眼神越发狠厉，勒缰使马儿调转方向，就要再补一击。

　　左小芙头发散开，瞅了眼断剑，此刻见他又攻过来，后面骑兵也陆续赶来，暗道情况不妙。

　　慕容鸿策马提刀斩来，左小芙瞬息下了决断。

　　不能把后背留给他。

　　她灵巧地躲过一击，跳在他马背之上，二指就要去戳他的双眼，慕容鸿立刻松开缰绳去抓她的手腕，同时挥刀刺向她，左小芙一脚踢在他肘弯处，后者在这一记猛踹之下，吃痛不慎松开刀柄。

　　她右手被制，左手从靴中抽出匕首就要刺他胸膛，慕容鸿眼疾手快的摁住她手腕一掰，匕首叮当跌落在地，他又觉此人双腿要蹬过来，便俯身用全身重量压着她，二人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左小芙双腕被擒，又被他俯身压得躺在马上，动弹不得，挣扎中自喉咙泄出几声闷哼。

　　慕容鸿的动作一顿。

　　这闷哼，听着怎么那么像女人才能发出的？

　　左小芙趁他晃神，拼命挣扎起来，一口咬住他肩颈处，死命合紧牙关，想撕下一个大窟窿。

　　慕容鸿用身子把她压回马背上，和她紧贴着，也狠狠一口咬在她脖子处。

　　“啊！” 左小芙惨叫一声，慕容鸿直接咬住了她的侧颈，他这一口不仅能扯下肉，还能让她血喷如泉，一命呜呼。

　　慕容鸿听见她的叫声，尖细凄楚，已十分确定她是个女子了，他正要咬断她脖子，左小芙却也换了下嘴的位置，一口咬住了他的。

　　“可汗！前面是城门！”

　　慕容鸿猛地听见背后远远有人这么喊，赶紧松开一只手去勒缰绳，左小芙立刻一记手刀打在他后颈，见这人还不松口，又去掰他的脸，慕容鸿生怕被她戳中眼睛，只好起身，只是仍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马儿停了下来，左小芙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钳制下马，却忽觉二人坐在马鞍上紧贴的位置有异，一时僵住了。

　　这个感觉好像是刚才才出现的，和崔凌楚瑛他们动情时那处的感觉一样。

　　慕容鸿也发现她发现了，冷笑一声。

　　左小芙咬牙，空着的左手直接抓了上去，恶狠狠道：“放手，不然我捏烂它！”

　　慕容鸿冷冷地看着面前脸似黑炭的女人，擒住她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甚至握得更紧。

　　左小芙握住那处的力道也越来越重，她恶狠狠地看着慕容鸿，后者冰冷的表情渐渐维持不住，在她的力道大到某个程度时，闷哼一声，总算放开了她的手。

　　她立刻下马，连滚带爬地向城门奔去，进了弓箭手的射程范围才敢向后望，黑夜中只有马上的高大身影静静矗立，她自角门进了城，弯腰扶膝大口喘气，伸手摸了摸颈部，捻捻手指，一片湿漉漉的鲜血。

　　左小芙去了医官处包扎好脖子上的伤口。她被咬了两个血淋淋的洞，留下两排齿痕。

　　她回了帐累得倒头大睡，翌日坐在镜前梳妆时才注意到头发已被削去一大截，只及肩长，她拿布条随意挽起，又听楚钧传她，赶到中军营帐，绕到帐后屏风，见他躺在床上，面如金纸。

　　“将军，箭伤可要紧吗？” 左小芙问道。

　　“暂时不要紧。” 楚钧挥手令医官退下，他看向左小芙，眼神颇为复杂，“你这两个月来作战英勇，昨夜又救了我，实是我以前看轻你了。”

　　左小芙并不想得到靖阳丈夫的夸奖，她淡淡道：“将军谬赞。”

　　楚钧看见她脖子上包扎着细帛，问道：“是昨夜受的伤吗？”

　　“不妨事，我昨夜和慕容鸿对上了。”

　　楚钧苦笑道：“射我的这一箭箭身有标记，也是慕容鸿的，没想到他竟不在大军中，而是潜伏在南门外，看来是料定我们要撑不住南下求援，亲来拦截。”

　　“韩瑛他们能顺利到沧州吗？”

　　楚钧沉默半晌，道：“尽人事，听天命。” 他又道：“你这孩子到底是哪里出身？古里古怪的。”

　　左小芙道：“我是庆县人，母亲因生我难产而死，是爹一手把我带大的。”

　　“你爹是什么人？” 楚钧靠坐在枕头上，一副静静聆听的模样。

　　“我爹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原来靠着一亩薄田养活我俩，可后来税赋越来越重，他为了挣钱，在京城边运河做了一年纤夫，把我交给大伯家照料，可大伯家待我不好，他就不再出远门了。” 左小芙轻声道。

　　楚钧道：“后来呢？你怎么会学这一身好功夫？”

　　“后来出了很多的事儿，我爹死了，我流浪北上，这一身功夫也是偶然蒙阮云师父传授。”

　　“你爹怎么死的？”

　　左小芙不说话了，手紧紧攥成拳，半天才艰难道：“被人害死的。”

　　“被谁？”

　　“将军为什么要问？”

　　楚钧叹了口气：“我总得了解你的底细。”

　　左小芙垂眸道：“我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还小。”

　　“什么时候的事儿？”楚钧追问道。

　　左小芙道：“约莫是我七八岁的时候，涝灾闹饥荒，我爹带我去了庆县，我们进不去城，一直呆在城门外，后来灾民和官兵打起来了，我爹……” 她似是说到伤心处，不忍再继续。

　　楚钧默然良久，追忆半晌才叹道：“我记得有这么回事儿，是嘉平十一年吧，我当时也在庆县盘桓过一段时日，后来北燕闹起来了，我才舍了一对儿女来了北疆。”

　　“您也在？” 左小芙吃了一惊：“那时候的灾民是将军镇压的？”

　　楚钧道：“是，在庆县附近那几场仗都是我打的。”

　　左小芙如被当头一击，她退后两步，颤声道：“是你？在庆县门口剿灭流民，搭粥棚的是你？那晚上是你？”

　　楚钧点了点头，叹道：“孩子，难道你爹是反了的流民，他是被我……”

　　左小芙摆摆手：“不是，不是的。”

　　她深吸几大口气，平复波涛汹涌的心情：“我爹是被别人害死的，但不是你，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找她！”

　　楚钧见她情绪激动，她分明记得很清楚是谁害死了她爹，他道：“你练一身功夫，都是为了找害死你爹的人报仇，是吗？”

　　左小芙脸色陡然惨白，“是，我只为了这个活着。”

　　“以你的功夫，刺杀谁都是轻而易举，只是你到底想要杀谁？”

　　“我不会说的，跟谁也不会说的。”

　　楚钧沉默半晌，道：“罢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去找欠你的人吧，我不过问。”

　　左小芙默然良久，不想再谈此事，便道：“将军唤我来所为何事？”

　　楚钧道：“自今日起你不必再上战场，只贴身保护我。”

　　念及楚钧昔年的恩情，她道：“是，将军。”

　　楚钧才养伤不到半日，有人来报燕军进攻北门，他强撑着要坐起来，但施力时腹部的剧痛又让他跌了回去，他抬起一只手道：“左小芙，扶我起来。”

　　左小芙上前扶他坐起，替他着甲，扶着他去了城墙之上，城门外燕军方阵蔓延至天际，黑压压望不到尽头，城下已然开始交手，杀声震天。

　　楚钧扶着垛堞观察一会儿局势，唤来韩瑞和几位便将，如流水般下达了一道道军令，这才捂着腹部就近坐下，他额头冷汗津津，面色青白，面部不时抽动，似在忍受着极大疼痛。

　　左小芙弯着腰轻声道：“将军，回帐里歇息吧。”

　　楚钧又待了小半日，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被左小芙扶着回了帐躺下。她替他脱了轻甲，见里衣渗出几点血迹，忙唤来医官重新敷药包扎。

　　七日间，燕军攻城不歇，楚钧有几次想亲自出阵，都被韩瑞几位大将拦了回去，左小芙眼瞅着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心情沉重无比。

　　这日，她端着一碗熬得软烂的米粥，舀了一勺吹得温温的，递到楚钧嘴边，道：“将军昨日才吃了半碗粥，今天好歹把这一碗吃了吧。”

　　楚钧吃了一口，只觉腹中鼓胀绞痛，便不肯再吃。他半靠在枕上，气息轻弱，“可有瑛儿他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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