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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辩许身解鸳鸯,跪地为妻求灵药」
“怎么,嫌朕乱点鸳鸯谱?”
万源也不坐上乾清殿上的黄绸软布铺好的龙椅,非要站在跪立不一、参差错落的臣子中间,试图彰显自己的平易近人与和善可亲。
但此时殿里有耳目灵通的都知道万源在为难宣子离。
明明是佳人入怀的一桩美事,为何会为难呢?收入后院,喜欢就宠信欢好,不喜欢就关在后院眼不见为净,更不必说常袂本就风尘出身,宣子离肯纳她,换了平常人早就感恩戴德了。就算是个有气性的,对着墙撒泼一辈子,宣家要捂住这一张嘴也不过翻个掌的功夫。宣子离有必要为此忤逆圣旨吗?难道就因为他与常袂不对付,宣子离要不惜藤牵蔓引整个宣家落入泥潭吗?
宣子离拒绝当然不仅仅因为他不喜欢常袂,尽管宣子离未经思索脱口恕难从命,但就在他回绝之际,念头如电光石火明达彻亮,他轻抹鼻尖,一滴汗滑落。
救可以救,常袂是一定能活下来的,最多不是他救而已,但娶是绝对不能娶的,先不说常袂与豫王之间的千丝万缕,他宣子离把常袂放在后院,改天常袂与豫王“旧情复燃”,这一红杏出墙可不得了,宣家的红杏伸到了慎王府,万源要出手斩断孽枝,宣家可就头断如枝头朵朵红瓣落,巢也覆,卵也破。
难道说陛下此举是在试探?简直是......不分时机,不顾场合,随时随地,发作疑心病。
宣子离脸色微白,执拗之色渐显,“感谢陛下美意,但子离已心有所属,况且,常袂姑娘也未必愿意。”宣子离狠下心来,人人都试探,为何我不能试探?虽然前头听庄秉锐讲故事,却还没讲到常袂与万源的关系,但宣子离也早已领悟出两人关系不一般,否则万源怎会时时刻刻把这个女人挂在嘴边?
实在不行,就说还得看常袂的心意,把忤逆圣意的机会让给常袂,宣子离不信常袂肯乖乖答应。
果然,万源听到这句话,眉头一皱,玉白面色透出几分铁青。一侧的单福安赶紧朝着宣子离使眼色,眼珠转得都要掉出来,也真是的,宣子离前头自己辜负陛下心意就算了,这个时候怎么还暗讽起陛下强行撮合,活脱脱恃宠而骄,目无尊上了!
“你不愿意?哈哈哈,朕还不舍得呢。”
万源忽然翘唇一笑,嗤意浓烈。
宣子离眼皮一跳,不舍得谁?这又是闹哪出?
殿里几个人听到这句话,都不免松了一口气,百转千回变着法子婉拒都不如陛下自己改主意收回成命,只是这个“不舍得”实在蹊跷,配上万源笑盈盈却毫无一丝温情的表情,诡异瘆人,令人胆寒作呕。
却也没人敢问。
死寂的殿中好似有什么无声的猛兽异鬼在无休止地怪叫,众人的沉默被一网打尽束在一起,彼此挤压得喘不过气,某个口子被撕开,释放出群魔乱舞,掀起妖风阵阵。
庄秉锐低下头,心里开始渴念着某个人出现。阎溯却受到什么感应似的扭头向殿外的方向,沉静的面孔裂出一道缝隙,不安从中溢出扩散——似乎有什么人要来了。
一个如山般的影子,肩很宽,后背高高耸起。
却很轻很静,蹑足缓步。
细雪被踩得嘶嘶作响,而后是被清扫干净的宫砖,宫砖一铿、一铿,声响明明微小,却如涟漪般扩散到殿中几人的耳畔,清脆分明。
众人渐渐看清,原来不是肩宽背厚,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
豫王身上的鹤羽大氅挂满雪粒,却都落在外罩的下摆。
一只手亲密地环住豫王的脖颈,指尖探进他宽肩上的软绒取暖,另一只手深缩长袖里,蜷曲着扳住豫王肩膀。风雪瀌瀌,豫王背着常袂稳稳当当地往前走,一路不知沾染多少风雪,然而雪与雪的命运也悬殊,落在下摆上的越滚越大,落在豫王胸口与肩膀的却被常袂的怀抱融成一条条湿痕,浸进去,不知何时透了深衣,切着肌肤挨着骨,冰冰凉凉,摇头晃脑爬至要紧的心口,很不安分,作乱,像常袂的手。
或许真的是常袂的手。
指尖百无聊赖地在豫王胸口画圈,捻抹开一圈半化的冰雪,揉进去,指尖湿了才停住,悻悻地在豫王身上抹干,在豫王最痒的时候。
乾清殿的人看不清这些小动作,有更加艳丽的颜色将他们一时迷住。
常袂下巴抵着豫王的肩,明明豫王走得很稳,那尖尖的下巴却时不时往下点,像只暮春困倦的狸奴,但随着豫王越靠近乾清殿,常袂埋在豫王颈窝的半张脸终于舍得抬起来。
雪野净空,朱墙琉瓦,一张半靥如碧滟寒葩,湿媚尽处是极致的清涟。
敛眉低鬓间,蝉钗轻摇,寒光潏荡。
为祸世间,沸浡人心。
“皇兄。”豫王停下来,矮了身子将常袂放下来,又牵起她的手。
“臣弟来此求药。”
万源一动不动。
豫王牵住常袂的手,又松开。他撩起下摆,独自跪了下来。
“臣弟为妻求药,恳请陛下成全。”
常袂依旧站着,但力气却不够,她伸出手,撑在豫王肩上,依旧没用多大力气,看上去却像把双膝跪地的豫王死死钉在地上,不让他起来。
常袂撑了一会儿嫌豫王的肩太硬,改撑为揽,亲昵亵玩似的,从后勾起他的下半张脸,指节轻扫滚碾他的尖薄的下颌。
视线紧盯万源,和万源的微颤的目光绞在一起,不可开交。
万源也不顾豫王说的什么“妻”不“妻”的了,他迈开步子,在众人表面淡漠实则焦躁不安的视线里,走向常袂。
万源伸出手,却停在她如棱似刺的目光前。
再近一步亟见血。
“比从前长开了。”万源也不收回手,隔空抚摸着常袂的眉眼、鼻梁、嘴唇。最后认真地穿过自己的指缝,看见一双微弯杏眼,和上面不知何时糊满的,一丛一丛蠕动的血丝。
“但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到朕面前就喜欢掉眼泪。”
常袂被这句话恶心得要吐,她深吸一口气,转了转眼珠,红血丝缓慢褪去。
万源放下手,哂笑一声,才来追究豫王。
“你再说一遍,你为谁求药?”
“臣妻常袂。”
万源抬起脚,正准备把胆大包天不知所谓的豫王踹倒,却看见常袂不知何时不仅搂着豫王的脸,还轻轻坐在了豫王的肩上。
万源念头一转,放下腿。
“朕什么时候给你聘了个妻?豫王莫不是还赶着潮流,学别人私定终身那一套?”
豫王闷闷答道:“臣不敢。这不是见着没有个名分来求药嘛,情急之下胡诌了个。”
万源胸中涌上一股气,亏他以为这两人又装好一肚子坏水来气他,却不想是豫王自己口不择言,他还以为常袂甚至能料到他会给宣子离出的考验:谁念着要常袂活下去,谁就跟她绑在一起下地狱。
“朕还是脾气太好。”万源轻轻念道,“不过你也刚好来了。”
“朕跟子离说,他用药救你一命,你就以身相许。子离倒善解人意,对朕说,先看你的意思。”
常袂顺着万源的话去看宣子离,只见宣子离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控诉道善解人意在哪,这里只有最擅曲解人意。
常袂:......
“陛下的意思是,谁救了我,我就得对谁以身相许吗?”常袂玩味道。
万源点头,他要看看常袂又要玩出什么花样。
常袂装模作样捂住嘴咳嗽两声,状似艰难地扶着豫王的肩膀站起来,顺带着拍拍豫王,让他也站起来,随后柔若无骨地半倚着豫王,娓娓道来。
“两日前,我中了一枚毒针,本该当日命绝,却出现一位江湖侠士为我点穴纾解毒性,救了我半条命。被风都头关押进牢狱后,我昏迷半日,那位闻侠士为我强输内力冲散毒栓,又救了我半条命。进宫之前,般灵拿出可解百毒的药粉,令我冲服下去,解了身体里一半毒性,只差最后一味药拔尽余毒,如此,又救了我半条命。更不必说如今豫王为我跪地求药,一心诚恳,而宣公子又有最后能解余毒的那一位药,如此算来,应当是两人合力救我剩下的......半条命。”
“如此算来,我应该对闻侠士、般灵、豫王和宣子离四人以身相许,若是只偏幸一家,陛下不就厚此薄彼,有失公允了吗?”
“子离自认出力微薄,不堪受姑娘恩惠照拂,甘愿退出。”宣子离赶紧接续开口。
万源眸低晦暗难辨,低笑几声,“这一次叫你们讨了巧,在朕面前耍滑头。”
“子离。”
“草民在。”宣子离深深伏首做拜。
“收起你那小心思,别跟朕怄气,朕还有些事情要交给你做,”万源神采奕奕起来,笑骂道:“你再像这样推脱,朕绝不轻饶你!”
“行了。子离留下,其他人先退下。”万源停顿一刻,扬起唇角,“常袂也留下。”
阎溯扯着庄秉锐出了乾清殿,越过豫王时发现豫王站着不动,却也不好上手拽。阎溯见豫王痴痴望着常袂,以为他是担心万源要继续撮合常袂和宣子离,看了几眼之后才发现常袂和豫王正挤眉弄眼有来有回地交流,也不知在交流什么,豫王开始若有所思。
到了殿外,庄秉锐忽然呆住,“不对,我来是为了找陛下说要紧事,我可还一句没说。”
“庄少卿这些天审了不少人,可曾审出了什么?”阎溯随口问道。
庄秉锐沉浸在回忆里,目光微微空洞,“哪里轮到我来审,只你一个无聊得很,天天喊我少卿少卿,我死了这一遭,连自己身上嫌疑还洗不净,跟一介白身有何两样。”
“那你天天蹲在狱前做什么?”阎溯接着问。
“我原以为,登闻鼓一事后陛下会着手查宣家,那么急匆匆灭山匪口的那群人会吃苦头,或许会株连不少人锒铛入狱。”
“却不想陛下对宣家荣宠至此,轻轻揭过。”
庄秉锐神情呆滞,像是被某个念头攥住心神。
“可这几日,你可知有多少人被押着进了御史台狱,以至于御史台狱装都装不下,要往雍州的重狱里送,跟临川山匪就一墙之隔!”
“三年前南方临川、归南、濮阳三府实行丝帛折变,其中四成田赋折帛上缴。可今年江南水患,其中最不算严重的临川也有几条河堤被冲毁,桑田被毁,丝帛收不上来.....”
“国账亏空超过三百万两白银,朝中有关三府折变催征的官员又何止个位数!这个责任,谁能担?”
庄秉锐低声呢喃起来,“我去临川这么久,居然没察觉......”水患一出,灾民卖田,商人囤货,酷吏盘剥。
“陛下这个时候念着宣家,是要宣家来平这个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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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3可能更不了,后面又开始走查案副本,我得先写细纲
万源咋有种班主任的既视感
其实这群人不太像君臣,更像小团体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