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笼中无鸟

　　晚饭过后，何萦忙着刷锅洗碗。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心却早已飘到了别处。
　　阿灵……他被困在宫府中，竟然已经有三百年了。
　　他曾跟自己提过，他很寂寞，所以想要一个朋友。
　　三百年漫长岁月，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何萦想不明白，当年娘把她丢在山林里，短暂的一个下午，对孤独的恐惧已经被刻进她的心脏上、脑子里。
　　阿灵呢？他该怎么办？
　　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帮到他？
　　“何萦！你干什么，碗都要给你洗烂了！”
　　一声怒斥响起。
　　何萦回过神来，换了一个碗，不敢再怠慢，加快速度清洗。
　　等做完工作，何萦从屋子里头出来，却瞧见不少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赶。
　　发生了什么？
　　何萦提步跟了上去。
　　众人脚步匆匆，何萦跟随着人群穿过了早晨才走过的月洞门，瞧见了熟悉的甬道，反应过来大伙竟然是要去祠堂。
　　何萦隐隐有些不安，愈靠近祠堂，愈能听到有谁在嚎叫。等从甬道中出来，却发现挨板子的人竟是卢嬷嬷。
　　何萦心下一惊，回想起昨夜阿灵的话：“你且等我的好消息。”
　　这是阿灵做的？
　　何萦望着卢嬷嬷的惨况，眼底泛着亮光。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活该！
　　阿灵是怎么做到的？
　　何萦好奇地想，往周围一瞧，发现家主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色不复早晨的柔和，眉目压低，嘴唇微抿，显得冷酷十足。范夫人立在他身侧，漠视着眼前的一切。
　　何萦向身边人打着手令，想问个究竟。
　　那人摇了摇头。
　　何萦皱着眉，又往四周看去，发现了平日里和自己出府的小厮，就走到他身边。小厮瞧见了何萦，向她微微点点头。
　　何萦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厮看完何萦的动作，把她带到一旁，悄声同她讲道：“昨晚，守祠的老头发现了一双鞋。”
　　鞋？
　　何萦不解地皱眉。
　　“老头回耳房前才检查过，祠堂门前空无一物。半夜起来解手，却见门前多了双鞋。你猜猜看，是谁的？”
　　何萦指了指地上的卢嬷嬷，小厮微微一笑。此时板子已经挨完，卢嬷嬷瘫在地上，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不错，就是卢嬷嬷的一双鞋。暗花绫子的，瞧着面料不错，可惜刚刚已经被烧了。”
　　何萦知道那双鞋，是家主特地送给范夫人的，可怪的是，范夫人转头就把鞋子赏给了卢嬷嬷。现在阖府上下，除了卢嬷嬷那儿，没有人有一样的鞋子，甚至款式相似也不行，生怕触了家主的霉头。
　　“老头发现鞋子时，那双鞋整齐地放在祠堂门前，鞋尖呢，正好朝里。”
　　何萦心头一跳。
　　“听老头说，他还听到了微弱的哭声，”小厮眯起眼睛，“这可不就是招鬼了，冲犯了祠堂里的祖宗，难怪老爷动这么大的气。”
　　何萦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家主查都没查，直接罚了卢嬷嬷？想到这里，何萦用手令问小厮：家主没再仔细查查？
　　“没有，”小厮也纳闷，“确实没听见一点动静。”
　　“你是不知道，这本来是早晨就该惩治她的，可谢小公子突然到访，才推到现在。”
　　何萦比划：你消息真灵通。
　　小厮微微一笑，道：“我这是把你当自己人，愿意告诉你。”
　　何萦有些意外，向他道谢。
　　小厮摆摆手，揉了揉何萦的脑袋。
　　……
　　卢嬷嬷最后被遣送到了乡下的田庄里，到底是府中的老人，家主没有太过为难她。何萦远远地看着卢嬷嬷被抬走的身影，抿了抿唇，正打算悄悄离开，却被一股力道拉到一旁。四下无人，何萦抬眼一看，是阿灵。
　　天色尚早，何萦不清楚阿灵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微微睁大了眼睛。
　　“阿萦很惊讶？”
　　阿灵微微俯身靠近。
　　何萦指了指天，比划道：早。
　　“是有点早，可是你一过来，我就想出来见你。”阿灵轻轻抱住何萦，脑袋靠在她的肩上。
　　何萦把阿灵推开，面对着他，比划着：这样你看不见我的动作了，没办法聊天。
　　阿灵可怜地望着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乖乖挨着她站定。
　　何萦想了想，比划着问：祠堂里的剑是你吗？
　　“嗯，”阿灵点点头，“我很显眼的，你一定能一眼认出我。”
　　“剑璏上有一颗很漂亮的南红玛瑙哦，就像我的眼睛一样。”
　　“你看。”
　　何萦顺着阿灵的声音看过去，直直地撞入他璀璨的眼底，那其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阿灵眨了眨眼，微笑道：“怎么样？”
　　何萦比划：你的眼睛很漂亮。
　　阿灵的脸有些红，飞快地移开视线，没再看何萦。
　　何萦只好拉过他的手，在上面写道：卢嬷嬷，你做的？
　　阿灵点头，道：“那是自然。”
　　“怎么样？效果还不错吧？”阿灵期待地等待着何萦的回答。
　　很不错，何萦心想，可是──
　　眼泪积蓄在眼眶，心脏砰砰直跳。
　　何萦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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