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花

　　“吱呀——”穆轩房间的门被人推了开来，颜瑾雪提着药箱走进来。

　　“你先躺好，我来给你上药。”她坐在穆轩身旁的椅子上。

　　穆轩十分熟练地躺在椅塌上，几日相处下来渐渐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开始放下心中的提防。

　　几日前，他得知长姐生病，就在大家束手无策之时。

　　名医夏厉从安阳赶致宜凌，在给长姐看过之后，夏厉告知他此病需要龙胆隐入药。

　　而那药就在那千机峰山颠之上。

　　穆轩为替长姐求药，费劲千辛万苦来到山顶，好不容易摘得此药，正准备离开之时忽然一阵风吹过，空气中飘来一阵花香，双目模糊几息，下一刻眼前漆黑，竟什么也瞧不清了。

　　再后来就是窸窣脚步声，铮鸣刀剑之音，他闪身避开数次后，最终不慎坠落，再又凭借着残存的意识寻一处洞穴藏匿。

　　再后来···

　　他来到此处。

　　同这对师徒刻意隐瞒了后半段事故。

　　颜瑾雪从药箱之中拿出木质的盒子，里面装着透绿色的药膏，此药为江思羽炮制而成，用来治疗穆轩的眼睛。

　　“既然是你带回来的人，便由你来照顾。”江思羽将药递给她后，落下这话便笑着离开了。

　　穆轩双目紧闭，冰凉的药膏涂下，引得眼皮一颤。

　　这么多日过去，他仍是不习惯。

　　颜瑾雪柔声嘱咐：“这药须得每日更换，还有···万不可睁开眼睛。”

　　穆轩颔首，“我当然记得，你每日都在提醒我。”

　　“是我多言。”颜瑾雪打着歉意，冷声道。

　　“我知晓姑娘是担心我的眼睛，才数次提醒，多谢江姑娘。”

　　穆轩差点又忘记了，这几日接触下来他发觉，这位救自己回来江姑娘总是爱把人的玩笑当真，一板一眼的冷静模样倒是与她名字过于相合。

　　“江雪。”

　　醒来那日，她说，自己名唤江雪。

　　接着穆轩感受到一双手正向他伸来，那素未谋面的女子身子逐渐向他靠近，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

　　意识到两人呼吸交缠在一处，穆轩下意识屏住气息。

　　颜瑾雪双手拿着纱布，将穆轩的眼睛裹好，格外认真，自然没能注意到穆轩的不自在。

　　一切事情都办妥之后，接着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穆轩不能视物，故而十分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这一声叹息，“江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颜瑾雪沉默几瞬，继而开口道，“午时我来给你施针。”

　　她有些头疼，自己才和江思羽学半年医术，今日便要自己亲自动手行医。

　　况且···这人好巧不巧，还是穆轩。

　　倘若自己将一切搞砸好，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穆轩因此无法视物，那她恐怕会用一生责怪自己。

　　自从江思雨嘱咐完后，颜瑾雪便开始愁眉满面，一直持续到现在。

　　没想到自己方才不小心漏了一丝叹气。

　　“我只是担心自己不能治好你的眼睛。”颜瑾雪低着头，将情况如实告知。

　　“我这条命都是姑娘救下的，这眼睛姑娘你就放心医治。”

　　穆轩坦言，“哪怕是永远看不见，我也不会心生怨恨。”

　　他的语气显得格外真挚，不掺杂一丝假意。

　　一如先前那般让她定心，颜瑾雪头顶的愁云散去几分，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穆轩还是那个穆轩，只是他们不再相熟。

　　她时刻提醒着自己，虽然尽量保持克制与疏离，但仍然会不自觉地担心起穆轩的健康。

　　“多谢。”颜瑾雪起身离开房间。

　　待她离开不久后，一道身影从暗处里走了出来，那人原比颜瑾雪先一步来到这个房间。

　　他是穆轩身边的护卫，名唤李简，不显露于人前，很少有人见过他。

　　颜瑾雪上一世倒也与他打过照面。

　　不过这回，他在颜瑾雪进来后便立刻躲在角落。

　　李简低着头看见穆轩如今的模样，面无表情地汇报着最近的情况，“公子，属下已将药送回陶府，小姐已经服下。”

　　“李简，我这暂无大碍，你先回宜凌，暗中保护长姐。”穆轩开口吩咐着。

　　李简面容冷肃，“那刺杀公子之人，属下还需查明。”
　　看护小姐之事，大可以交个手下的弟兄们。

　　穆轩手指婆娑着眼睛上包裹着的纱布，缓缓道，“此事先放一放，待我眼睛恢复，再查也不迟。”

　　“可是···”李简觉着此事并不简单，一日没查明凶手的底细，公子的危险便多了一分。

　　况且，方才那姑娘说的那些话，真能治好公子的眼睛？

　　“属下还是不放心。”就放任公子一人在此地，若是真出了事，自己回去如何同老爷交代。

　　穆轩直言，“眼下最重要的，是阿姐的性命。”

　　细想一番这几日发生的一切，怕是有人故意设计他们姐弟二人的性命。

　　他不知对方背后有何目的。

　　但只有一件事，他需要保证，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阿姐。

　　他是阿姐一手带大，视为比生命还重要的人。

　　穆轩知晓李简的担忧，“这有人看护。”

　　“就凭外头那个？”李简语气全是不可置信，显然是对卫三的实力毫无信心。

　　公子不肯让其他弟兄前来，就由着门外那人照看？

　　那人连他如何进这屋子都未曾察觉，如若公子行踪被人发现，到时候剑到跟前又该如何？

　　“你别忘了，我尚有余力自保。”穆轩提醒道。

　　原先在山顶事发突然，遭人暗算以至于束手无策，现下他已逐渐适应看不见的情况，定能妥善应对。

　　“公子，您的剑。”李简将他的碎云剑放在枕边，既是公子的吩咐，李简也只能照做。

　　李简走后，穆轩又躺了回去，本想静养片刻，为下午做准备，却将门外主仆二人对话听了进去。

　　锦水轩不大，而他又常年习武，再加上眼睛暂时失明，听力自是更加敏锐。

　　“小姐，我要看这人到什么时候？”卫三看向穆轩的房门口抱怨道，“我整日守着他，谁来护小姐你的周全？”

　　小姐总是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周全身边之人，就连那路边救来的陌生人也如此上心。

　　穆轩怔了怔，这几日下来，对方投注在他身上的心力，不像是对一个陌生人所作所为，
　　哪怕是医者仁心？

　　颜瑾雪好言好语道：“再过几日，待他治好眼睛，自然会离去，到时候你就不用再顾着他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我又能有什么危险？”

　　若梅这几日下午都会来锦水轩，有她陪着一起回去，也算有人照应，“你只需护好这里便是。”

　　在两人交谈之中，穆轩才得知江雪并不住在这里，却每日赶来替他治病···

　　太阳渐渐西斜，前几日下的雪，此刻已消融于无，如同不曾出现过，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颜瑾雪再次提着药箱来到穆轩房间内。

　　她将要用的工具全都摆出来，一遍遍地仔细检查着有无纰漏。

　　这时边上的穆轩开口道：“多谢姑娘这几日细心照顾，在下无以为报。”

　　“医者自当如此。”颜瑾雪有板有眼的回答着。

　　穆轩继而说道：“劳烦姑娘每日赶来替我治病，在下实在惭愧。”

　　颜瑾雪实在不愿得到穆轩的歉意，上一世自己欠他的已经够多了。

　　“不麻烦的，没有你我也是要每日跟着师父行医问诊的。”

　　“何况，治好你这病我也能学不少东西。”

　　穆轩笑出声来，打趣道：“原来，我是姑娘试药之人。”

　　颜瑾雪听完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听见对方又来了一句，“能给姑娘练手，我很乐意。”
　　穆轩想起这位姑娘不爱这些玩笑话，但他不知为何，总是忍不住出言逗她。

　　“那你赶紧躺好些吧。”颜瑾雪挪了挪对方的枕头，无意间瞥见穆轩枕边露出的剑鞘，眼神有些意外，却赶忙将那剑重新藏好，抬头瞥了眼穆轩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救他回来时并没有这物件，想来是有人来过这里，卫三竟然没发觉，回过头来想这也难怪，穆轩手下的人身手确实了得。

　　本以为自己可以假装没发现，可却听穆轩笑着说了句，“你都瞧见了？”

　　“嗯···”颜瑾雪背后有一丝寒意，她并非有意如此，穆轩向来警惕，她怕···

　　可下一刻他脸上却是温和模样：“用来防身的，切莫告诉他人。”

　　“好···”颜瑾雪放松下来。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颜瑾雪循着声音看去，门外站着的是江思羽。

　　“师父！！”颜瑾雪欣喜过望。

　　江思羽颔首，知她心系那人，先前不过是玩笑之语，“都准备好了？”

　　“是的，师父。”
　　有师父坐镇，她更加有了把握，原本五成的希望，眼下变成八成。

　　“还是我来吧。”江思雨拢起袖子，准备接手吗“你在一旁 助我便是。”

　　颜瑾雪恭敬地让出位置，“多谢师父。”

　　江思雨取出银针，动作之前却口出狂言：“少年，我这徒儿对你如此用心，可莫要辜负我这徒儿。”

　　颜瑾雪递东西的手抖了一下，：“师父！”

　　师父害我！！

　　颜瑾雪汗颜，真希望师父能稳重些，也不知上一世的江神医，是否同如今这般模样。

　　她转头看了眼穆轩脸色，连忙解释道：“你莫要误会，我师父只是爱说笑罢了。”

　　穆轩静默片刻，淡淡应了一声：“是···”

　　“难不成是我误会了？”江思羽继续口无遮拦道，“不是有句古话说得好，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

　　颜瑾雪当场羞愧到无处遁形，正色道：“师父正事要紧。”

　　江思羽边将银针依次扎入穆轩头顶各处穴位，边同颜瑾雪简述其中关键。

　　颜瑾雪专注于师父所传之法，无暇顾及穆轩额角因疼痛沁出的汗滴。

　　倒也让穆轩放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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