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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墨刀
玉田瞳孔剧变,剑尖从数步外破风而来。
雪无衣脚步一错,身体从容滑出一寸,避过了那致命一剑,她的身体像流水一般纤长灵动,衣袂飘起又静落。
她笑了:“不自量力。”
玉田紧握剑柄,手臂抬起,还欲再刺,视线却被一个人牢牢挡住了。
连照落拦在她跟前,对着雪衣女,冷声道:“要是她死了,你可就再也找不到裴青简了,你想好了?这并不划算。”
雪衣女冷哼一声:“他不是还有个儿子跟女儿吗?我问他们也是一样的。”
连照落微微一笑:“可是他们不知道啊。”
雪衣女嘴角扯出讥讽:“连亲生儿女都不知道亲爹的去了哪里,难道你知道?”
他扬了扬下巴:“我当然知道。”
玉田和雪衣女的目光同时震惊地向他投过来。
“你要是敢骗我,你就完了。”
“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问问那两个人,不过,我相信最后你还是会回来找我们的。”
连照落从背后伸手轻轻拍了拍玉田,她不情不愿收剑入鞘。
雪衣女对上玉田的目光,开口道:“反正你们也跑不了。裴庄的,一个也跑不了。”
三人走出屋子。连照落拉着玉田走在后面,行至院中空旷处,二人视线中,前面雪衣女的背影忽然僵了僵,停了下来。
拦路的,是一个刀者。
“雪无衣?”那人问。
“崔三月?”雪无衣咬着牙道。
连照落看见那人,脸色骤然生变,他拉起玉田的胳膊,道:“我们快走。”
雪无衣忽然转身,身体像风一样,几步朝他们跃来。玉田还在发愣,就看见那抹生着盈盈笑意的脸已经逼近、直至占满自己的视线,接着,笑意绕至身后,来不及反抗,她就感觉到一掌巨大的力量从背后将自己送了出去。
腾空的刹那,玉田这才看清前方这个黑色的高大身影,他丝毫未动,神情漠然,立在跟前。刀者腰间所佩,是一把墨色窄刀。
崔三月看见玉田被雪无衣向自己推了过来,眼神迅速起了变化,拔刀瞬间,杀意周身散出,左手翻动,刀光向她顿时逼来,似有千钧之势。
铮的一声,剑鞘与刀相击,迸出火星,玉田抵挡不住,身体像随风而起的落叶一般像后飞去,落地后又后撤了几步,双足才一前一后顿住,勉强着才慢慢支撑起来。
“哐当”一声,她的剑与鞘脱离,落在不远处。
刀光映着斜云,隐隐有风啸嘶鸣之声。
刀客单手翻转,收回刀,双脚未挪一寸,仍像原来的样子,负手而立。
不远处,雪无衣大笑两声,足尖一点,纵身一跳,却发现手臂被连照落死死抓住,欲走而不得。
“别坏我事!”她不耐烦地一手甩开,手臂一挥,刀刃自袖中飞出。连照落变换着脚步躲开。
刚躲过暗器,又见掌风朝自己袭来。他感到那拳掌冷峻如疾风,眼花之间,他却只能不停避身闪躲。仅仅十招内,雪无衣那袖中短剑向连照落一分更逼近一分,他的呼吸愈发错乱,目光恍惚。然后,他仿若听见自己脑海中的一声弦震之音,双膝发软,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瞬间,剑尖已经指向了他的致命处。
雪无衣没有杀他。因为恍惚之间,他听见她的笑声从身后高处传来。
“崔三月,这两个少年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给你练练手,免得荒废!”雪无衣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屋顶上。
崔三月道:“这两人,于我有何用?”但是很快,雪无衣的笑语也随她的轻衣远去了,消失在视线里。
“雪无衣......”崔三月握紧拳头,然而当他的目光转向地上那个重新站起的青衣少年时,眼中复杂,闪过玩笑和诧异。
“是你?”他问。
连照落连眼都不曾抬,他喘着气,踉跄着朝玉田走去,将她扶起。
玉田很快对上了那双焦虑的双眼,他轻声问她:“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挣扎着从连照落怀中起身,目光又落在不远处那人腰间的那把墨刀上。
崔三月感受到了视线,不以为然:“怎么,不服?”
玉田目光紧盯,缓缓开口道:“服,不可以。”
她气息虚弱,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再微弱的挑衅,也会被一名刀客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
四周,刚刚才落地平稳下来的对峙气息又被立刻拉紧。崔三月的神情变了,他那双常年带茧的手又开始抚摸他的刀,像安抚,又像催促。
“崔三月。”
数丈以外,玉田定眼望去,一个女子从容走来,也是个刀者,眼神明澈,五官沉静。她身着素蓝衣纱,刀背在身后,头顶斜插一支鹤形木簪。斜阳之下,她的影子被远远拉长在身后。
崔三月在刀身上游走的手放了下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雪无衣,一个风去华,你们鹤楼的人一天没有正事做,都来裴庄偶遇我?”
蓝衣女子神情不显息怒,道,“今天是公子与裴家新任家主会面的日子,你在裴庄偶遇鹤楼的人,再正常不过了。倒是该我问,崔先生早已脱离我鹤楼,怎会在此处遇见你?还与两个小辈为难。”
她说到此处,玉田深吸一口气,重新抬眼,紧握剑柄,手臂紧绷,紧盯着崔三月的刀。指节泛白,剑尖随着她的力量微微抖动,如同她心意的延申。风去华眼神淡淡扫过,对面的少女脸下两粒银光轻晃,有汗水自额角淌下,眼中清明,颤动的剑尖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愤怒。
崔三月脖颈上似隐有青筋暴出,低沉道:“你风去华一个下人,什么资格质问我,叫你们家主子来。”
“我差点忘了,”风去华继续道,“崔先生后来据说是投效了裴家,难怪,如此说来,我们就都更该低调点儿,别扫了两家的兴。”
“她家主子来了。”
场上四人一齐向着声音那头望去。廊下光影斑驳处,拐出来一个握扇男子。他行至院中,在风去华身旁站定时,玉田才彻悟,这一男一女正是除夕夜那晚在穿风客栈歇脚的客人,只是两人皆改换了装束。
玉田立刻与连照落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对方眼里读出了相同的意思。
那男子继续道:“去华不是下人。”
风去华低头朝他作了个手势礼。
“苏沅年。”崔三月道,“苏少主,当年在鹤楼,你我理念不合,而今我另觅他处,你有意见?”
苏沅年笑着摇摇头,道:“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也不敢有。”崔三月冷哼一声,“你只会说,一切为了大局。”
话毕,黑衣刀客再无话可说,便转身离去。经过玉田和连照落两人身旁时,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停留了一阵。
望着那人走远,苏沅年忽然转头看着风去华,柔声道:“我们走吧。”
风去华转身前,玉田感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转,这种感觉让她不适,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直至那一男一女的背影消失在庭院深处。
连照落感到怀中的身体又朝自己靠了靠,正发着愣,耳边忽传来声音:
“太莫名了,那个崔三月和风去华看我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怪不舒服的。”玉田喃喃道,她转头看向连照落,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连照落摇摇头,起身间,忽觉天旋地转,两眼一黑,倒了过去。
此时,钟鼓悠悠,自远方荡开。
黄昏枯枝下,石隙间有清流潺湲,苏沅年走在廊下,他感到身后跟随着自己的脚步渐轻渐缓,直至停下。回头,望见风去华已与他拉开了远远的距离。
“为什么停下?”他问。
风去华垂眸,答道:“她在这里。”
烛火幽暗,在夜风穿廊时一阵急颤,影影绰绰间,转角处闪过白影。
苏沅年稳声道:“雪无衣,你已不是鹤楼的人了,你走罢。”
风去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失去了鹤楼的最后保障,杀手独自一人便寸步难行。公子明知这样说会害雪无衣陷入性命之忧,为什么还是要这样做?”
“我害她?是她独自脱离、背叛鹤楼在先。这是她自己的命。”
“她也曾和我一样,将活生生的命交给了鹤楼,谈何背叛鹤楼?”风去华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地颤抖,“我一直以为,公子和我们这种人不一样,没想到你的心,比杀手还冷。”
“什么意思?你为了给雪无衣开脱,要跟我作对?”苏沅年冷声道,“还是你觉得我很欠你们什么?”
转角墙后,雪无衣抹去脸颊上残留的一行清泪,她合了合双目,不再犹豫,转身离去。
苏沅年见那墙后落在地板的影子已离开了,便也迈步,继续往前。
走了两步,他又听见身后人道:
“我知道我们的命都是公子给的,但是,少主人,掌控他人的命,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雪无衣这次为何违抗命令?还不是因为公子没有兑现诺言吗?”风去华缓步走来,“别忘了,我的诺言也还未被兑现。”
手中摩挲着扇坠,苏沅年道:“你是在威胁我?”
风去华低眉:“我不敢。”
苏沅年只感到胸中怒意更甚,话音却是无奈。他转身道:“方才你在崔三月刀下救了那两人,根本不是顾及什么鹤楼与裴庄,风去华,你有私心。”
她不出声,一副任人处置的样子。苏沅年在手心一下一下敲着扇骨:“你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
半晌,苏沅年轻叹一声,只得道:“这件事情先算了,明日跟我去见裴远妙。”
“是。”风去华答应一声,跟紧了苏沅年的脚步。
“一年以前,裴青简退隐,其女裴远妙继任庄主之位,在江湖上是件大事。”苏沅年道,“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早自裴青简那任起,裴家就已不似先前,外人都看得出来,裴庄日渐冷落萧疏了。”
风去华跟随着苏沅年出廊下,走至院中。月照枯池,远方不知何处隐隐传来宴席上的乐声与谈笑。唯余一半聋老仆在此处洒扫,青石径上,残雪覆盖。
苏沅年毫不避讳,勾唇道:“裴庄梁柱早已被蛀空了。因此,两家交好只是表象,拉拢鹤楼维持体面,应对江湖流言,才是裴远妙的目的。”
风去华面无表情,道:“我听公子的。”
“瞧见没?百年裴庄,不过顷刻。”
她的脸看向另一边,道:“我只有一个请求,等此事后,公子可以将承诺兑现了。”
沉默了一会儿,苏沅年扯了扯身上的白氅,道:“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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