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野心家

　　这是个地下商超。

　　安全出口连接向上的楼梯，镜晞朝赖知闲扬头：“去看看？”

　　赖知闲当然跟上。

　　墙面早已发黄，楼梯上沾着些褐色的斑点，哪怕镜晞已经很小心地抬脚，但每落一步，脚步声便在这空旷的楼梯间回荡，冲击着她的心脏。

　　不对劲，镜晞伸手拦住赖知闲，正要提议回去，头顶半黄不白的灯突然晃了下，镜晞警惕抬头，一双枯槁的手“啪”地搭上扶手，不锈钢扶手立即凹陷一大块。

　　......

　　白炽光下，赖知闲并未觉得此处有何不对，楼梯间光线明亮，新刷的漆面白得亮眼。

　　拾级而上，他正琢磨着这个场景是不是包含了整个商场，镜晞突然伸手拦下了他。

　　她什么也没说，眼睛却死死盯着扶梯转弯处。

　　顺着镜晞的目光望去，赖知闲只看到擦得噌亮的扶手。

　　他一时不解，便微微靠向扶手，朝楼梯井上看。

　　旋转的楼梯扶手一眼望不到头，显然一个常见的商场不会有这么高，他又往楼梯井下看，这一看不要紧，他吓到连忙拉着镜晞退了两步。

　　“很多人，立着的，全在看我们！”

　　镜晞被赖知闲拉出观察状态，楼梯上的手倏地收回，赖知闲皱眉盯着下面，她便朝楼梯井下看，可是楼梯井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嘀嗒！”

　　水滴落的声音。

　　镜晞仰头，一滴水“啪嗒”正好掉她脸上，往上两楼，赫然有一双白瞳眼睛卡在两个竖杆间！

　　她盯着那眼睛，眼睛也盯着她。

　　“咯吱”两声，眼睛上移，带出了全貌：高耸但歪断的鼻梁，右脑勺凹下一大块，乌黑浓稠的血顺着下颌骨滑下，嘴角却拉起。

　　他朝镜晞笑，又看向镜晞身旁，很快收起了笑容，慢慢隐入黑暗中。

　　镜晞认得这张脸，正是矿区那个红帽子。

　　她顺着刚刚红帽子的眼神看向身边，站着的可不就是拿镐子挥退一堆丧尸的赖知闲！

　　赖知闲伸手点了下自己的脸，镜晞疑惑皱眉，他又上手去碰镜晞的脸。

　　他的指尖极轻地滑过镜晞的脸，镜晞尚未来得及感受，他已经拿开手，指尖一抹浓稠的血色。

　　血液已经发黑，镜晞后知后觉地打了个颤，要是这玩意滴她眼睛里就完了。

　　她当机立断：“走，回超市！”

　　直到超市的人声挤进镜晞的耳朵，镜晞才觉得稍稍安心。

　　她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和赖知闲一对，两人才知道彼此看到的东西不同。

　　“可是为什么？在学校里上下楼并没有这种情况。”

　　环顾眼前的超市，镜晞摇头：“我猜，我们刚刚脱离场景范围了。

　　赖知闲扫视一圈超市，有些担忧：“矿区和学校虽然都更大，但容纳不过四五百人，而这个超市远比它们小，容纳的人却更多。”

　　也就是丧尸会更多，能喘息的地方却更少。

　　但镜晞担忧的不仅仅是这个，两人看到的东西不同也许在代表着什么。

　　往常会有人前来安排身份，但这次两人在超市门口等了有一会，不见任何人找他们。

　　镜晞：“看来我们是自由的顾客。”

　　赖知闲身高腿长，站到稍高处，扫视一圈后，对着镜晞摇头：“没看到王千亦。”

　　“那就好好当个顾客吧。”镜晞眺望远方，那边的零食货架整整齐齐，一抹明黄色躺在最高处，“走，先去看看。”

　　一直走到零食区最外排的货架边，镜晞稍踮脚取下一包榴莲饼。

　　她一边翻看生产日期一边说：“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个，可惜后来下架了。”

　　赖知闲拿下一包，翻看配料表，倒是很干净。

　　镜晞放了回去：“这是十五年前的超市了。”

　　赖知闲正要把榴莲饼放回货架，手下的动作一顿，他朝后看去。

　　“怎么？”

　　“听到了那对母子的声音。”

　　镜晞跟上赖知闲，经过两个零食货架后，一个看着不到十岁的孩子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喊着“我要我要嘛！”旁边的母亲轻声细语地劝着他起来。

　　熊孩子的撒泼格外烦人，镜晞嫌弃地皱眉朝赖知闲靠近些，问他：“那个让妈妈别咬的就是他？”

　　赖知闲很肯定地点头。

　　一想到这孩子的下场，镜晞没再纠结他的吵闹，既然这里是与餐厅重合的场景，那么他们挖开的井对应的就是安全出口了。

　　镜晞走过高排的货架，扫视一圈超市内，她琢磨着说出疑点：“前两次的人不会去通道，但我们在餐厅是跟着这里的人发现的井，有没有可能安全出口真的安全，这里就是最后一个场景？”

　　没人回应。

　　镜晞心说不好，迟疑着喊道：“赖知闲？”

　　回头，镜晞穿过几个货架，没有发现赖知闲的踪迹。

　　深吸一口气，镜晞平复心情喃喃道：“单人就单人，单人照样过关。”

　　说完，她就近拉住一个售货员，语气诚恳：“我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五分钟后，超市广播响起寻人启事：
　　“请王千亦先生听到广播后到前台来领取您的失物。”

　　连播三次后，广播站的人放下喇叭，把镜晞带到前台。

　　三分钟后，没人。

　　五分钟后，仍旧没人。镜晞不想等了，她冲到广播站，发了一条新寻人启事：
　　“王千亦，你不要因为吵架就炸超市！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不要伤害无辜的人！炸超市是会坐牢的！”

　　话音刚落没多久，一个少年被一圈保安控制住，背着手被押送到镜晞面前。

　　一圈保安外围还跟着一个中年女人，不停质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超市经理见人来了，忙问镜晞，眼神里全是对未来的绝望迷茫：“是这个人吗？”

　　镜晞凑到少年面前，虽然年轻了十几岁，但的确是王千亦。

　　于是她拍拍经理的肩，安慰他：“放心，就是他，我保证他现在对超市毫无威胁。”

　　中年女人正要上前，镜晞又对着经理道：“他是个非常好非常善良的孩子，成绩可好了，你放心好了，我担保他不会炸超市的！”

　　说完，镜晞又扯了一把经理，凑到一边小声说：“这孩子天赋极高，对化学品什么的没轻没重，炸了几次实验室了，但你放心，我是新上任的化学老师，绝不会让他乱来的。”

　　经理闻言，立马让保安搜王千亦的身，然而什么化学品都没有。

　　经理挠着头，直觉自己被利用了，但又无可奈何，说了镜晞两句后只好让保安松手放人了。

　　中年女人十分迷茫，但眼见着王千亦被放开，她连忙朝镜晞道谢。

　　镜晞本想找个机会拐走王千亦，拉到安全出口那，可中年女人死死拉着王千亦，连明天早饭必须吃什么都一一交代起来，镜晞根本找不到机会，只能先跟上。

　　没多久，中年女人教育起王千亦：“你呀，要听话，不要去那个什么塔利亚，那里不好，爸爸的店里需要人帮忙，你就留下来，以后呀把咱家的店开大。”

　　“可是妈妈，老师也说被邀请......”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随便问个人都知道，哪有人天天想外面不着家的啊，不信你问......”

　　中年女人回头，只看见镜晞，她干脆求助起镜晞，说了一通留下的好处，让镜晞评评理该不该出去。

　　塔利亚，最发达的国家之一，如果是被邀请，站在十五年前的角度，那堪称前途无量。

　　镜晞去看王千亦，王千亦此时涨红了脸，攥紧拳头贴在两侧，怎么都不肯看她们一眼。

　　“去啊，当然得去啊！”镜晞说道，“塔利亚有全球顶尖的技术，谁会不想去呢？”

　　母子两人均愣住。

　　超市的灯光突然疯狂闪烁，王千亦楞楞地抬起脸，直直盯着镜晞。

　　灯光闪得太快，镜晞看不清王千亦的神色，倒觉得他像个魔鬼。

　　这个光下，看谁都像魔鬼，她这么想着安慰自己。

　　可离她十分近的中年女人嘴角突然裂开一条缝，乌黑的脓血从缝里流出，目光刹那呆滞，扭着脖子去看镜晞。

　　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镜晞暗叫倒霉。

　　她忍着没去看身边的中年女人，一个箭步跨到王千亦身旁，看他脸色阴沉但至少没丧尸化，干脆更贴近一步。

　　伸手捞过最近的购物车，购物车的原主人睁着呆滞的眼看镜晞，镜晞不抬头不直视，很淡定地把购物车抢过来，挡到自己身前。

　　她不淡定，但表面得装。

　　清清嗓子，她开口：“来，跟着姐姐我出去，我来给你讲讲塔利亚。”

　　王千亦还是和前两次一样听话，乖乖跟在身后。

　　咯吱啪嗒等各种细小的声音八面环绕，镜晞仔细听着，倒是没有脚步声。

　　她推着购物车往前走，突然撞到什么东西，车的前面什么都没有。

　　手上没有武器工具，于是镜晞去掏旁边货架上的苹果，手才刚放上，就听啪嗒一声，镜晞紧急撤回一只手。

　　余光中，除了表面那点红色，苹果裂开的芯子一团漆黑，看不清的东西蠕动着爬出。

　　她收回手，强忍着不去看四周，但胃里直犯恶心，她已经走不动道了。

　　镜晞就这么立在那，不往前不回头，明明稍昂起头，却半阖着眼，冷着没给任何地方眼神。

　　“等你去了塔利亚，最终会加入一个非常神秘高级的实验，你会创造出人类原本只敢想象的不死者，名为丧尸。”

　　顿了顿，后方没有任何回应。

　　“你会看到你的成果害死无数人，你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可你会成千上万次看到他们死于你的努力，你却无可奈何。”

　　身后终于传来声音。

　　是质问：
　　“那为什么要让我去，你很想看他们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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