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枝末节

作者:杈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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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假期



      咖啡馆的风铃还在头顶轻轻晃,王佑树拉开椅子坐下时,椅腿蹭过地板,发出一声轻响。他假装整理袖口,余光却忍不住往对面瞟——李淮枝正把摊开的画册往中间推了推,书页上是幅夕阳下的海岸线,橘红色的光漫过纸页,映得他指尖都暖融融的。

      “假期打算一直待在这儿?”王佑树没话找话,声音有点干。

      “嗯,”李淮枝抬眼看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这边安静,适合画点东西。”他指了指画册角落的速写,是咖啡馆窗外的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地勾着天空。

      王佑树刚想说“我也是”,吧台那边传来瓷杯碰撞的轻响。穿米白针织衫的年轻老板端着托盘走过来,步子很轻,直到停在桌旁才被察觉。王佑树这才看清他的样子,眉眼确实很俊,鼻梁高挺,笑起来时右边眉尾会微微挑一下,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和。

      “两位的冰美式。”老板把杯子放下,指尖在李淮枝的杯沿敲了敲,“加了冰博客,按你上次说的比例调的。”

      李淮枝抬头笑了笑:“谢了,沈砚。”

      原来他叫沈砚。王佑树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舌尖都跟着软了软。

      沈砚没立刻走,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圈,最后落在王佑树面前那杯没动过的咖啡上,语气像闲聊:“这位是第一次来吧?我们家豆子偏酸,不爱喝酸的可以换拿铁,我请客。”

      “不用了,”王佑树连忙摆手,指尖不小心碰到杯壁,冰凉的触感让他缩了下,“我挺喜欢喝美式的。”

      “哦?”沈砚拖长了调子,目光转向李淮枝,“巧了,他也只喝美式。”他顿了顿,弯腰从托盘里拎出一小袋饼干,放在桌子中间,“新烤的海盐味,配美式刚好。”

      包装袋撕开的声音很轻,李淮枝拿起一块递过来,王佑树伸手去接时,指腹擦过他的指节,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两人都顿了顿,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沈砚在旁边看得清楚,嘴角勾了勾,却没说破,只是慢悠悠地转着自己的咖啡勺:“我以前认识个朋友,也总说‘碰巧’跟人撞口味、撞行程,后来才知道,那些‘巧’,都是他绕了三条街才凑出来的。”

      王佑树的脸“腾”地热了。他上周确实特意查过李淮枝常来的时间段,今天出门前还对着镜子换了三件T恤——这些心思被人戳穿般摆出来,让他喉结忍不住滚了滚,想说点什么辩解,却张不开嘴。

      李淮枝倒是比他镇定,拿起饼干咬了一口,含糊地说:“沈砚哥又拿陈年旧事骗人。”

      “我可没骗人。”沈砚直起身,理了理针织衫的袖口,视线落回王佑树泛红的耳尖上,语气轻得像叹息,“不过啊,能凑出这么多巧,本身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对吧?”

      说完他没等回应,转身回了吧台,走到咖啡机旁时,还回头往这边瞥了一眼,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像在看两只揣着心思、却假装若无其事的小兽。

      王佑树捏着那半块饼干,指尖都在发烫。他偷偷抬眼,正好撞上李淮枝看过来的目光,对方眼里没什么调侃,反倒带着点温柔的笑意,轻声说:“他就那样,爱开玩笑。”

      “嗯。”王佑树应了一声,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沈砚那句“值得高兴”,李淮枝没反驳的样子,还有窗外透过树叶洒进来的光斑,都混在一起,甜得让他有点晕。

      他低头喝了口美式,冰博客的奶香味混着微酸的咖啡味漫开,突然觉得沈砚说得对——这么多“巧”凑在一起,确实该高兴。

      王佑树的指尖还停留在刚才碰到李淮枝指节的位置,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皮肤往心脏里钻。他低头咬了口海盐饼干,酥脆的颗粒在舌尖化开,带着点微咸的奶味,混着冰美式的微酸,奇异地中和出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你画得真好。”他盯着画册上那棵老槐树,枝桠间还勾着几片没来得及落下的枯叶,线条利落又带着点柔软的弧度,“比我上次在公园看到的实景还好看。”

      李淮枝的笔尖在纸页边缘顿了顿,耳尖泛起的红意还没褪尽:“随便画的,还没定稿。”他把画册又往王佑树那边推了推,“你要是喜欢,等画完了……送你?”

      “真的?”王佑树眼睛亮了亮,又怕显得太急切,连忙补充,“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李淮枝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王佑树以前没发现过,此刻被阳光照着,像盛了点蜜糖,“反正也是随手画的。”

      吧台那边传来沈砚低低的笑声,两人同时看过去,正好撞见他往咖啡机里填豆子,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沈砚转过头,举了举手里的玻璃罐:“新到的耶加雪菲,要不要尝尝手冲?算我赔罪,刚才不该乱开玩笑。”

      王佑树还没反应过来,李淮枝已经点头:“好啊,正好想试试。”他看向王佑树,眼神里带着点询问,“你呢?”

      “我都行。”王佑树连忙应道,心里却在偷偷庆幸——这样就能再多待一会儿了。

      沈砚慢条斯理地准备着手冲器具,磨豆机发出低沉的嗡鸣,把空气中的咖啡香碾得更细了。他动作很专注,指尖捏着滤纸边缘轻轻抚平,水流顺着壶嘴落下时,在滤杯里画出小小的漩涡,褐色的粉层慢慢膨胀开来,像朵正在舒展的花。

      “你们认识很久了?”沈砚忽然开口,声音被磨豆机的余响衬得有点闷。

      王佑树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回答“不算太久”,李淮枝已经先一步开口:“高中同校,不同班,后来在画展上再遇到的。”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在提到“画展”时,偷偷瞟了王佑树一眼。

      王佑树记得那个画展。去年秋天在市美术馆,他蹲在一幅抽象画前看得入神,身后有人轻轻说了句“这里的光影处理得很妙”,他回头就撞见李淮枝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点窗外飘进来的银杏叶碎屑。那天他们聊了三个小时,从印象派聊到当代装置艺术,直到闭馆音乐响起才发现天都黑了。

      “缘分不浅啊。”沈砚把冲好的咖啡倒进白瓷杯里,推到两人面前,“同校没相认,反倒在画展上撞上,跟小说情节似的。”

      王佑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点柑橘的清香,比美式更柔和。他偷偷看李淮枝,对方正垂眼盯着杯底的咖啡渍,手指在杯柄上轻轻打转,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沈砚哥以前也画过画?”李淮枝忽然抬头问。

      沈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也高中瞎画过几笔,后来觉得没天赋,大学毕业就改开咖啡馆了。”他指了指吧台后面的墙,那里挂着一幅装裱简单的画,画的是深夜的街道,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出橘黄色的光斑,“就那幅,唯一拿得出手的。”

      王佑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幅画的笔触很温柔,带着点淡淡的孤独感,却又不觉得冷清。他忽然想起刚才沈砚说的“绕三条街凑出来的巧”,心里莫名一动——这幅画里的街道,会不会也藏着什么故事?

      “画里的地方,是你以前常去的?”王佑树忍不住问。

      沈砚的目光在画上停留了几秒,语气轻了些:“嗯,以前总陪人在那儿等末班车。”他没多说,转身去擦吧台,“你们慢慢喝,我去后面看看烤箱。”

      空气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李淮枝忽然翻到画册的最后一页,那里没有画,只有几行字,字迹清隽:“秋天的风会把秘密吹到该去的地方。”

      王佑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记得去年画展结束后,李淮枝送他到地铁站,临走时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没懂,只当是随口说的感慨,此刻再看,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温柔,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你信吗?”李淮枝忽然问,声音很轻,“有些事不用刻意说,风会告诉你。”

      王佑树抬眼撞进他的目光里。李淮枝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刚才手冲咖啡里的阳光,又像藏着深夜街道上的路灯,明明灭灭间,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信”,又怕这两个字太轻,托不起心里沉甸甸的情绪。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飘起了细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上,顺着窗沿蜿蜒流下,把外面的老槐树晕成了一片模糊的绿。沈砚从后厨出来,看到下雨,笑着指了指墙角的伞桶:“备了几把伞,要是下大了,你们拿去用。”

      王佑树看着雨势渐大,心里竟有点隐秘的高兴。他偷偷盘算着,要是雨不停,或许可以跟李淮枝共撑一把伞,哪怕只是走一小段路也好。

      “你下午有别的事吗?”李淮枝忽然问。

      “没、没有。”王佑树连忙摇头,生怕错过什么。

      “那要不要去附近的美术馆?”李淮枝的眼睛弯起来,“昨天看到推送,有个特展,今天最后一天。”

      王佑树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上周就看到了这个特展的消息,还特意查了开放时间,只是没敢约李淮枝。此刻听到他主动开口,像是有烟花在脑子里炸开,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好啊。”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早就想去了。”

      沈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两把黑色的长柄伞,笑得一脸了然:“看来我的伞派上用场了。”他把伞递给两人,视线在王佑树泛红的耳根和李淮枝眼里的笑意上打了个转,“莫奈的睡莲适合两个人看,记得慢慢走。”

      王佑树接过伞,手指不小心碰到李淮枝的手背,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手,却又忍不住相视一笑。雨还在下,敲打着咖啡馆的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混着空气中的咖啡香,像一首温柔的序曲。

      走出咖啡馆时,王佑树撑开伞,下意识地往李淮枝那边偏了偏。伞下的空间很小,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雨水的清新,让人心里发暖。

      “沈砚哥好像什么都知道。”李淮枝忽然说,脚步慢了些。

      “嗯?”王佑树没反应过来。

      “他看我们的眼神,”李淮枝的声音很轻,被雨声盖得有点模糊,“好像早就看穿了。”

      王佑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侧头看李淮枝,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几缕碎发贴在额前,显得格外柔软。他想说“看穿了也没关系”,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他可能只是……比较会观察。”

      李淮枝没接话,只是忽然往他这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到一起。王佑树的呼吸顿了顿,感觉那点微弱的触碰像羽毛似的,在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美术馆离咖啡馆不远,走路大概十分钟。两人一路没怎么说话,却默契地保持着同样的步频,伞沿偶尔碰到一起,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像在低声交谈。

      特展的人不算多,画中的睡莲在展厅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蓝紫色光晕,笔触朦胧又细腻,像把整个夏天的温柔都揉进了画布。王佑树站在画前,看着那些交错的光影,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和身边的人重叠在了一起——都是让人想小心翼翼珍藏的美好。

      “画师晚年眼睛不好,”李淮枝的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但他画的睡莲反而更自由了,好像把所有的光和色彩都记在了心里。”

      王佑树转头看他,发现他正盯着一幅《睡莲池》,眼神专注又温柔。阳光透过展厅的高窗落在他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你以后想画这样的画吗?”王佑树问。

      李淮枝转过头,笑了笑:“想画能让人觉得温暖的画。”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王佑树的眼睛上,“比如……雨天里共撑一把伞的人,或者咖啡馆里偷偷看对方的人。”

      王佑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连忙低下头,假装研究画框上的说明,耳朵却竖得高高的,生怕错过一个字。展厅里很安静,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胸腔,比雨声还要响亮。

      两人在美术馆里慢慢逛着,偶尔停下来讨论某幅画的光影,偶尔只是并肩站着,感受着空气中流淌的安静。王佑树发现,李淮枝看画的时候,习惯微微蹙着眉,手指会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而李淮枝大概也发现了,王佑树看画时总爱走神,目光会不自觉地飘到他身上。

      离开美术馆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湿漉漉的街道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王佑树收起伞,忽然看到李淮枝的发梢还湿着,几滴水珠挂在发尾,像星星一样闪着光。

      “你的头发湿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擦,指尖快碰到时又猛地顿住,尴尬地收回来,“我、我包里有纸巾。”

      李淮枝却笑着凑过来,微微低下头:“帮我擦一下吧,谢谢。”

      王佑树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他颤抖着拿出纸巾,轻轻拂过李淮枝的发梢,柔软的发丝蹭过指尖,带着点雨水的凉意。他不敢抬头,只能盯着自己的手,却能感觉到李淮枝的呼吸落在他的手腕上,温温的,像羽毛在轻轻搔动。

      “好了。”李淮枝直起身,眼里的笑意像揉碎了的夕阳,“谢谢。”

      “不、不客气。”王佑树把纸巾攥在手里,感觉手心都在发烫。

      两人沿着街边慢慢走着,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偶尔会交叠在一起。王佑树偷偷看着地上的影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甜,像沈砚咖啡馆里的海盐饼干,又像莫奈画里的睡莲,温柔得让人想叹息。

      “要不要去买点喝的?”李淮枝忽然问,指了指前面的便利店,“我想喝冰可乐。”

      “好。”王佑树立刻应道。

      便利店里冷气很足,王佑树帮李淮枝拿了冰可乐,又给自己拿了瓶乌龙茶。结账的时候,他抢先付了钱,李淮枝笑着看他:“下次我请你。”

      “好啊。”王佑树心里雀跃起来——这意味着还有下次。

      走出便利店,李淮枝拧开可乐喝了一口,气泡在喉咙里炸开的声音很清晰。他忽然转头问:“沈砚哥说的‘绕三条街凑出来的巧’,你信吗?”

      王佑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看着李淮枝的眼睛,夕阳的光落在他瞳孔里,像盛着一整个夏天的晚霞。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信。”他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还信,有些巧,是值得绕三条街去凑的。”

      李淮枝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突然被点燃的星星。他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可乐瓶上的水珠滴落在手背上,凉凉的,却让人心里发烫。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并肩慢慢走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更长,这一次,影子紧紧地靠在一起,再也没有分开。王佑树手里还攥着那半袋没吃完的海盐饼干,他忽然觉得,沈砚说得对,这么多“巧”凑在一起,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或许不用等风来,有些秘密,已经悄悄在心里发了芽。

      走到路口的时候,李淮枝忽然停下脚步:“我家就在前面那个小区。”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房,“你呢?”

      “我住得有点远,要坐地铁。”王佑树说,心里有点舍不得分开。

      “那我送你到地铁站吧。”李淮枝很自然地说。

      “不用了,你都快到家了。”

      “没事,反正我也不急。”李淮枝笑了笑,脚步已经迈开了。

      王佑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他快步跟上去,两人的影子在夕阳下又一次交叠在一起。

      地铁站台上人不多,广播里传来列车进站的提示音。王佑树看着李淮枝,忽然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幅画,”李淮枝忽然开口,“我会尽快画完的。”

      “嗯。”王佑树点头,“我等着。”

      列车呼啸着进站,车门打开的瞬间,带起一阵风。王佑树回头看李淮枝,他站在站台的灯光下,嘴角还带着笑意,像一幅温柔的画。

      “我走了。”王佑树说。

      “嗯,路上小心。”李淮枝挥了挥手。

      王佑树走进车厢,隔着玻璃看着李淮枝的身影,直到列车开动,把他的影子拉成一条细线。他靠在车门上,摸了摸口袋里那半袋海盐饼干,忽然笑了起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淮枝发来的消息:“今天很开心。”

      王佑树手指飞快地回复:“我也是。”

      他看着窗外掠过的夜景,心里像揣了颗糖,慢慢融化开来,甜得让人想闭上眼睛微笑。或许沈砚说得对,有些“巧”是绕了三条街才凑出来的,但只要能遇到对的人,再远的路,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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