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日

　　意兴阑珊之中，姜约赶到五谷厅，迎面撞上李芝，她双眼闪着精光，端碗都要比往日有力。
　　姜约要了碗牛肉面，李芝在她对面坐下，俩人各自拌了两筷子。
　　“出了点意外耽误时机，没采到，”面前的李芝并不在意，她顿了顿又接着说，像在暗自赌气，“不过没关系，今日不行还有明日。”
　　“我去帮你？这课业不急，陈夫子交代完就下山了，没有月余回不来。”
　　“不用，你已经帮了许多，这事我来就好。”
　　“那你仔细着，切莫伤到。”
　　一时之间姜约也不想再继续回忆，寻了个话问过去。
　　“武场如何？”
　　“不能再好了，我才知道武场氛围那么好，我只朝木桩打了两下，不止赵师姐，其它师姐也都纷纷夸我。”
　　李芝说及此处眉开眼笑，又继续道。
　　“都要把我哄成小孩了。”
　　姜约咬断面条，将嘴里的吃了个干净，在心中盘算了下。
　　“在人家心里咱们确实只算小孩。”
　　体修相比其它修行方式，要吃的□□之苦只多不少，在门内坚持下来的也只有几十号人，又少又精，这些修士虽然面上还是青年，但已经四十余岁，就连那赵师姐都刚过而立，李芝也不过只大姜约一岁，可不是小孩。
　　“但咱们夫子确实夸人少，”她细细盘算，“可能我们书里的天才太多了，你与我又算得了什么。”
　　李芝只说了句也是，三年筑基七年结丹，二十几岁创传世功法的人中龙凤，翻一下就跃然纸上。
　　“你也是默写的天才。”
　　姜约搅了搅面汤，衔着笑声音轻轻的。
　　李芝被哄得一乐，给自己掐了个诀去掉嘴边的油渍，而姜约取出一块手帕，在唇上擦过几遍，才对着帕子用诀，被她盯了半晌，姜约小声道。
　　“我觉得，对着嘴巴用净尘诀，还是有点奇怪。”
　　李芝大笑。
　　“好啦，去上早课，我上完再去武场练练，你呢？”
　　“我去书阁。”
　　“书阁的天才。”
　　李芝摇了摇头，跟她一齐走向迷津殿。

　　早课是尚在迷津殿的弟子一齐做的，练习各自所选的功法。
　　姜约握着那把短剑，一招一式对空划着，一身劲装，脚上踏出凌云步，早几年舞得像绣花枕头，如今也像那么一回事。
　　她没出过杀招，最喜欢自保。
　　李芝在她不远处，提一把长剑练得比姜约还客气。
　　给自己弄出一身薄汗，边掐诀边往书阁去，入门处置了这一旬的宗门小报，她挑出一份，一边顺着奇兽的架子上找来找去，一边用它给自己扇风，一无所获之中，摊开小报，版面赫然是一张赵双信的画像，前几日筑基修为的比过一场，赵师姐荣获甲等，而她刚好被派去跑腿，错过全程。
　　姜约笑着读了一遍，将这四折翻完，最角落照例写着门内练气弟子，切勿前往其它山中的警语。
　　摇着又到文献区，她敛了心神，翻出她的大部头总览，抱了一摞又一摞书来，提起毛笔写小注，间隙之中飞来一张飞信。
　　小约，我来南岛的歧那了，此处雾更重，吃食喜辣，修士都更喜欢摇一把叫蒲扇的小物，跟凡人界往来极多。
　　姜约暗暗笑着，将它收起来。

　　入了夜，姜约又一人前往山里，仍是铺上软垫，一套下来跟昨夜无异，手上不停的，沈师姐，今夜有云，虽然视物不甚清晰，但尚且也可一观。松开手来，待它飞去之后姜约也躺了下去。
　　冷不丁的，姜约坐起来，身旁多出来昨夜那只妖。
　　面容不复昨夜那般狰狞，只瑟缩着，四足踩在地上，喊着仙人。
　　姜约叹了一声，从袋子里丢了几块灵石跟点心出去。
　　“夏季除了雪，门中之人才会活动频繁，你且先吃着，夏日短，忍一忍。”
　　它的弓背让它抬起的两足并无拔高身量的用处，嶙峋的骨头支在表面，顺着它咬糕点的动作浮动。
　　“多谢仙人，此处七色草仍然还是不多，我寻到一宝地，当真有比此处多的七色草。”
　　姜约笑而不语，闭上了眼不再搭腔，任由它在一旁悉悉索索。
　　然而天不随人愿，在姜约又握着短剑的时候，只有一株七色草在天时地利中显了形，她不言不语，只是将整株挖了下来，力求完整。
　　镯子不时磕在地上，叮叮地响。

　　“我就说此处少有，又浪费一夜。”它立起来，双手合在一起搓了起来。
　　姜约声音低低的，只说不浪费、没关系。
　　而后御剑飞走，将一整座山甩在脑后。

　　沈师姐，我又一次感到我的笨，有些沮丧，等下再去吃面，想卧两颗煎蛋。

　　她将七色草交给李芝，鼓着一股劲，说自己再去找，让她别急，李芝神色变了几变，缓缓说，姜约，你才不要急。
　　姜约表情没变，只是拌着面，说早课之后她还要去书阁，李芝吸了口气，说一起去。

　　与昨日独自前来不同，也许是心性有变，姜约站在浩瀚书架之中，极目远眺也仍然望不到头，抬头是纵深数丈的沿墙架，其上也层层叠叠，书阁宛如一座大钟，在她耳朵中嗡嗡响，在这里，姜约感到沧海一粟的渺小，霎时定了心神，跟李芝拐进一小屋，只是读、看、写，一张飞信跃来。
　　不是的，小约，同龄之中，比你再学得好的，我没有见过。南岛湿热，有会吃自己尾巴的蛇。
　　姜约的心被扯平，对面的李芝对着书敲头，她翻出一本笔记，跟对方说看看这个。

　　古语课上张夫子走下来，看着姜约拿到甲的课业，抚过那颗圆圆的发髻，说做得不错。
　　姜约笑了起来，手中的毛笔沾湿纸页，下了课顾不得李芝，掐着飞信。
　　沈师姐，我明天早上会吃山鸡炖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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