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枷的静寂

　　她的反应一看就是小女生，又骂又叫的。他青春期过后日渐粗哑的嗓音都能被她唱个高八度出来，怪异的尖细，劈裂的嘶哑，突然的歇斯底里。在这样紧迫的关头上，倒让他浑身一激灵。

　　少年亲眼看着她像只英勇的公鸡，昂首挺胸地往野猪堆里冲去，不知死活地要与他们分个高下。她大概率会败下阵来。许枷并不习惯先发制人，那会让他失去对局势的掌控，落入敌人的陷阱中。

　　但他被这样的果断和勇猛鼓舞着。好像他们真能以少胜多。

　　“许寂……”他努力扯着嗓子，使自己微弱的声音能穿越绑匪的怒骂与少女的嘶吼直抵她的耳朵，好让他们看起来是有安排的，并非冲动行事，“许寂，你会打么？如果不会就稍微退回来一些，我告诉你几招有用的。”

　　许枷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在无聊的学习之余还去练了练跆拳道，聊胜于无。

　　可她却听不得那么多的建议。本就是憋着一口气，在绝境下的殊死一搏，停下来，松懈下来，一切就都完蛋了。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来不及了。”少女咬紧牙关，捏紧了拳头往前冲，像斗牛场上顶着两个巨大犄角的猛牛，要在那些人的肚子上捅出三两个血窟窿。如此，猛烈的决心，“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话音刚落，许寂的花拳绣腿就乱糟糟地砸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她不是没力气，许枷身体好，有的是力气。她只是不会使用这些力气。对方稍一躲开，她的拳头便生猛地碰在了满是灰泥的墙上，墙壁又脏又粗糙，一下子便把她几个大的指关节上的皮肉全部刮开。顿时伤口鲜血淋淋。

　　许寂怕痛，痛叫一声，下意识低头看，想吹一吹伤口上的灰。

　　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找准了机会便一拳打在了她的侧腰，应该是肾的位置，巨痛。打得她腿脚一软，往边上倒。

　　她不像许枷，挨打惯了。她从小被母亲疼爱，就是母亲手里责骂时高高举起的衣服架子，也是从没见过的。这短时间接连挨了好几拳，把她不过脑的愤慨毁去大半。这会儿再抬头，脸上便全是控制不住的害怕。

　　“……轻点。”她抱着头，紧闭双眼，无助地低喃，“别用这么大的力气。”

　　这些人打男孩子下手更狠，真往死里打，不止是扇几个巴掌这么简单的事情了。滚落到地上的十几秒里，许寂吃了不知道多少拳、多少脚。才忍过小腹的一阵抽痛，背上就被重踩了一脚。背上的痛楚开始减轻了，腿上又传来新的痛意。有那么一刻，许寂怀疑五脏六腑都给对方踢爆了，腹部疼得快要她昏过去。

　　许枷离得远，靠在房间的另一角，等注意到她败落，要上前帮忙时，已经有些晚了。女孩儿被揍得说不上话，一个劲儿的哀嚎。

　　不能不管了。他屏住呼吸，扶着墙静悄悄地靠近。两只眼睛死盯着施暴的男人，盯着他的裆部。

　　男人最懂男人的弱点。

　　他趁着对方抬脚的间隙，弯起膝盖用那块最坚硬的膝盖骨往那处撞去，毫不留情。

　　“啊——！”破旧的小屋里传来男人的惨叫声，抓人的捂着裆滚落在一边，顾不上他们。

　　许枷想也不想，扑上去把门上的钥匙拔下来，然后猛地关上房门，锁死，不许外面的绑匪进来。最后才手忙脚乱地奔过来找她，“没事吧？”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重重地踢门声。很显然，屋内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外面的人，这里又没有窗户。他们死路一条。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半跪在地上搀扶她，把她瑟瑟发抖的身体解开，好检查伤势，“你真是……不会打也要打……疼死你算了。”咬着牙，恨铁不成钢。

　　许寂说不了话，她觉得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似的，整个人摇摇欲坠。好像嘴里鼻子里全是血。她又看不见，整个人扑到许枷的怀里就开始委屈地大哭。

　　他急死了，心想这个时候她怎么还有力气哭，于是抓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把她往外拉，边拉还边问，“你给他碰到脸没？是不是流鼻血了？我闻到很重的血腥味。”不是鼻血那情况就更严重了，可能是内出血，真厉害起来会死人的。

　　许寂摇头，刚才打一架，把她的勇气全给耗光了，根本不敢面对现实。更别提耳边还有男人们粗鲁的叫骂声、撞门声。

　　鲜血就顺着她的头面往下流，留到了他的胸口上，被一周没洗发黄的校服面料尽数吸去。这样还不能停下流血的势头。许枷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湿润，那些鲜血……那些鲜血顺着他身体沟壑肆意地往下流，流到某一处忽然开始发热的地方。

　　热，好热，像蒸桑拿般的闷热，闷得他喘不过气。

　　“许寂，你先起来……我又开始头晕了。”他只能小声催促她，因为手上已经没力气了。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也同他一样，开始发热头晕，整个人忽然脱了力，不受控制地往他胸口压去。难道她被打得这么重么？要昏迷了。

　　彻底闭上眼的那一刻，许寂只觉得一切都完了。

　　——

　　还没完。

　　在两人抱着一起往地上倒的前一刻，许枷睁开眼，及时拉住了许寂的身体，把硬生生托了回来。

　　心口的闷热忽然消失，他感觉到浑身上下无止境的钝痛，就像他上一回醒来那般，被人暴揍了一顿。

　　这不合逻辑。他皱着眉头问她，“你还好么？我身上好痛……”

　　“还行，就是晕……”女声不再从她的喉咙里冒出来，而自他怀里的那个人。

　　——他们换回来了。

　　许枷突然意识到，震惊，“这是真的么？”语气中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与兴奋，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平坦的胸部，宽大的肩膀，破损的手背，喉结……所以的迹象都彰显着一个答案。

　　他的身体物归原主了。

　　许寂却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她仰起头，看见眼前近在咫尺的男孩儿，看见他们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两只眼睛这才猛然睁大了，将他一把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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