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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轨
霍克斯在停车场入口拦住维恩时,他刚拉开车门。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车身,在他肩头投下一道冷硬的阴影。
她刻意放缓脚步,让高跟鞋在地面敲出规律的声响,像在数数,也像在施压。
“维恩先生?”
她站定在两步外,手插在警服口袋里,指尖摩挲着那份被加密过的埃文档案副本
那是她熬夜转存到私人硬盘才保住的东西。
维恩回头的动作很慢,目光扫过她的肩章时没有停顿,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普通的问路者。
“有事?”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手指却仍搭在车门把手上,没打算让她靠近。
“我在查埃文的案子。”
霍克斯盯着他的眼睛,刻意加重了“埃文”两个字
“他的档案很有趣,完美得像用代码编出来的。更有趣的是,每次我找到疑点,证据就会准时‘损坏’——服务器过载、硬盘格式化,你说巧不巧?”
维恩终于笑了笑,那笑意像水面的涟漪,转瞬即逝。
他松开车门把手,转身正对着她,两手插在西装裤袋里,姿态放松得近乎挑衅
“霍克斯警探,”他准确叫出她的名字,尾音拖得极轻,“你相信巧合吗?”
霍克斯没接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截图
那是她昨夜拍到的系统后台异常访问记录,IP地址被抹掉了大半,只剩一串模糊的前缀。
“这串代码,你眼熟吗?”
她把屏幕朝他晃了晃,视线死死锁住他的表情。
维恩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半秒,忽然抬眼,直视着她的眼睛。
停车场里的风卷着落叶滚过脚边,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里像绷着一根无形的线。
“警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穿透力,“你知道数据最擅长什么吗?”
他顿了顿,看着霍克斯攥紧手机的手,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它擅长藏起不想被看见的部分。就像现在,你手里的东西,究竟是线索,还是有人故意让你找到的‘诱饵’?”
霍克斯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却用一句话把皮球踢了回来
他知道她在查什么,甚至知道她查到了哪一步,却偏要让她在“真相”和“陷阱”之间打转。
她看着维恩转身拉开车门,背影挺拔而从容,仿佛刚才那场对话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寒暄。直到引擎声响起,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霍克斯的公寓里,台灯的光晕忽明忽暗,电流杂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她盯着电脑屏幕上刚加载出的笔迹分析报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90%匹配埃文?霍华德”的结论像灼烧的烙印,而角落那行“异常:顿笔力度存在0.3秒延迟——疑似临摹”的小字,更像根冰锥扎进她后颈。
就在她伸手去碰鼠标时,“咔哒”一声轻响从门边传来。
霍克斯猛地回头,只见智能门锁的指示灯突然从绿色跳成红色
门从里面反锁了
显示屏上的时间定格在00:23,随后彻底暗下去。
她心脏骤然缩紧——这把锁三周前坏过一次,维修人员上门时她正在警局加班,维修公司给她发短信,她没多想就同意,现在才想起那个发通知的邮箱后缀,和维恩名字只差一个字母。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她刚要起身,鼻尖突然钻进一缕极淡的苦杏仁味,像变质的坚果,细微得几乎会被忽略。
是□□!
霍克斯猛地扑向空调出风口,伸手去按关闭键,却发现按键完全失灵,风速反而陡然加大,那股甜腥的气味顺着风口涌出来,越来越浓。
她踉跄着冲向窗户,指尖刚碰到窗框就僵住了
原本通透的玻璃外,不知何时焊上了一层致密的铁栅栏,焊点还带着未散尽的铁锈味。
书桌上的老式收音机突然“滋啦”一声启动,埃文在化学奖颁奖典礼上的声音漫出来
“真正的化学,在于将杂质转化为完美……”
“闭嘴!”
霍克斯抓起台灯砸过去,塑料外壳碎裂的瞬间,火花溅到她手背上。
她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穿衣镜,镜中自己的右眼瞳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像被捏紧的针管,视野边缘开始泛起灰雾。
氰化氢已经起效了。
她扶着墙滑坐在地,喉咙里涌上灼热的痛感。
这时才看清,收音机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部陌生手机,屏幕亮着,正无声播放着一段监控画面
24小时便利店的收银台前,维恩穿着和今早见面时一样的深灰西装,手里举着一盒鲜牛奶,正对收银员笑着说
“保质期就像人的生命呢,差一秒都不算完美。”
监控右上角的时间戳,赫然是00:23
原来如此。
他三周前借维修植入的芯片,此刻正在门锁里完成最后的指令;空调系统的定时程序精确到秒,15分钟的致死剂量,刚好能让她在他“完美不在场证明”成立时断气。
霍克斯张了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镜中的自己脸色发青,左眼还在徒劳地聚焦,右眼已经彻底失去了神采。
收音机里埃文的声音还在回荡,而她终于明白,维恩所谓的“操控数据”,从来都不止于屏幕里的代码
他连死亡的时间,都算进了那串完美的数字里。
收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而霍克斯的视线,已经彻底沉入黑暗。
霍克斯的尸体被发现时,公寓里的氰化氢早已散尽,铁栅栏被连夜拆除,智能锁恢复了正常界面,只有那台摔碎的收音机还残留着挣扎的痕迹。
法医初步鉴定为“急性□□中毒,疑似自杀”,但现场过于“干净”的疑点,让警方很快将目光投向了与她最后接触过的埃文。
审讯室的白炽灯晃得埃文脸色发白。
他攥着衣角,反复强调自己案发当晚在实验室,监控能证明行踪,却对“为何霍克斯死前曾调阅他的档案”“为何笔迹鉴定显示卢克的遗书与他高度相似”这两个问题支支吾吾。
就在警方准备以“重大嫌疑人”申请拘留时,埃文的律师团队提交了一叠厚厚的“证据”:
?实验室的完整监控录像,精确到秒,证明埃文从案发前两小时到次日清晨从未离开;
?卢克“遗书”的补充鉴定报告,指出那0.3秒的顿笔延迟,与卢克生前服用抗抑郁药导致的手抖特征完全吻合;
?一份霍克斯的心理评估记录,显示她近期因连续破案失败,出现严重失眠和焦虑症状,甚至在同事面前提过“想彻底休息”。
最关键的是那份被重新“修复”的系统日志
原本显示异常访问的记录被替换成了霍克斯的个人账户登录信息,时间恰好是她死亡前一小时。
警方的调查陷入僵局。
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杀,而“自杀”的链条却被这些“完美证据”串联得严丝合缝。
最终,检察院以“证据不足”为由,将案件定性为“过度劳累引发的意外自杀”,埃文被解除嫌疑,当庭释放。
走出警局时,维恩的车正等在路边。
埃文坐进后座,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雪松味,却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那些证据是你伪造的。”
他声音发颤,不是疑问,是确认。
维恩坐在副驾,侧头看他,嘴角挂着惯常的浅笑
“哥哥,你应该感谢我。”
他递过一瓶矿泉水
“没有这些,现在坐在拘留室里的就是你。”
埃文猛地挥手打翻水瓶,水洒在真皮座椅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你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霍克斯的死,卢克的遗书,还有我——”
“但你需要我。”
维恩打断他,语气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恨我操控一切,却又离不开这种‘安全’”
“就像你明明厌恶卡尔的研究,却还是帮他整理了三年数据。”
他倾身靠近,目光里带着一丝玩味
“哥哥,你恨我,但你也需要我。这才是最有趣的部分,不是吗?”
埃文看着他眼中的自己
狼狈、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车窗外的霓虹在维恩脸上明明灭灭,他忽然明白,自己早已被这张名为“脱罪”的网缠住,而织网的人,正笑着看他在网中央挣扎。
埃文顿了顿,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不会有人再知道这些事了
一切都会步入正轨
……对吗?
埃文把洗好的烧杯倒扣在实验台晾干时,走廊里传来预备铃的响声。
阳光透过通风橱的玻璃照进来,在台面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他对着光斑调整了三次试管架的角度,直到每支试管都对齐刻度线
这是他被暂停实验资格两个月来,第一次获准进入基础实验室。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导师发来的消息:“下周开始,你可以参与课题组的例会了。”
埃文盯着屏幕笑了笑,指尖在裤子上蹭了蹭,把上周熬夜整理的实验方案又翻看了一遍,纸页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皱。
他正将方案放进文件夹,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一个陌生的学弟抱着记录本站在门口,眼神躲闪却带着莫名的笃定
“埃文学长?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叫杰瑞。”
对方把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放在台面上
“这是我在旧资料室找到的,卢克学长的实验日志,你看这个……”
埃文的目光落在日志摊开的那页,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那是马克死前最后一周的记录,字迹潦草却清晰地写着
“卡尔偷走了催化剂配比,埃文知情……”
下面还附着一张被撕下来的实验数据图,边角处有卡尔和埃文的签名缩写。
“我查过,卡尔学长的‘意外’根本不是操作失误。”
杰瑞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兴奋
“这东西交给系主任,你说会怎么样?”
埃文的手指攥紧了文件夹,塑料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他以为马克的日志早就被维恩处理干净了,以为那些被篡改的数据、被掩盖的失误,都随着那场“意外”埋进了废弃的锅炉房里。
“你想要什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视线死死盯着日志上那行刺眼的字,不敢抬头看杰瑞的表情。
“也不想怎么样”
杰瑞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就是觉得……学长们不该拿奖的名额,换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
走廊里的预备铃响到第二遍时,维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扫了眼实验台上的日志,又看了眼埃文发白的脸,眉梢微挑却没说话,只是往台边靠了靠,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我去引开他,你处理日志。”
埃文突然开口,声音比预想中稳。
他抓起桌上的蒸馏水往杰瑞脚边一泼,趁对方跳着躲闪的瞬间,拽住对方的胳膊往走廊推
“杰瑞是吧?你刚说资料室?我带你去看看新整理的试剂清单,正好缺个帮手。”
杰瑞挣扎着回头,想抢回日志,却被埃文死死钳住手腕。
他听见身后传来维恩翻动纸页的声音,还有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
维恩总爱在实验室备着防风打火机,说是“处理废弃滤纸方便”。
争执间,杰瑞的手肘撞在埃文的锁骨上,钝痛顺着骨头往上传,他却没松手,直到听见维恩说“走了”,才猛地松劲让杰瑞摔在走廊的长椅上。
两人快步躲进楼梯间,埃文扶着墙壁大口喘气,锁骨处的疼混着胸腔里的窒息感涌上来。
他看着维恩指尖捏着的半张烧成灰烬的纸片,突然觉得可笑
他们又一次像两个做错事的学生,在无人的角落销毁证据,用一个谎言盖住另一个。
“嘶——”
他倒吸一口冷气,抬手摸向锁骨,指腹沾到点黏腻的液体,是刚才挣扎时被杰瑞的笔尖划破了皮肤,正渗着血珠。
阴影突然压过来,维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面前。
对方从口袋里摸出包创可贴,撕开包装时,埃文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被维恩伸手按住肩膀。
“别动。”
维恩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低头,用指腹轻轻擦去那点血珠,动作仔细得不像平时那个总爱嘲讽他“刻板”的人。
“配合得还行。”
维恩把创可贴贴好,指尖在边缘按了按,嘴角勾起个浅淡的弧度。
埃文的肩膀还僵着,却没再躲。
楼梯间的窗户没关严,风卷着楼下的栀子花香飘进来,混着维恩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看着维恩转身扔进垃圾桶的灰烬,突然觉得刚才那阵几乎要炸开的焦虑,好像被这瞬间的安静压下去了些。
也许从他们一起在卢克的实验记录上签字那天起,就注定要这样
在彼此的破绽里,找到暂时站得住脚的平衡。
埃文靠在墙壁上,听着楼下行色匆匆的脚步声,第一次没去想“正轨”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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