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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一红衣男子躺在枝干上,衣料垂落,他捧着个酒罐子,慢悠悠灌了一口。
云问生仰头,脚掌点地,噌的一下越上枝干,夺过他手中那灌酒,笑道:“司月,我才四百岁,哪老了,再说了,咱兄弟俩同年同月同日生,就差那一柱香时间,你说我老,可是在说你自己?”
冷月下,他透过那层淡白月色看清对面红衣男子,他与记忆中的大差不差,轮廓经过岁月打磨,少了年轻时的不羁放纵,多了些许沉稳。
看着对方同自己相似的眉眼,相似的五官,相似的脸庞,就连眉心那点红都如出一辙,云问生愈发那间小木屋不必再安置铜镜,直接看着司月便知道如今自个长什么样了。
倒也不怪云问生白日过去见炎之时,炎之看着对方和自个师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大为震惊了。
他笑着,二人对视,漫长又似短促,漫长如四百年分开岁月,短促只因就一瞬,眉心那点红在彼此额头上似乎发红,滚烫起来。
“兄长,好久不见。”司月笑得坦荡,比以往还要灿烂。
云问生闷了口酒,没说话,嘴角止不住上扬。
月圆明亮,二人坐在枝干上喝酒聊话,一如当年那般,兄友弟恭。
“多年游历江湖,不见你回宗门,白日突然过来找我,我寻思着还以为是你想我这个弟弟了,要好好同我把酒言欢,没成想竟是为了一个小丫头,”他摇头,一脸错付了的神态。
“不止是为了她,也确实有事找你。”
司月大约能猜到是什么事了,最近安溪镇鬼王娶亲的事何其轰动,吸引无数修士前来观望,司月料定云问生也一定会来,也料定他一定会插手。
他还是这样,哪怕曾经被踩入泥坑蹂躏,也定会寻机会回来再战。
“为什么安排那个丫头下祭地塔,你知道的,那个地方不安全。”方才他在暗处便能轻而易举感知到夷仙身上灵力波动很浅,跟没有一样。
鬼王娶亲,娶的是极阴之体,只有极阴之体才能打开祭地塔,窥见真正塔景。
开始,司月听闻极阴之体是安云霞时,他倒是无波澜,安云霞那边有老神医,二哥虽总爱说着“人各有命”,他就不信他那口是心非的二哥还真能眼睁睁看着安云霞被送进祭地塔,必定会在背后想办法。
可现在,云问生提出让夷仙代替安云霞嫁过去,他倒是有点摸不着了,夷仙那丁点修为和安云霞有区别吗?替嫁,看起来是多此一举的事。
司月对他这个兄长还是有点了解的,他不屑做没意义的事,既然他选择了让夷仙替嫁,那定是有他的理由,反正不是夷仙口中的什么鬼记忆,什么交易。
“司月,你什么时候收的炎之?”云问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八年了吧。”
“为什么收他?”
司月笑得无所谓:“我都四百岁了,再过些年就要入土了,收个弟子好给我养老送终啊。”
“对啊,”云问生,“养老送终啊。”
司月瞬间明白云问生的话中意,他要收夷仙为徒,这时他才注意到司月手心握着一锭黄金。
“你要收那个小丫头当徒弟?”
收徒弟一锭黄金,这是二人收徒的习性,炎之当年拜司月为师时,司月也是让他给一锭黄金,跪拜叩首为拜师礼。
“我既收了她的东西,自是要还回去的,她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我看她可怜,索性收她为徒,再说了,我也怕没人给我养老送终,收她,顺便给我养老送终不挺好吗?”他说得轻快。
他说得轻快,司月却努努嘴,翻个白眼继续道:“她知道她要当你徒弟吗?”
比起云问生说的她要当他徒弟,司月更相信是云问生要收而那个小丫头还被蒙在鼓里。
云问生意味不明挑眉,还真被司月猜对了,他要收夷仙为徒,而夷仙还傻愣愣想着要寻回记忆。
而安排她进祭地塔是想看她到底会不会给他个惊喜,毕竟,云问生对她身上的封印还是挺感兴趣的,他这样想着,就算没惊喜,也算历练了。
说到记忆,云问生眉梢一跳,一种莫名的强压正逼近着他,这种气息太过强烈,连司月都忍不住想施展仙术来抵抗。
然而,司月却忍了下来,对着远处喊:“二哥,今晚喝了酒,脑子不清醒,手下留情啊。”
“哼!”一声冷哼,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敦厚的语气他们简直太过熟悉。
“咻——”一声,枝干剧烈摇动,逼得上面二人不得不跳下来。
刚下来站稳脚跟,鼻尖涌上一股浓厚的药材气味,老神医不留情面给这两兄弟各自来两下,司月捂着头顶连连尖叫,“我说二长老,你下手也忒重了吧,再说了,让那丫头片子过去找你的是云问生,又不是我司月,你打我算什么事!”
“哦?是吗?看着一样,还以为是云问生影子。”
司月一听,差点没炸掉,老神医常说分不清司月和云问生,一直说他是云问生仙术影子分身。
云问生在旁边听着直笑,刚想趴耳朵嘲笑司月,就见老神医的眼神犀利射过来。
“哪找来的丫头,修为不高,胆子倒是不小,不到凝识境的修为刚说出嫁给冥鬼王的话,不知天高地厚!”
老神医是天仙宗五大长老中最为严厉板正的,年岁已过千载,幼时他教习云问生和司月时,他们二人便惧怕他,如今四百年时间过去,再次见到二长老,心里那股惧怕又涌上来。
司月悄然后退两步,让云问生挡住他。
云问生哈哈两声,强撑着脸道:“年轻人,有魄力……”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那是愚蠢!”
“安云霞与冥鬼王的事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插手的,你不能我不能,没有人能,你这是要害死她!”
“二长老就这么笃定娶亲的便是冥鬼王?”
“我是年岁大了,脑子还没糊涂到分不清冥鬼王和他人,鬼王四百年一出,你我都是知道的,”老神医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语气染上几分悲哀,“问生,我知道当年的事对你伤害很大,你恨鬼王……可是,你也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去冒险!”
“二长老!”往事如刺骨寒冰,每一分触碰身体都会连带着僵硬一层,云问生几乎是吼出声,“二长老大可放心,当年我既然能从鬼王手中活下来,那今时今日我便不会让那个丫头死在祭地塔。”
“当年我不敌他,逃了,可二哥,”他神情软下来,“人不能一直逃。”
眼皮狠狠一跳,老神医百感交加盯着他,仿佛透过他要看到了四百多年前刚捡到他和司月时的场景,那时的他,放荡不羁,仗着自己惊人天资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每次老神医都要狠狠教育一番他。
比武时,他自是不敌老神医,被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
老神医便问他——方才打你,你打不过,为什么不跑?
那时的他仰着下巴,少年意气道——我才不跑,跑得了一时,难道我跑得了一世吗?早晚有一天我会打败你,到那时你可别跑!
老神医略微苍白的唇轻轻往上扬,好一个云问生。
问生,剑指苍穹问鼎苍生。这是他当时的豪言壮语。
老神医到底没再说什么,浑浊眼底染上欣慰,话却不怎么由心,“你本事见长了,我管不了你。”
说完,拂袖而去。
待他走后,久未开口的司月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云问生。”司月喊。
云问生看着,等他接下来的话。
可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再开口,仿佛只是想喊一喊他而已。
*
“你方才叫他师伯,那他岂不是……”夷仙踩着月光,想起在说书先生那听过炎之他是天仙宗五长老司月的弟子。
那他口中的师伯……岂不是天仙宗的另外四个长老之一?夷仙猜想着。
炎之的回答印证了她的猜想:“没错,他正是我宗门四长老,云问生。”
夷仙哦了声,比起知道云问生是谁,她更倾向于自己的性命安危。
“那他厉不厉害?”能不能保护我?
炎之点头又轻微摇头,给夷仙都弄迷糊了。
“什么意思?”
说起云问生,炎之其实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刚入宗门时见到四位长老,却唯独没有见到四长老。
这位神秘莫测的四长老似乎只存在于宗门长老口中,宗门许多弟子对他也是知之甚少,炎之也一样。
“我只见过云长老一面,关于长老我也只是从师父口中听过一些。”
炎之从司月那听到最多的就是——云问生本事一般,脾气挺大。
他想了想,云长老既然位于五大长老之一,定是有过人本事,可能没师父厉害,所以师父才那样说,但定是比常人强。
“不过,你别担心,宗门三位长老都在安溪镇,师兄师姐们也在离安溪镇不远处的山庄上,有我们在,定能保你无恙。”
夷仙笑了笑,也安下一点心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
二人走着,来到了一户大宅,大门禁闭,上面牌匾刻着“安”字。
安府。
“自是带你来认识新娘子。”
炎之快走两步,两指微屈扣响大门,过了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脑袋探出来,正是安府护院。
炎之扯下腰间一枚玉牌,长指拎着细绳,递到护院面前,“我要见你家老爷。”
护院看眼玉牌,回去禀报,得到老爷肯定又急匆匆赶回来,把人迎进去。
蜡烛燃起,照亮了一方屋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炎之从屋里出来。
夷仙一直在屋外,不知道炎之在里面和安端顷说了什么,炎之出来时脚步轻快,发带飘起,看上去心情很好。
有个婢女在前面带路,领二人前往厢房。
夷仙本想问他跟安端顷说了什么,可炎之打了个哈欠,到了厢房就跟她分开了,让她早点睡。
恢复记忆以来,夷仙一直露宿街头,吹着夜风缩在某个树下她也能睡着,可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她倒失眠了。
眨着眼睛看天花板,夜深人静,尤其失眠时刻,脑海里幻想的东西会不断涌入,摇动摇不出去。
修炼境界,缔结,九神六鬼……短短几日,她接触到这些熟悉但似乎与她无关联的词,记忆像一张描绘过但又被抹掉字迹的白纸,让她认不清自己,认不清过去和未来。
她抱着找回记忆的想法来到这里,心想着如果寻回记忆,知晓过往,哪怕曾经一切对她起不到任何作用,那也好过一无所知。
嗯!没错!找记忆!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她问过炎之,炎之说她灵力低微,从雨夜客栈就能看出。
低微……夷仙抬起手,夜色下来回翻看,目前来说,她是没有自保能力的。
在这个世道,江湖恩怨纠葛,关系纠纷深似海,一不小心就会惹火上身,没有自保能力在江湖是混不下去的。
她不仅要找记忆,也要去学点真本事。
*
白茫茫的一片,女子一人静卧在那片白茫中,无声无息。
忽然,她莫名坐了起来,眼睛似乎有感应般往向一个地方,雾气散去,面前恢复清明,她隐约看到有一人影站在窗棂旁边。
他如同一团黑色雾气,聚在那,形成一人形态,可仔细看,却始终看不清人脸。
鬼魅?
这个念头出来,女子感觉脑子像要炸开般刺痛,对面盯了她一瞬,身子一散,离开那。
可夷仙怎么可能让他走掉,她追了出去。
四周变得一会清晰一会模糊,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就紧紧追着那道黑影。
从空无一人街道到杂草丛生深林,她追着他。
这时,一股大雾仿佛自深林深处产生,以席卷的方式笼罩着她,她一遍又一遍拨开云雾,却始终无济于事。
她站在大雾中,没有方向,陌生的环境,她独自探索行走,心中竟也腾起不安。
忽然,脚下土地缓缓变成一座圆盘,她站在圆盘中心,凉意从脚底涌上来,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带着阴森潮凉气息,很是惊骇。
这是哪?那个鬼魅呢?
她蹲下来,手指触碰到圆盘那一刻,圆盘自边缘到中部呈现时针方式开启开关,脚下的圆盘越来越小,小的只能站下夷仙一人。
而她周边,是深不见底的黑渊,她如同一座深海中的孤岛一样,周边都是未知的危险。
下边是什么?她怎么到这里了?炎之不是说了会保护她的吗?他人呢??
她欲哭无泪,身后被一股大力一推,她霎时失去平衡,身子直直往深渊坠去。
失重感袭来,不知道下降到哪里,她忽然觉得有一只手托住她身子,将她放在一块实地上。
这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就在这里漫无目的走着,场景再度转换,她竟站在一条浮在水面的桥上,桥没了支撑,起起伏伏的。
狭窄的空间,就一条甬道,甬道里灌满水,地下深不见底,就一条木桥浮在上面,而她就站在木桥上,感受着水面起伏。
前面和后面都是黑漆漆一片,看不见尽头,她尝试在桥上行走,水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咕噜咕噜冒着水泡,寂静的环境,它游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夷仙清晰感觉到它正在慢慢靠近她,她闭了闭眼,心中反复做着安慰工作,同时又无比后悔为什么要追出来。
等她再次睁开眼,蓦然一个人头窜出来,直直怼上她,两张脸不过是半寸距离。
那是个黑色雾气聚集而成的人脸,婴儿模样,夷仙依旧看不清他的脸,仿佛眼里蒙了一层雾气,但她能感觉到他眼球在转,看着她转。
“啊!”夷仙被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两步,跌坐在桥面上,溅起的水渗透了她的衣裙。
她的手垂在水面上,隐隐摸到滑溜溜的光滑带有温度的蛇身,余光瞥见一大型的半截蛇身游过。
她又被吓得抖了两下。
半空游动的人脸远了她,那不是一个人脸,而是由三四十张人脸堆在一块组成犹如一座小山丘的人脸,只有人脸,没有身子。
她显然是第一次见,直接愣在原地,小鬼魅们一看搞怪成功,不自觉纷纷笑起来,他们的笑声很怪,不想正常人能发出来的,倒像是人含了一口水,嗓音像黏糊了一样笑起来。
夷仙愣了几秒后,直接爬起来,撒丫子打算往反方向跑,可刚转身,面前一幕又让她惊吓住。
远处一阵悠扬的唢呐声伴着鼓声响起,似喜似丧,很诡异,仔细听,里面夹杂几声调侃新娘嬉笑声,又杂着女子低声呜咽啜泣。
桥面上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不似人行,一步一步,倒像一蹦一跳,很阴森,很轻,同时震耳欲聋。
浓雾四起,四方八方笼罩下来,盖天遮地,方才的小鬼魅们就在离夷仙几尺之地,模样竟被厚雾盖住,瞧不清真切。
夷仙的心一下子吊起来,寒毛耸立。
唢呐声由远及近,远处,几名壮汉从厚雾中渐渐显出,脖挂红锦,头带白布,一喜一丧,很是相悖,肩抬喜轿。
喜轿缓缓显出全貌,红锦披身,远远瞧着喜气洋洋,近些,喜轿上轿帘上一个大大的白底的“丧”,那么显目,那么奇特…
“喜”“丧”同办,竟不知究竟是道喜,还是劝哀。
那么真实,远处的画面…似抽噎的哭泣,又似低悦的喜庆…
夷仙想跑,可脚如同被一根针死死定住,动不得,跑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迎亲队伍的靠近。
顿时,唢呐停了,继而,轿子中幽幽传来新娘的哀嚎,还有…小孩的哭闹,尖锐的…
桥不大,很小,抬着轿的壮汉是走在水面上的,脚步声停住,他们一个两个把目光放在夷仙身上,打量,审视……以及势在必得的决心。
要命了!
她招谁惹谁了?!!
她一不杀人二步干杀人放火的勾当,如果是失忆前做的那就请找失忆前的她,不要找现在的她,行吗?
夜半三更,鬼魅来访,引人入境,不是问话就是要命。
看他们这个架势,夷仙直接把前者排除掉,这活生生来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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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洞大开,梦到啥写啥哈(bu sh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