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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迈靡靡(7)
伶人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嗐,”周粟出声解了围,“他们不就听一个风花雪月的乐子,何况最后好歹成了个大将军不是?又不是为人奴婢——曲不必弹了,你先退下吧。”
周粟扔给伶人一锭银子,她恭顺接过退出房间,在门阖上之后,周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促狭地看着穗宜:“好穗穗,你这是想到黍统领身上去了?”
穗宜木着脸不说话。
“我还纳罕呢,你平日听书都听得津津有味的,怎么今日火气这么大,”周粟从食盒中找出茶点递过去,“来,吃口消消火。怕什么,人家又是共赴千里又是生离死别的,等你离了京都,你和黍离连见都见不着……何况就算他有情,你只要无意,他还真能强迫了你不成?”
穗宜不言不语地接过茶点,一口塞进嘴里,又被噎得抱着茶水直灌。
呛出眼泪的时候,堂上的话本子也刚好到了高.潮,讲那官家小姐陷入险境,刚升了个小官的穷小子从天而降英勇相救。穗宜眉头蹙起来,听不下去正要起身离开,茶楼忽然走进几个身披轻甲的玄衣人。
说书先生手上的醒木一顿,迟迟没敢拍下去。
那群玄衣人列在门边,穗宜闻声看过去,黍离迈过大门,和掌柜迎了个正着。
茶楼掌柜诚惶诚恐地俯身拜他,小心询问:“统领,您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听书。”
“啊……啊?”掌柜一愣,黍离似笑非笑地瞥过去,慢悠悠地问:“怎么,掌柜不欢迎我?”
“不敢,不敢……这堂中吵闹,您请上天字一号雅间,草民这就遣人取好茶来。”
掌柜躬身相邀,黍离站在原地未动,抬眼朝着穗宜和周粟所在看来。
穗宜干脆果断地拉了帘子,只是方才目光对上过一瞬,不再见了也如有实质,穿过层层纱幔,像一把剑刺过来。
那人过分清晰的声音还是从安静的大堂上传来:“我倒是觉得,天字三号更好些。”
天字三号,正是她们所在的雅间。
穗宜喜欢三月,先前包下雅间的时候便也选了逢三的数,恰好避得开那些顶尖的权贵人物。
——倒是没想到有人硬是要往上撞。
掌柜也跟着黍离的目光往上看了眼,低声道:“草民这就去请人打扫一番……”
“不必。”黍离撂下话,转身直往楼上去。
“诶,统领——”
掌柜擦擦额头的汗还想追,其他玄衣守卫已经拦住了楼梯口,穗宜阖眼靠着栏杆,听见有茶客跟那掌柜解释:“那天字三号的程家小姐听闻跟黍离统领有几分渊源,您还是莫要……”
余下的话被雅间外的敲门声打断了,穗宜抬眼,晴雪前去将门打开,门外只留了黍离一道身影,脸上露了难得的笑,眼神在开门的瞬间便咬住了坐在最里侧的穗宜。
周粟手上茶盏一磕,挡在他们两人之间:“统领要抄家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我们两个闺中女子在这说些小话,您要凑上来给穗穗当姐妹不成?”
“周小姐整日无事,看着怕是快要做了程家人了。”
“怎么不说我是周家人。”穗宜放下茶盏,拿帕子擦净了,慢吞吞开口。
她母亲也是周姓,虽说并非一家,但说是姐妹倒也不差。
黍离低笑:“周家人也无妨。穗宜小姐如何,臣便如何。”
冠冕堂皇。
穗宜眼睫颤了颤,懒得跟他掰扯:“统领来此为何?”
“自是与小姐叙旧。”
“无旧可叙,晴雪送客。”
“昨日小姐走后,宴上生了些趣事。”
晴雪动作一顿,偏头看向穗宜。
方才搁下的茶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紧紧攥进了手里,少女细白的指节用力,手背露了青筋。
她们的目光投过来穗宜才慢悠悠松开手,垂下眼若无其事地拾起一块糕点:“说。”
黍离这回倒是不愿再直接开口,目光扫过他们两个对坐的桌子,最后落在穗宜身上:“既是听故事,小姐不肯给臣留一席之地么?”
“家奴都是跪着跟主人说话的。”
“……好。”
他眼中笑意加深,向来锐利的目光化开,如海如镜,映出垂眼抿茶的少女身影。
黍离上前几步,在周粟和晴雪警惕的目光中,屈膝跪在穗宜腿边。
他似是还想靠上她膝盖,被穗宜不动声色躲开,便滞在原地歪了歪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穗宜的小腿抬了抬,脚尖虚虚抵在他心窝上,等抿过了这一口茶才悠悠开口:“禁军割人舌头的技术如何,若是统领有话开不了口,不如让属下拿你试上一试。”
“割了舌头,如何再讨小姐欢心?”
穗宜眼睫一垂,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困惑地朝另一侧偏偏头:“统领这一身是摆设不成,莫非只有舌头能用?”
“臣愚钝。”
穗宜踢他一脚:“说正事。”
她抬眼,晴雪自觉走出门去守着,周粟垂着眼没往那边看,只听着黍离轻飘飘地开口:“昨日臣送小姐出府,太后恰好得空,得知院中事后当着一众贵女的面问臣——”
“程家女可能嫁与皇太孙为妃?”
穗宜吃糕点的动作一顿,与周粟错愕的目光对上。
虽说她们先前也设想过此事,但这话当真从太后口中说出来,多少还是让她们有些猝不及防。
“太后怎么看上你的……”周粟低声嘟嚷一句,穗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世家势大,陛下自然不敢再让权贵之女入东宫,”黍离趁她分神,成功靠上她膝盖,偏着头目光痴迷,“小姐这般模样身份,自是入得了太后的眼。”
“娶我,”穗宜神情冷淡,垂眸睨着他,“他们想靠什么拿捏住我?”
程家在京都低调,但到底是数代从商,放到江南早就不是寻常商贾,若她不愿,此时一走了之,天高皇帝远,他们也奈何不了。
“就是,想磋磨穗穗还不如来磋磨我,我爹那一门心思扑在朝廷上,忠心得很。”周粟含着点心补上一句。
“别说这样的话,”穗宜轻轻提醒,躲开不动声色摩挲她小腿的黍离,接着问,“那你是如何说的?”
黍离仰头,暗蓝瞳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带起唇角的笑:“臣同太后说,小姐已心有所属,若强入宫,恐有异动。”
如今的皇家不愿去过多地折腾,黍离拿这话拒绝无可厚非,只是……
“那统领可曾告诉她,我的心上人在何处?”
穗宜擦干净手上的糕点渣,俯身用指尖抬起他下巴,挨近。
跪在地上的人顺从至极,指尖险些要顺着攀上她手腕,被周粟的不明所以打断:“穗穗你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穗宜“唔”了一声,一本正经:“梦里有的。”
“小姐要去梦里寻那位心上人么?”黍离还是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攥紧,只是用指腹轻轻地摩挲。
“你要让我一梦不醒,还是想我长眠不起?”穗宜反问。
黍离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愣了一瞬,笑意依旧,语调缠绵:“小姐想要臣如何做,臣便如何做。”
“那真是可惜,”穗宜抽回手,“我梦里丧夫,眼下只想无梦无眠——不是说有趣事发生么?只这一件?”
她平日素来无事,听些京中胡传的闲话自是有趣,但这话头落到了她身上可就没了什么意思。
穗宜也不想多听。
“自然有……臣说了话之后,太后娘娘便未在多看席上人一眼,转头回了宫中。却不想才踏入宫门,便听闻了皇孙殿下被陛下禁足的消息,当场昏厥,应是中风。”
“太后年事已高,身子忽然变得不爽利倒也在人意料之中。”穗宜嫌这楼里的茶难喝,倒满了一盏便拿着茶匙慢悠悠地围着碗边转,在水中央打出一个旋,晃晃悠悠带着茶叶沉底。
“小姐便不好奇,为何太后这般关心皇孙姻亲么?”黍离问。
毕竟闭门不出这么久了,放在前朝这太后要么驾鹤西去,要么焚香礼佛不理世事,哪里至于这般在宴席上跑来跑去给自己的曾孙谋亲事,听着便荒谬至极。
可惜穗宜并不怎么在意他们的皇家秘辛。
“你呢?”穗宜轻飘飘地吹散茶碗里的漩涡,问他,“不是说,陛下想要给你赐婚么?”
黍离笑眯眯开口:“真是不巧,陛下也中风了,怕是难下圣旨。”
穗宜:“嗯?”
这话听着实在是太过像玩笑,以至于她忍不住把注意力从茶碗上摘过来,多看黍离一眼。
这一瞧,黍离脸上的笑意便更深:“小姐希望这个故事如此么?”
果然是玩笑话。
穗宜顿时没了兴致,毫不留情地把目光收回:“随你。”
“岂敢,”黍离仰起头,“臣子与家奴无异,哪里能左右主人的事?”
那双狼一样幽蓝的眸子变得锐利,阴沉沉化作深渊。
他站起身给穗宜重新倒了一盏热茶。
“皆应顺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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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好啦我回来了!最近更新不太固定不过总体来说就是到周三会有四更这样!后面就会稳定回到九点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