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女扮男装的皇帝

　　叶知秋已换上陛下常服，立于她身后，眉目间确有几分清冷少年气。只是神情不够桀骜，眼神也太恭顺。

　　梅晚走过去，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语气不重，却满是皇威：“记住，你是帝王，不是影子。”

　　叶知秋当即跪下，低声应命。

　　她起身整理妆容，头发以珠钗斜挽，衣饰素淡，衬得脸色更显病态。那副病容本不假扮，入夜后她常睡不安稳，确实气色不佳。

　　而这一切，正好拿来用。

　　沈执踏入长公主府邸时，天光正落。庭院静谧，桂树飘香，一如记忆中那般雅致。

　　只是往昔在前厅接待宾客的梅晚，如今却躺在内室榻上，身上披着薄毯，头上珠钗换作白玉簪，病容清浅。

　　“沈大人，”她唇角轻勾，声音略哑，却仍自带三分懒意，“贵客登门，本宫无力迎接，失礼了。”

　　沈执心头微动，一揖到底：“臣冒昧来访，是因听闻殿下抱病日久，放心不下，特来探望。”

　　他抬头看她，眸色深沉。眼前人眉眼依旧，却似比从前寡言许多。

　　“劳沈大人挂怀。”梅晚抬手轻咳几声，眼中却泛着淡淡水光，仿佛虚弱得连坐直身子都费力。

　　“前些日子染风寒未愈，又添了些旧疾……我这身子，自小就不中用。”

　　“昔日尚可在宫中理事，如今连皇兄也没能照料周全，倒叫人笑话了。”

　　沈执听到“皇兄”二字，果然眼神微变：“殿下与陛下……近来可常见？”

　　梅晚垂眸，嘴角带了点苦笑：“哪里还常见。他自登基便日夜操劳，我一介病人，怎敢添麻烦。”

　　她顿了顿，又道：“倒是沈大人，还是陛下的帝师。”

　　“陛下少年气盛，有些任性妄为处，也多仰赖大人管束才是。”

　　这话既是感慨，也是敲打。

　　沈执眸色一沉，却听得出“长公主”话语里的试探。他心里一紧，又道：

　　“臣不敢。臣不过遵先帝遗命，辅佐圣上，盼他早日稳政。”

　　“只是——”他声音微顿，直视梅晚，“殿下应也察觉，陛下近来行事，似与太子时大不相同。”

　　“臣担心，圣上……或许有所隐瞒。”

　　梅晚一愣，随即笑了，笑意淡淡，却像秋水中的薄冰，轻轻一击就可碎裂。

　　“沈大人觉得，陛下是装出来的？”

　　沈执沉声道：“臣不敢妄断，只是——那日陛下受臣痛斥，神情冷静，不似年少。臣愚钝，却心有疑。”

　　“所以特来求教殿下，陛下登基以来，是否有异于往昔之处？”

　　这句话问得滴水不漏，可只要她一个眼神、一句话错漏，就可能被认定在合谋。

　　梅晚抬眸，目光冷了几分：“沈大人是在试我？”

　　沈执一震，拱手：“不敢。”

　　她忽而咳了两声，仿佛怒极，转而却轻声道：“……你以为，我会害他？”

　　一瞬之间，屋中气息仿佛凝住。外间风起，树叶簌簌作响，沈执垂下眼帘：“臣未曾有此意，只是忧心陛下太过孤单，倘若连殿下也远了……”

　　“他不孤单。”梅晚缓缓开口，眼神却倏然变得锋锐，“只要他记得自己是谁，那些人，就不能轻易吞下他。”

　　“你也不能。”

　　沈执抬眼，对上她幽深的眸子，那一瞬间，他竟有种错觉——眼前人，仿佛比少年皇帝更像君主。

　　他一揖到底：“臣多言，告退。”

　　沈执离开时，夜色已沉。

　　他走在长公主府的回廊间，心中却满是疑云。那人神情逼真，病态也不似伪装，可是她的一句话一句话，却都像针，明明虚弱，偏偏针针见血。

　　他忽而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院中。

　　“她若真是长公主，怎会有那样的锐气？”

　　“可她若不是，那这世间，谁能扮得如此逼真？”

　　*

　　梅晚立于窗后，望着沈执离去的身影，半晌，轻声一笑。

　　“他起疑了。”

　　身后暗卫出声：“要杀他吗？”

　　“杀？”梅晚摇头，眼中笑意更甚，“沈执这人，用着费力，但舍不得杀。”

　　“我要彻底斩断他的怀疑。”

　　*

　　翌日清晨，早朝照常举行。

　　沈执一如往常站在朝堂左列，手持笏板，神色沉稳。他本是太傅之尊，即便卸任，众臣也无不敬畏。他目光平淡地扫过那位端坐龙椅上的少年帝王。

　　梅晚穿着朝服，神情冷淡，答对朝臣的奏报有条不紊。她的嗓音微哑，带着隐约的疲惫，却强撑着眼皮心不在焉的听着。

　　这一切，都与记忆中的陛下分毫不差，十分完美。

　　完美得不真实。

　　当众臣退朝，沈执却未离去。

　　“陛下，”他躬身请奏，“臣尚有一事欲请教。”

　　梅晚垂眸抬手，示意他说。

　　沈执微微一顿，缓缓道：“太子读书时，臣曾设一道题，陛下作答不满，竟砚台泼我一身，令臣至今记忆犹新。”

　　他语气平稳，语气中似带着一丝苦笑，又似带着试探。

　　“那日事后，臣罚太子抄经百遍，不知陛下可还记得，那是抄的哪一段？”

　　朝堂一时沉寂。

　　这题问得狠，狠在是旧日秘事，不为人知，也非宫中可轻易查得的小事，若答不上——即是破绽。

　　梅晚抬眸，眼中却没半点慌乱。

　　“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她淡淡开口，语速不疾不徐，“先生罚我写到天明，还将那份手稿藏起来说要传给我子孙。”

　　“可惜我字太丑，不堪示人。”

　　她说得极轻，却字字落在点上，连那句“藏起来”都提了出来。

　　沈执心头一震。

　　他确实做过这事，但这段话，却未曾与旁人提起过半字。

　　她是如何知道的？

　　梅晚收回视线，语气冷了几分：“先生是想试我？”

　　沈执立刻俯身，恭敬道：“臣不敢。陛下记忆犹新，是臣唐突。”

　　“若不是先生出的题，我怎会忘得了？”她眸中透出一丝疏冷，“你罚我写经，却总在我写到最后一句时提醒‘慈悲为怀，慈悲为政’。”

　　梅晗确实和沈执有过这一段交集，可是沈执不知道，她与梅晗之间从无秘密。

　　沈执默然。

　　他转身离去时，掌心却是一片凉意。

　　她说得太对了，太自然，甚至连情绪都丝丝入扣。如果她是假的，那就不是模仿，而是彻底替代——甚至比那位真正的太子更像一位皇帝。

　　是他多心了。

　　梅晚没有松懈，对于帝师这样多心的人，需要摆出更加令人信服的证据出来才行。接下来，沈执想必还会试探她。

　　但，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

　　自那次争吵后，帝王与沈执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对沈执的不满，有人蠢蠢欲动了。

　　吏部侍郎李清素来有野心，沈执失宠后，他早已摩拳擦掌。此番陛下“疾言厉色”，他看在眼里，以为帝王尚浅，终究不过是个刚登基的小子，不懂朝局深浅。

　　他暗中联络了几位权臣，试图在三司官员调动一事上绕过沈执，直接上奏，让陛下“钦定”他为“顾命大臣”，辅政摄权。

　　表面说是协助，实则架空。

　　李清选了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强行闯入御书房。

　　梅晚坐在案后，面无表情。风雨之外，宫灯如豆，灯影照在她眉眼之间，那双眼眸里竟无半分惊讶，仿佛早已预料。

　　“李大人深夜觐见，是因何事？”

　　李清行礼，却不跪：“陛下初登大宝，朝纲未稳，臣愿尽心为国，恳请陛下赐臣辅政之职。”

　　“吏部事务臣已熟稔，百官中最得人心。陛下身边无可依托之人，若无一位辅政之臣……恐流言四起。”

　　梅晚抬眼，望着他。

　　那一瞬间，李清心头竟闪过一丝惧意。那目光冷得像是从冰湖深底浮出的，掠过他全身上下，像在审视猎物是否“值得下口”。

　　但很快，她垂眸一笑。

　　“李大人是觉得朕无能，需人代为主政？”

　　“不敢。”李清急忙拱手，“臣只是忧心国家大事……”

　　“是忧心朕吧？”她语调轻缓，却步步逼近，“朕登基不过三月，你忧心的，怕不是国家，而是权柄落在谁手里。”

　　李清脸色微变，正欲开口，门外忽有动静。

　　一名太监匆匆入内，伏地禀报：

　　“启禀陛下，沈大人已至外殿，请求觐见。”

　　李清心头一跳。

　　沈执披着雨衣踏入殿中，面色不变，眉间带霜。

　　“李大人怎在此？此乃陛下寝阁，并非朝堂。”

　　梅晚起身，随意地将一卷册子递给身旁叶知秋，语气恍若闲谈：“沈师来了正好。李大人提议让我立辅政大臣，正踌躇不定，想请您定夺。”

　　沈执抬眸，眼中寒光一闪，落在李清身上。

　　“辅政？朝纲已定，陛下英明，何需再立辅政大臣？”他看着李清，语气平淡，“莫非李大人以为陛下幼弱，不足以御事？”

　　李清额头冷汗涔涔。

　　沈执冷冷一笑：“既然李大人如此心忧，不如暂时离职休养，以安其心。”

　　话音落下，殿外脚步齐整。

　　左成率队执戟而入，将李清围在中间。

　　“沈执，你——！”李清大怒，却被直接按下口，拖了出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