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香如故

　　岑晓乔做出来这个决定之后，第一件事是拽着韩灵卉从公园跑到了商场买衣服。
　　“帮我挑，我要有点成熟沉稳的衣服，但职业气息不要太浓郁，恩，意思就是不要太古板，略带淑女风格最好。”
　　韩灵卉听了之后，一声凄惨的哀叹：“大小姐啊，你是不是不买衣服很多年，提的要求太虚无缥缈了，而且全部自相矛盾！我从哪去变魔术给你变出来既成熟又淑女的衣服啊。”
　　岑晓乔不好意思地陪着笑脸：“原谅我吧，你也知道我一向都是格子衬衣配牛仔裤，帆布鞋，说得好听一点是清新自然风，不好听一点就是女土匪造型。我这不是想转型么？”
　　韩灵卉嗤之以鼻：“还转型呢，以为自己是明星啊。我觉得你以前那么穿就挺好的，挺朝气蓬勃的。当时公司里好多小男生冲着你的背影亢奋地四处打听呢。”
　　“唉。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啦，老啦。”岑晓乔痛苦地把脸扭到一边，用夸张的语气说：“我们这种老年人已经完全不适合老黄瓜刷绿漆——装嫩了，只好穿穿裙子遮遮丑。”
　　韩灵卉用鼻子“哼”了一声表示鄙视，岑晓乔装作没听见，拉着她开始穿梭于各家专柜，拿出十二分的精力试衣服，试鞋子，试包包，抱着宁可错拿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豁出去精神，并且祭出了预算无上限的大手笔，岑晓乔提着大包小包，胜利班师回家。
　　看着铺得满地满床的战利品，岑晓乔这才发觉一天折腾下来的疲倦。一旦做事情有了明确的目标，那么手法就会变得截然不同，比如穿衣打扮。穿的随性自然一些固然不会有人指责你，可是这样就意味着不够看起来成熟干练。不是所有人都会无差别地完全客观透过外表看内心的，要让领导放心地把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就必须要在视觉印象上作出改变，不能还是一个小孩的样子。岑晓乔在心里反反复复这样念叨着教育自己，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面试很顺利，甚至可以称得上走过场。一开始岑晓乔想直接去找张自希，想了想觉得不太合适，还是作罢。第一轮是人力资源面试，韩灵卉自然敷衍地走了一下形式就过去了，第二轮是沈婕，看到岑晓乔坐在会议室里，她顿时愣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岑晓乔主动说话：“沈总好。”
　　“别叫沈总，叫沈姐就好。”，沈婕有些不自然地赶紧说道。因为“婕”与“姐”发音相近，加之她比岑晓乔大上几岁，岑晓乔平日里总是叫她“沈姐”。这么叫，岑晓乔其实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沈婕说话总是温柔可亲，从来不见她对设计组的手下说一句半句重话。生完小孩之后，更加增添了几分母性的光辉，语气也愈发地软糯。只是人不可貌相，这样看起来温和无害的人，对付起别人来竟然如此凌厉。岑晓乔以前很喜欢找沈婕聊聊天，谈谈她肚子里的宝宝，顺便带一些沈婕桌子上的小零食回去，知道岑晓乔喜欢吃干果，沈婕还好几次特意从家里带来满满一包给她，想到这些往事，岑晓乔的心里就百味杂陈。
　　“沈姐，我听说你升职啦，恭喜恭喜。宝宝怎么样，还好吗？”岑晓乔乖巧地接下来沈婕的话。
　　“宝宝挺好的”，孩子永远是每个母亲的死穴，听到岑晓乔提起这个，沈婕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快一岁了，每天听到我回家开门的声音，就在姥姥的怀里不老实，要让姥姥抱她到门口来接我。”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跑题了，“岑晓乔，刚才看到你我可高兴了。看到面试名单时我就一愣，心想不太可能是重名吧。确认之后我心里终于踏实了。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这么拿我见外啊。”
　　“不是见外，我是觉得走正规的流程好一些。在家里呆的快发霉了，想想自己还是工作的好。就不好意思地回来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晓乔你这么能干，我求之不得呢。”沈婕笑意盈盈地说。
　　岑晓乔又走神了。也许现在的自己对于沈婕来说，确实有几分求之不得的意味，毕竟她了解自己的底细，也清楚自己的工作能力，之前相处也融洽，总比寻找一个新员工更来得放心些。只是这样的求之不得，完全源自于精细的计算，而与感情无关。曾经自己真心诚意地把沈婕当作大姐姐一样，工作中有些烦恼也会向她倾诉。谁知道人心是多么诡异莫测的东西，自己在远澜两年来，沈婕和张自希在工作中甚少有交集，也没有看到或者听说他们俩有什么私交，可见他们隐瞒的多么滴水不漏，直到时机成熟，联手做掉叶楚原。
　　沈婕这关就这样轻轻巧巧地过去了，她解释说张自希很忙，将面试的决定权交给了她。所以岑晓乔已经可以正式入职了，之前的工龄可以继续计算，三个月试用期免掉。
　　沈婕在笼络人心方面，还真是大手笔。岑晓乔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同沈婕道谢之后，待她继续面试下一个人的功夫，岑晓乔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市场部总经理秘书的位子，谢天谢地，秘书没变，依然是小卓子。
　　小卓子叫卓灵，是同岑晓乔同一批进公司的应届毕业生。刚进公司时，这一拨年轻人经常在一起玩，彼此都混的很熟，有人开玩笑地用《还珠格格》里面小卓子的名字开玩笑，时间长了，大家都叫她小卓子。小卓子是个脾气很好的姑娘，笑一笑就过去了，也不恼怒，虽然一开始岑晓乔觉得这样叫顶头上司的秘书非常不礼貌，看着小卓子自己并不介意，就也跟着大家这样瞎叫了。
　　一眼看到桌上那只小巧精致的金鱼缸和里面几只悠闲自在的小鱼，岑晓乔就知道这一点是小卓子的位子。“小卓子，小卓子”岑晓乔轻声地叫道，怕吵到了周围的人。小卓子疑惑地抬起头，猛地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岑晓乔。
　　“啊，你怎么在这里！”小卓子惊讶地说。几个月不见，小卓子还是那文静乖巧的样子。
　　“恩。我又回来工作了。有空了跟你慢慢解释。张总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跟他打声招呼。”岑晓乔说道。
　　到底是熟人好办事，岑晓乔觉得自己今天顺利得简直一塌糊涂。小卓子点了点头，告诉他张总还是在原来当副总时的办公室，让她直接过去就好。
　　幸好张自希没有换办公室，去霸占她回忆中的一片净土。岑晓乔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站在了曾经的叶楚原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面空荡荡的，所有的陈设依然维持着以前的摸样，那些花瓶，笔筒，还有大摞的地堆在办公桌的一角，显得有些凌乱的书，都同她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看来他走得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有来得及带走——或者是根本就不想带走。物是人非事事休。
　　岑晓乔第一次对叶楚原怦然心动，就是在这个门口。
　　那时岑晓乔刚来公司，是个对方方面面都一无所知的新人。一篇稿子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写完，被前辈涂改的面目全非，不重写三四遍绝对交不了差；参加一个活动，紧张得对记者说话结结巴巴，回来还要挨批。她只好每天蜷缩在自己的小小角落里埋头苦干，那个惊鸿一窥的气质领导？只有周例会上遥望他的份儿，虽然刚见面时叶楚原告诉她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她只敢把这话当作形式上的客套。
　　一天晚上，岑晓乔又加班了，第二天就要跟公关公司见面沟通策划案，可自己的功课还没做好，公司密密麻麻的产品名录看的她眼晕，自己公司的东西要是不熟悉，岂不是明天就让外人笑话？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办公区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这里，岑晓乔叹了口气，拿着杯子去茶水间，决定冲杯咖啡提提神，继续苦战。
　　走廊的灯大部分已经熄灭了，只留下几盏还在孤零零地亮着，岑晓乔有点害怕，紧握着杯子慢吞吞地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这不是叶总的办公室吗？她半是好奇半是关心地走过去，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她忽然间愣住了，叶楚原的头向后仰着，靠在椅背的边缘，双眼紧闭，手中紧握的笔已经歪倒在纸上。
　　他睡着了，一定是太累了。
　　岑晓乔在心里悄悄地对自己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叶楚原。平日里永远显得精力充沛，举手投足自信大气的领导，此时就以这样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蜷缩在狭小的椅子上，有些惨白的灯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似乎疲惫爬满了他的额头。他的鼻子很高挺很好看，紧紧抿着的嘴唇形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
　　她从来没有这样的一个机会，可以安静的，仔细地端详着他，在这一瞬间，他是孤独的，孤独的让她忘记了时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