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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
安予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再次睡着的,再醒来时,房间里已不再是昏黄,而是被一种朦胧的光线填满,整个房间的温度都维持在一种令人舒适的恒温状态。
她估摸着已经下午了。
她倏然坐起,手下意识地摸向心脏的位置,一颗心还在跳动。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掀开柔软的羽绒被,赤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她小心翼翼地走向卧室门,轻轻拉开,向外探着头。
夜萧家里安静的出奇。安予子试探地向客厅走去,又穿过整个客厅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花房,巨大的、几乎透明的玻璃穹顶笼罩着整个空间,空气湿润而温暖,弥漫着绿叶和馥郁花香的气息。
一个身影正侧对着她,微微弯着腰,手持喷壶正专注地为几盆植物浇水。她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针织长裙,身形纤细,扎着低马尾。
安予子屏住呼吸,有些踌躇。
夜梦滢,原来她在。
那个身影的余光瞄到了前来的安予子,她动作轻柔地放下了喷壶,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与夜萧有八分相似的脸映入安予子的眼帘。同样深邃的眉眼,同样挺直的鼻梁,同样冷白的轮廓。
“你醒了。”
“哥说你可能会睡很久。”
夜梦滢看着安予子整个人好几秒,才有了动作,她指了指旁边一张铺着亚麻布的藤编圆桌和椅子,“坐吗?”
安予子走到桌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嗯…”她回答,目光却忍不住被眼前的花海吸引。在充满死亡阴影的经历后,这蓬勃的生命力让她感到慰藉。
“今天是正月初一呢。”夜梦滢也走过来坐下,目光落在安予子的脸上,“是个好兆头。要不要选几束喜欢的花?”夜梦滢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提议,“我帮你插一瓶放在我哥房间里?”
安予子看着那些娇艳欲滴的花朵,又看看夜梦滢直勾勾的眼神,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她点点头:“好,谢谢。”
夜梦滢立刻起身,她挑选花材的动作娴熟又有几分优雅。安予子也起身,跟着她慢慢看。
最终,安予子选了夜梦滢手中的一支郁金香,几支洋桔梗,还有几枝带着嫩芽的绿色铁线莲。夜梦滢拿起一个素白的长颈瓷瓶,开始修剪花枝,插入水中。
安予子看着夜梦滢专注的侧脸想:夜梦滢的高冷之下,还隐藏着远超外表的聪慧。
“你的身体还好吗?”安予子问。
“嗯,大部分时间。”夜梦滢将一支铁线莲调整好位置,她含糊地带过,头也不抬地回答。又转而问道,“予子,你家新年会很热闹吗?”
安予子被她说的话题弄得一愣,随即涌起一阵酸涩。“嗯,很热闹。我喜欢老家,晚上还能看我最喜欢的烟花。”她低声说,眼前仿佛浮现出父母的笑脸,随即又被黑暗取代,脸色微微发白。
“你能让我回家吗?”安予子请求。
夜梦滢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放下手中的花剪,说:“哥说过几天你就可以走。”
她的话如此直接,安予子怔怔地看着她。
“是有事情瞒着我,不能让我知道吗?”安予子忍不住问。
夜梦滢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起最后一支郁金香,轻轻插在花瓶中央,她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我能‘看见’一些东西。”
“比如……你身上缠绕的死亡气息已经很淡了,更多的是新生的、有点迷茫的‘气’。”
“还有哥留下的印记。”
“很温暖。”她用手指虚虚点了点安予子的肩膀上方。
安予子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看见“气”?死亡气息?守护印记?这个少女果然比她的双胞胎哥哥更加神秘莫测。
夜梦滢将插好的花瓶推到安予子面前,“放在我哥房间里吧。希望你能喜欢。”
那瓶花充满了宁静的生命力。安予子看着它,复杂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至少此刻,在这个充满未知的地方,她感受到了一丝善意。
两人围绕着花花草草又聊了一会儿。夜梦滢的知识储备惊人,对许多花种的习性甚至传说都如数家珍,安予子渐渐放松下来,虽然心中疑团重重,但夜梦滢的平和让她感到一种安心。
至少……夜梦滢是正常人吧?
不,夜梦滢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哥的秘密?她是正常人,还是…她也是餮众吗?
这个想法一经浮现,安予子脑海里就不停地进行联想:
夜叔和李阿姨在哪里…?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的身份吗?还是一家人都是餮众,餮众不是会对人类动手吗?
我待在这里真的安全吗?夜箫不会伤害我,如果夜梦滢也是餮众,那他的双胞胎妹妹呢,也能保证不伤害我吗?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穹顶,将花房染上一层橘红。就在安予子越想入非非时,门口处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转头。
夜萧回来了。
他穿着深灰色风衣,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安予子,确认她安然无恙后,随即,视线落在安予子面前那瓶插花上,又转向自己的妹妹。
“哥。”夜梦滢叫了声。
夜萧的目光在妹妹和安予子之间转了个来回,最终定格在安予子脸上。
“休息得如何?”
安予子看着他那双眼睛,下意识地点点头:“好多了,谢谢。”她站起身,抱着手中的插花,身形无处安放。
“你们都是餮众吗?”安予子声音颤抖着。
夜箫抢在夜梦滢开口前发话:“是,我们都是。”
“包括我的父母。”
心里的想法被成功兑现,她的猜疑也得到了解答。安予子把花瓶抱在胸前,向后退了一步。
夜梦滢伸手去摸安予子的胳膊,“我们不会伤害你。”她说。
可安予子的心里还是没底,身处不熟悉的人的家中,对方还是一伙的,她或许陷入了设计好的圈套,毕竟餮众多惊悚多可怕,她已经见识过,也已经死过。
一股力气从安予子后背袭来将其抱住,夜梦滢用机械的怀抱动作,圈起她的腰部。
夜梦滢说:“我们和其他餮众不一样。”
“我们不会吃人类,我和哥都只吃动物。”
安予子看着夜梦滢用一张冷脸说出解释,她想自己可能误会了这一家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他们想动手,或许我在第一天来过夜的晚上就死过了,也不会有夜箫用自己的血复活我。
她扭动了一下肩部,说着对不起。她的胸口油然而生酸涩感,像是蚂蚁在蚕食着血肉。
安予子回到夜箫房间里,将花瓶放在床头柜旁。她看见桌子上熟悉的八音盒,那只极神秘又美丽的红蝴蝶,于是她伸出了手,用指尖轻点蝶翼,那蝶翼随之扑扑闪动着翅膀。
第二天的中午,安予子从客房醒来时,客厅里已经传来了声响。是锅铲碰撞的清脆声,还有…压低的谈话声。
安予子简单的洗漱后,换上了昨天夜梦滢给她准备的舒适家居服,前往客厅。声音清晰起来,是李阿姨和夜叔在交谈,夹杂着夜梦滢的插话。
夜萧的父母?他们回来了?安予子心头一紧。
一个气质温婉的中年妇人正背对着她,系着素雅的围裙,她身侧站着一位身材挺拔、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夜梦滢倚在料理台边,正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脸一如既往和夜箫一样冷。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碟,中间还放着一大瓶鲜花,安予子一眼就知道是夜梦滢的作品。
“予子。”夜梦滢停止了和父母的谈话,向安予子看去。
夜萧的父母也闻声转过身来。
“哎呀,安小姐醒啦?”夜母的眼神慈和,声音轻柔。夜父也放下水果刀,他的目光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温和的善意,“把这里当自己家,别拘束。”
这份过度的正常和温柔,反而让安予子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甚至比面对夜萧和夜梦滢的冷峻时更让她无所适从。
餐桌上摆上了色香味俱全的菜:清炒时蔬、香煎鱼排和蒸蛋羹。
安予子拿起筷子,然而,在准备夹菜时,她的目光投向了最旁边的玻璃罩。
玻璃罩下,是颜色极其鲜艳——甚至可以说是刺目的东西:深红色的、纹理分明的肝脏,还有几块看不出具体部位、但显然非常新鲜的、带着血丝的肉块。更旁边,几个杯子里盛满了暗红色的液体,泛着光泽。
那是…生内脏。还有血。
安予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涌上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她脸色瞬间煞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盘令人作呕的东西,目光在夜家父母温和的脸上逡巡。一个巨大的疑问,压过了恐惧和恶心,冲口而出:
“叔叔阿姨……请问,我家里知道…我在这里吗?”这是她最深的牵挂,也是支撑她面对这一切混乱的希望。
“当然知道了。我和你妈妈说,你在这里待两天就回去。”
“你需要休养两天,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联系。”
安予子的心头释然,可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她眼角的余光再次不受控制地瞥向那盘血淋淋的东西。夜梦滢正用银叉,极其自然地叉起一小块暗紫色的肝脏送入口中,咀嚼,又端起那杯暗红色的液体,浅浅啜饮了一口。
这一幕击溃了安予子的心理防线,她强忍住恐惧,用筷子夹住饭菜,小口咀嚼。
“这是我们的食物。”夜箫出声, “因为我们都是餮众。”
“只有食用动物内脏和血液,我们才能维持生命,才能活着。”
夜箫回答了安予子埋在心口未说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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