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被风吹散的告白
立春那天,阳光难得暖得像块软糖。林晚棠站在医院走廊,看着护士给父亲换上浅色病号服,忽然想起沈砚之曾说:“等你爸出院,我带你们去看桃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摸出来,是母亲发来的照片——老家的桃树开了,粉白的花瓣堆在枝头,像极了他白大褂上的月光。
“晚棠,沈医生在找你。”护士探出头,眼神带着八卦的意味,“在顶楼天台,说有重要的事。”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春风,她踩着楼梯向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天台风很大,吹起她的旧围巾,她看见沈砚之背对着她站在栏杆旁,手里攥着个蓝色文件夹,那是她上次替父亲办医保时用过的款式。
“我要结婚了。”他转身时,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却遮不住眼底的红,“下周订婚,女方是……家里安排的。”
这句话像颗子弹,击穿了她最后一层伪装。她想起昨夜整理他送的保温桶,发现夹层里藏着张电影票根,日期是他们决裂那天的夜场,座位号是“520”和“521”。
“恭喜。”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平稳得可怕,“上次的鸽子汤,还没谢谢你。”
他向前半步,文件夹边角蹭过她手背,像当年他讲题时,钢笔尖划过她草稿纸的触感。“其实我……”他开口,却被远处的救护车鸣笛打断。
她退后到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影子缩在他脚下,像只不敢露头的蜗牛。“我知道。”她说,指尖摩挲着围巾边缘的毛球,那是他去年送的生日礼物,“你不用解释,我们都该……往前走了。”
他突然把文件夹塞给她,转身就走。她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像当年在暴雨里跑向五金店的节奏。打开文件夹时,几张纸掉出来——是他的进修申请表,“进修单位”一栏写着“北京协和医院”,“状态”栏盖着鲜红的“已驳回”印章。
风猛地变大,申请表在她手里哗哗作响。她想起他说“北京的进修,我推掉了”,想起他掌心的新疤痕,想起昨夜护士说“沈医生为了留在本地,拒绝了院士亲自带教的机会”。
“为什么?”她追上他,在楼梯间抓住他的袖口,“为什么要放弃?”
他回头看她,眼里有挣扎的光,像困在深海里的鱼。“因为……”他喉结滚动,手指抚过她围巾上的毛球,“我不想再错过你。”
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她数着他睫毛上的光斑,想起初中时偷偷数过他校服上的纽扣,一颗,两颗,三颗,直到他发现她的目光,耳朵泛起薄红。
“可是你已经错过了。”她松开手,申请表边角划破掌心,“就像我永远赶不上你的数学公式,永远够不到你的月亮。”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墙上。声控灯熄灭的瞬间,她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和记忆里暴雨中的心跳重合。“那就让我等你。”他的气息扑在她脸上,“一年,两年,十年,我可以——”
“晚棠!”母亲的呼喊从楼下传来,“你爸喊你!”
他的手指瞬间松开。她摸出兜里的荔枝糖,剥开放进他掌心,糖纸在寂静中发出脆响。“给你的。”她说,“荔枝味,我最后一颗了。”
他盯着掌心里的糖,像看见十年前那个在便利店门口躲雨的少女。声控灯重新亮起时,她已经跑下楼梯,围巾在身后扬起,像一片褪色的云。
三天后,父亲病情突然恶化。林晚棠在抢救室外看见沈砚之冲过来,白大褂上没扣纽扣,露出里面的蓝色毛衣——那是她送的最后一件礼物,洗得有些发白了。
“坚持住。”他握住她的手,力气大得像要把她揉进身体,“我就在里面,哪儿都不去。”
她想点头,却看见走廊尽头走来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子,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女子在他们面前停下,目光扫过交握的手,嘴角扬起冰冷的笑。
“沈砚之,奶奶说订婚宴提前到今天。”女子晃了晃手机,“你最好别让长辈们等太久。”
抢救室的门忽然打开,护士举着病危通知书冲出来。林晚棠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暴雨夜便利店屋檐下的麻雀:“沈医生,麻烦你……先去忙吧。”
他盯着她,眼神里有挣扎,有痛苦,还有她读不懂的东西。最终,他松开她的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颗荔枝糖,塞进她掌心:“含着,别咬碎。”
糖纸在指尖沙沙作响,她看着他跟着女子转身,白大褂上的咖啡渍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拐角。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时,她咬开糖块,甜味混着苦味在舌尖炸开,原来荔枝糖的核,是这么锋利,能把人的心扎出血来。
深夜,父亲终于平静下来。林晚棠摸出沈砚之给的荔枝糖,糖纸内侧印着行小字,被汗水洇得模糊——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滴雨开始。
泪水砸在糖纸上,她想起天台的风,想起楼梯间的心跳,想起他掌心的温度。原来有些告白,就像被风吹散的糖纸,终究到不了该去的地方。
窗外的桃花开了,粉色的花瓣落在ICU的窗台上,像一片未拆封的春天。而她知道,这个春天,终究不属于她。
(第七章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