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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
“今天是啥日子?请我吃火锅?”我骑电动车把田小芳拉到一家连锁火锅店。
“好日子呗。”
推门而入,服务员热情的欢迎,这家店以服务态度好出名,这会儿下午六点左右,赶上了晚高峰。火锅店从门口到外面全是等桌的客人。
前面还有二十几号顾客,服务员见状,招呼我们去门口的美甲摊,免费做美甲的服务。
田小芳不做,火锅店有规定,员工不能做美甲,留长指甲,所以田小芳的指甲每天都是短短的,还要隔三差五剪一剪。她的手瘦长,没有长指甲的点缀,也很好看。
不做美甲,我和田小芳坐在门口吃瓜子,服务员上来活跃气氛,不是做游戏,就是抽奖。
我和田小芳运气很好抽到了一张电影票。
第一次在电影院看电影,心里头怪期待的。
我打开软件又买了一张票,可座位却买不到一起了,退而求其次,我们进去的时候,田小芳的座位就在我的前边。电影开场三分钟的时候,我们四周很空旷,没几个人。
电影开场半小时的时候,我们四周更空旷,人都走了。
电影开场一小时的时候,我看懂了,就是个烂片。我一直观察着田小芳的动静,她好像看的很入迷。
整个屏幕的光印在我脸上,唯独田小芳后脑勺那一块被挡住了。我看着毛茸茸的后脑勺,不禁伸手摸了一下。
她没有动静。难道是看到太入迷了?我心想不至于呀,整个电影烂得和屎一样,我买票的时候才发现,只要你会员积分够了,这张票是白送的。
我伏在她耳边叫她:“芳?”
没动静,我弯着腰跑到前面一看。睡着了,静静听,还能听到鼾声。
我拍了拍她的脸,小声叫她。
“哼”小猪哼哼一样,田小芳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说:“太难看了。”声音嘶哑,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了。
我笑了,挪到她旁边的位置,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排号记录。
“还有三桌。”
“嗯。”
“饿吗?”我小声问她。
“还行吧,下班的时候员工餐已经端上来了,我看着香,吃了两碗。”田小芳很少笑,她说完这话,龇牙咧嘴的笑了。
“芳。”我拉着她的手。
“宋一水。”
“我找到工作了。”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的激动都要溢出来了。
“真的?”田小芳语气激动。
“在一所工业园区——当工人”我拉着田小芳的手给她细说:“每天八小时,三班倒。”
“...”她没有说话。
我拍了拍田小芳的脸蛋。
随后,她说:“我不要你太累。”
她摸了摸我的后脑勺,有一道疤是恢复后留下的。
“没事。”我在黑暗中凝视她的脸,比以前圆融了一点,秀发垂在肩膀上,成熟了好多,还是长大好。
“芳。”我喊她,我的声音被大银幕上的声音淹没,我们两看着彼此,眼里只有彼此。
“真好,有你在身边。”我内心巨大的满足,胸腔万分澎湃,每一根神经都很舒服,像是要飘到天上。
...
我们回去的时候,服务员领到了位置上。要了好几盘肥牛卷,因为找到工作了,所以花钱也大手大脚起来。
恨不得把全部的钱花完。
吃饱喝足后,我带田小芳去楼上的电玩城玩游戏。尝试了很多第一次,我们买了一百块钱的币,大摇大摆的这里玩玩,那里逛逛。
手里还有二十币的时候,田小芳看中了娃娃机里的一个巨大玩偶。
她说:“我要这个。”
除了自由,这是田小芳第一次开口要物质上的东西。
于是,一次、两次、三次,玩偶太大。
田小芳说:“算了吧。”
“不可能。”我又买了一百块钱的游戏币。
一次又一次后,那个粉色的娃娃被田小芳抱着。
回去的路上,她说:“不如去玩具店买一个,一个娃娃二百。能买多少猪肉。”
我走在她后边,看着田小芳抱着娃娃数落我,嘴角上扬,尾巴恨不得摇起来。
我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厂子里的活立即能上手。负责带我的师傅每天都夸我勤快。
“哎呀,今天又是红烧肉。”
师傅看着我的大饭盒调侃:“我就料到你今天吃这个,我都摸到你媳妇带饭的规律了。”
我把诱人的肉块放到他的碗里,嘿嘿一笑。
心说还不是媳妇,要在等几年才到法定结婚年龄。
打卡下班后的澡堂里。
我看着手里的香皂和搓澡巾,都是田小芳给我添置的,包括我的袜子内裤,我生活的一点一滴都离不开田小芳,她管着家里的钱,她给我做饭。
电话响了,一定是田小芳。
我接了电话:“家里没米了,扛一袋米回家,顺带捎上两瓣蒜。”
日子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过着,当初空空如也的出租屋多了烟火气,一切都很美好。
可有时候,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小芳流产了!
我听到这个噩耗,人向后倒了一下,直接载进刚混好的水泥里。几个工友急忙把我捞起来,师傅找了一根大水管冲击我都全身。
巨大的水流把我打醒了,那是十一月,外头寒风刺骨,我没有换衣服,穿着湿漉漉的工服跑去医院。
田小芳的床在妇产科走廊上,我看到她小小的脑袋上裹着粉色的围巾,整个人孱弱的躺在床上,心里头难受。
“芳。”我小声喊她,嗓子因为太过难受嘶哑。
是小招先看到我的,她还是老样子,看到我一个箭步冲上来就是一耳光。
“你大爷..”小招拽住我的衣领,又想打我。
小芳从病床上趴下来,对她嚷嚷:“你放开宋一水。”
小芳眼睛肿的像核桃,她一直对我说:对不起
我望着她苍白的脸,眼泪滴到她脸上,火锅店老板在一边解释事情的经过。
“实在是我们大意,前几天下了几场大雪,几个熊孩子把雪块带进店里玩,小芳见了上去阻止,结果一个没小心就摔倒了...”
后面的事情他没有说下去。
无非就是血从她身体里流出来...我想到这个画面,眼睛红的想杀人,小招见了,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泼在我身上。
“去借个轮椅接你老婆回家。”
我一把抱起田小芳。
“上车。”
我把田小芳抱到车后座,她浑身发抖。
“你龟儿子就是个祸害,老子当初给你钱,是叫你拿去寻摸出路的,你倒好,转眼就去工厂当工人了。”
小招气不过,把车停下来骂。
“骨气值几个钱?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连个安全措施都做不好。”
我怀里的田小芳,奄奄一息的说:“骂两句就够了。”
我眼泪直接掉下来,是我叫她受苦,带她从西沟子村出来,让她一直受苦。
小招气笑了,她发动汽车。
“还住老地方?”
“嗯。”
粉红色宾利停在老旧的小区下面,吸引了很多目光。小招打量着我们的家,田小芳睡着了。
客厅里,小招端详茶几上的合照,我和田小芳站在一起。
“咋地,羡慕?”
我坐在沙发上,心中有好多问题,第一个就是:“你咋在医院?”
“我放假了。”
“还是学生好呀!”我随手拿了一个苹果。
“我当初还以为你龟儿子是个人才,是我看劈叉了。”
小招总是这样,每一次和我见面,都是先辱骂几句,然后在进入正题。
“你还记得当初的承诺吗?”
我斜眼看着她。一边嘴角上扬:“我已经改了。”
“是呀,你以为把头发剃了就前程如梦了?”
“小招,你何必呢。”
“老子看人从来没有看走眼过,老子就看中你了。”小招说完,接过我口中的苹果咬了一口。
“再说了,是你把老子推到这个位置的。”
我去卧室看来一眼田小芳,她睡的很熟,轻微的呼声传到我耳朵里。
小招在楼道等我,她手里拿着烟,整个人看上去单薄,瘦弱。
小招:“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儿子,他叫别的女人妈妈。”
“...”我也点燃了一支烟。
“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小招大概是抽烟抽入迷了。
“...”我弹了弹烟灰。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插嘴。
“这一年,我天天找你,你却能做到无动于衷,怎么办?更喜欢你了。”
忍不了了。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要说这个承诺。还真是我当年轻狂干下的蠢事。
那时候我还是一头红发,在酒吧打工。身边有一个老皮条,是我把小招介绍给老皮条认识的,那之后,小招就搭上了富商。
后来,小招吃到了甜头,给了我不少好处,我当时脑子一热,随口承诺了一句:“我愿意为你冲锋。”
“欲壑难填,刚开始想着孩子生下来后,捞一笔就走,现在想拥有这个男人,这样就可以得到一张长期饭票。”
“那很好呀!你去呀。”
“我很早就出来了,身边没有人,我需要你,宋一水。”
“...”我挺不明白的。
“每天喂猪,劈柴的日子不好过吧?”
“...”那不是废话。
“就算当了工人,终日劳累的日子真的有幸福感吗?”
“...”没有。
是不是觉得人生最快活的几天还是在酒吧里,染着各色的头发,每天都有酒喝,月月小一万到手。
“对。”我承认了。
我喉头发痒,手捏成一个拳头:“但是,人总要面对现实。我现在多了一份理智,再回头看那段岁月感觉像是偷来的一样。”我把头上的疤露给小招看。
“难道不想一直都这样吗
这是十九岁,我和小招站在水泥地砌成的楼道里,她手里拿着烟,我蹲在台阶上,田小芳在房间里,楼道潮湿阴暗,我心中有个小东西跑出来在说:“来呀,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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