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长命百岁

作者:元源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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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怪来怪去,他最后还是怪自己


      正月十五之后,使臣就要陆续离开,皇帝特意下旨,典仪长公主可以留在上阳城观景阳公主婚礼,婚礼后再启程。

      “武英殿有旨,景阳公主鼎性温和,安郡王心思纯善,二人相识多年,宜作良配,赐五月初五大婚主婚。”

      “我?”元显听了这旨意,一脸的官司,“太子殿下的冠礼我都手忙脚乱,又叫我主婚?我不是武将吗,怎么专管礼部啊?”

      姬少胥一进大殿就听见这话,立刻就笑了起来:“父皇惦记着你小时候熟读《周礼》和《卫律》,想让你学以致用呢。”

      元显难以置信的看向他:“少胥哥哥,你变了。”

      “阿显小时候调皮,天天被罚抄书,可不是熟悉吗?”姬少康跟着进来,他的书刚抄完,自然乐见元显的糗事。

      “姬少康!你刚抄完的《周礼》,还笑话上我了?我十多岁年幼不懂事,没记错的话,安郡王您都要到冠礼的年纪了,还被罚抄书,丢不丢人啊?”

      姬少胥拦住两人菜鸡互啄,坐到暖炕上:“得了,冠礼的事我可没少替你操劳,你若不乐意,我去和父皇说,我去主婚,也能给少康的婚仪添彩。”

      他看向姬少康,他当然没什么不答应的。

      “那就先谢过殿下了。”

      元显在一边破坏气氛:“啧啧啧,赐了婚的人是不一样,都会谢太子殿下了。”

      姬少康白她一眼:“圣旨你不都听见了,我,安郡王,心思纯善。”

      “那是因为你文不成武不就,醒醒吧,姬少康,你的射艺都不如孱弱的阿璟姐姐。”

      姬少胥笑了笑,叫苏蔷送点心来堵住元显的嘴,她嘴上没个把门的,话出了口伤了人又悄悄后悔。

      “行了,说多了少康要恼了,这是宫里头赐下来的酥酪,用的是羊奶,不伤胃,你尝尝。”

      元显也知道自己失言,惊慌的看了太子一眼,垂头闷闷的吃点心。

      “怎么突然这样了,跟打了霜的韭菜似的,本王没那么小气,郡主赏脸,别恼了?”

      元显抿嘴:“是我不好,我失言了。”

      姬少胥拍拍她的手安抚:“没事,有孤在呢。对你,孤帮亲不帮理。”

      姬少康啧啧两声,一口气吃了两碗酥酪,大有要吃回本的气势。

      “这个月二十一是好日子,我叫苏蔷带着人帮你迁府,怎么样?”说起新府,太子倒是饶有兴致。

      新府都比着过去的睿王府重修,除了几个按规矩不许开的院子,余下的一草一木一如当年。

      “我记得殿下说开了个月亮门,是开在哪了?”姬少康问道。

      “大兴宫后头的紫竹院,和你的郡主府只隔了一道院墙。那原先有一道月亮门,方便睿王妃来找母后和德妃娘娘,后来父皇登基,这要做我的住处,就把那月亮门封了起来,重修了就能过人。”苏蔷送来图纸,姬少胥给元显指出来,“只是乔迁宴的时候,你还是得走正门的。”

      一听这个,元显就高兴了起来,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出了十五,就没有针线上的忌讳了,司针局的女官就来为太子量体,裁制冠礼时的大礼服,并朝会朝服各一套。

      “殿下身量很高呢,宁王殿下习武,也要比殿下您矮一寸。”女官是宫中侍奉的旧人,年岁不小了,算是看着这些皇子公主长大的。

      “大人回回裁衣都说孤高,怕是病了太久,人瘦了,也就显得越来越高。”

      姬少胥笑着打趣,女官听了却很心酸。

      “殿下说胡话了,大好年华,自然是该长个子的。”女官记下太子的身长等数据,又问道:“宣德王府也要进侍君了,太子殿下还不选储妃吗?怎么没见裁制大婚礼服的圣旨。”

      元显正坐着看书,听见这话悄悄从屏风后探出半个头。

      “大人糊涂了,孤身患顽疾,注定短折,娶了哪家的女公子都是拖累,真到孤登基立储时,不是还有少希吗?”

      元显默不作声的缩了回去。

      女官量完身量就要走,姬少胥想起元显,又留了她一会:“大人且等等,明昭郡主回来两个月,一直穿着之前备的衣裳,孤看着好像都小了些,事情繁忙一直没来得及做新的,孤让苏蔷去叫她来一块量了,也省得大人再跑一趟。”

      “好。”

      为免尴尬,元显决定挑个不值钱的摆件摔一下。

      叮当一声,太子书桌上的笔洗四分五裂,苏蔷立刻过去,就见元显正顿在地上捡地上的碎瓷片。

      “呀,郡主怎么上手捡这东西,伤着手又得半个月拉不了弓了。”苏蔷连忙接过她手里的瓷片,又喊了裴俞进来,“裴大人,快叫个内侍来收拾收拾,郡主在屋子里不爱穿鞋,莫要扎着脚了。”

      “没事,我好好的。”元显轻轻的说,好像怕打扰到什么,“地毯里的碎瓷怕伤着手,你叮嘱收拾的人小心些。”

      太子绕过众人走来,依旧笑着拍拍元显的头:“多年不见,不熟悉你的身量,将衣裳做的有些小了,今个女官来,正好吩咐她们把你的朝服和礼服一起做好,好不好?”

      大概是心虚,又或许是元显多心了,太子说话带着几分哄小孩子的意味。

      “不打紧的,以前在漠北……”元显闭了嘴,“穿什么衣裳我都不挑。”

      女官一般比划着元显的身量,一边絮叨着什么,元显记不大清了。

      恍惚间,她想起在契丹的日子。

      其实到现在,她也才回来两个月,但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在契丹的日子,已经恍如隔世了。

      元显在契丹大营住了五年。新奥敦不喜欢中原人,但林司空大概是和他做了什么交易,对她这个名义上的养妹还是很不错的。

      元家祖上姓拓跋,原是鲜卑皇族的一支,后来汉化,他们改了名字,皇室覆灭,他们这一脉则因为太旁系被漏了,追随姬氏打天下。

      元显的祖母因为家族渊源是契丹人,因此她也会说些契丹话,适应的很快,新奥敦看她渐渐也就顺眼了许多。

      她假装学骑马,学拉弓,又学了契丹人特有的石斧。

      五年,她足够赢得新奥敦的信任。

      是新奥敦眼里,查苏娜是比自己胞妹还亲的妹妹,做的一手好菜,还会不少中原点心。

      虽然胆小,但很细心。

      新奥敦每每外出,就会拉回来一大堆各色宝石,各大城邦的姑娘都喜欢,她的查苏娜当然也得有。

      好多次,她都要动摇了。

      比起那一对匆匆一面就逼着她去死的族人,元显甚至觉得新奥敦比她生父生母更合格。

      她十一岁生辰刚过就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遭了多少难,全靠命硬生生活了下来。

      草原第一次落雪的时候,王帐会准备宴席。新奥敦为显摆,叫他这个养妹露一手。

      美酒,烤羊肉,还有一屉一屉的羊肉烧卖,咬开一口还流着油。

      烧卖的皮要薄,厨房里都是随军的士兵,没人有这样的手艺,元显就亲自和面,还教了几个帮厨一起包,确保人人吃得上。

      因为新鲜,人们一拥而上抢了个精光。

      还有水。

      契丹人庆功,爱喝透骨的冰水和冷酒,元显泡了冷的草木茶,也兑了蒙汗药。

      药效发作不算快,一直到半夜,她才颤抖着手发出鸣镝。

      三百云影卫,三百玄铁刀,对付那些手脚发软的壮汉毫不费力。

      元显其实记不清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她怎么挥起刀,怎么砍下那些人的头颅,头颅的主人,几个时辰前她还在叫阿叔阿伯,吃着他们捎回来的烤甜饼。

      夜色如墨,将所有人都浸在里头,像是要拖着人下地狱,夜色里零星的火把,好似引路的鬼火。

      但我不能下地狱。

      元显想。

      姬少胥还等着呢,她渺无音讯,姬少胥肯定很伤心。

      她的少胥哥哥一向谦和的过头,皇后娘娘也没什么心思,他们肯定会被周贵妃欺负。

      一直到天色破晓,元显都没能看清。

      红色,一片赤红,连她的眼睛都被血染了。

      好在很快被泪水冲了个干净。

      她都不知道是寒风吹得,还是她真的很难过。

      契丹将士总共三万多,王帐就有一万,全都是精锐。

      抛却老弱妇孺,王帐不到七千的战士,全部人头落地。

      抓新奥敦废了很大劲,他中了药,元显还特地补了不少。但他挨着药劲,还是重伤了两个影卫,最后对着她的背,用他卷了刃的弯刀狠狠的来了一刀。

      “为什么!”

      “因为我是卫国人,有人还在等我。”

      也许他没力气,也许是心软,元显没死,那一刀也没伤着骨头。

      砍完她,新奥敦就逃走了,她倒在雪里,灌了满嘴的冰渣,被云笙刨出来,带回王帐。

      她凭着直觉走到水桶边,灌了两碗冰水让自己醒过来,又撕了两口冷羊肉。

      带着用草木灰裹了的伤,元显回了上阳城。

      冷羊肉的味道真是难吃,两天两夜,羊油一直糊着她的嘴。

      她不想回云州养伤,她不想等了。她要回家,去见她叫了十一年的少胥哥哥,去见她的少希姐姐。

      她不想去那座冰凉的城里,所以撑着伤口赶回皇城。

      城门大开,却没有夹道相迎,更没有花车果篮。

      但有个小孩,看她的铠甲和战马,说她肯定是大英雄,分了她一个热包子。

      他手里头总共也就两个。

      元显身上别的没有,辫子上挂了两个绿松石的坠子,她解下来给了那个小孩。

      回了王府,用冷水草草冲了下,连包伤口的破布都没拆,不臭,那就进宫吧。

      送上战报,皇帝派女官取了衣裳,重新给她洗涮,梳头。

      滚烫的参汤下肚,元显神志清明,跟皇帝一一汇报边疆诸事。

      有什么东西,好像变了。

      人人都说,明昭郡主会是将来的太子妃,所以她在契丹的五年,心里念着太子,她要为她的少胥哥哥打一片安稳的天下。

      哪怕不是未来的皇后,她也会是卫国最厉害的将军,守着漠北,不许契丹人南下。

      太子命不久矣,全因她当年假死出关。

      她这些年的痛苦,她这些日子做不完的噩梦,好像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送走女官,太子问道:“你听见了?我不知道你在,你一个下午都没声,我当你去神武营了,才……”

      他话里坚定,却攥着元显的手不撒开,眼里的挣扎痛苦,即便他心眼如糠筛,也没能藏住。

      “殿下,你不是寒疾吗,怎么就……命不久矣了?”

      元显看见他眼睛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自己难过,是因为太子活不久了。

      “少胥哥哥,你怎么就活不长了呢。”

      一个为了给百姓省药把自己的病越拖越重的人,一个十二岁就能说出自己食天下俸禄,自当为天下百姓而死的人。

      他才二十四岁,怎么就……要死了。

      她还要自己立功封爵,替卫国守边关呢。

      元显看着姬少胥,心里赌得很。

      姬少胥脸色红润,不见病态,哪里有短折之相。

      姬少胥突然就流泪了,他屏退大殿内所有人,弓着身,靠着元显,痛哭了一场。

      他怕皇后和姬少希伤心,苦苦支撑了四年,受到的病痛折磨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不会怨吗,怨皇帝明知道元显没死却不告诉他,怨他明知自己的心思,却一味瞒着,死讯瞒着,活着的消息也瞒着。

      他不会恨吗,昔年元显北上,才十一岁的孩子,给件裙裾都分不清头尾的年纪,就背上了国仇家恨,而他身为储君一无所知,只当她要回家,拦都没拦一下。她的生父生母,她的族人,还有她视作生父母的皇帝皇后,一起把她送上了崖壁上的悬丝。

      怪来怪去,最后他还是怪自己的。

      身为皇储,却要一个小孩子为自己背起天下,害的两人都没落好下场。

      “我对你不起啊——”

      对不起谁呢。

      母后,少希,阿显,还有供奉他二十余年的天下百姓。

      若五年前他奋力阻拦,元显此刻,就该是帝后亲自赐婚的储妃了。

      元显抬起手,回抱太子。

      “殿下是仁君,以后登基自然善待天下人,五公主心思纯善,即便不能纵横天下,也是个善待百姓的好君王。殿下今年才二十多,就早早为百姓筹谋了自己身后事,怎么会对不起天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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