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流而下

　　已经下飞机的江冀看着微信上赵露的头像，那是她最近在客厅拖着自己的肚子笑的灿烂的照片，是准备出差前一天他给赵露拍的。

　　当时赵露收拾了一早上，穿了新买的裙子，收腰的设计让她的肚子微微隆起，还让他把客厅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光是拍照江冀就忙活了两个小时，拍了好几十张，应该是自己的技术太差，她总是不满意，最后没办法就选了几张稍微满意的留了下来，最后选了这张当了头像。

　　他明明告诉过赵露，这是她生产前最后一次出这么远，这么久的差，等回去就可以天天给她做早餐做夜宵，从怀孕开始她爱喝豆浆，他上网学了好多好多怎么把豆浆打的好喝的办法，他怕她一个人在家，他准备送她去她父母家，最后她没去，然后他天天都在给她发消息，给她打电话，他明明还有一天就回去了，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江冀眼角有一丝泪痕，隐藏在了他的眼镜下，可是窗外闪过的灯光将眼泪照的发亮，很像一条闪闪发光的银河。

　　司机看着坐在后排胡子拉碴一脸颓败的男人说了一句：“哥们儿，到了。”
　　语气稍微有些温柔，一下飞机就赶往警局并是这个样子的人，想来不是什么好消息，老道的司机还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将话咽回了肚子里面，人生其实最无用好的就是不痛不痒得安慰，把安慰者和被安慰着都衬得像个傻逼。

　　江冀付了钱下车以后看着警局的大门，前进的脚一步也提不动，这种不真实感让他觉得自己好像飘在半空，不上不下的，好像睡一觉就可以回到出差前的那一天，伸手就能将赵露抱进自己怀里。

　　每一个人，但凡发生了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生理的本能会让自己逃避，比如现在，江冀就觉得这是假的。

　　他鼓起勇气走进警局，跟大队值班的警察说明了来意，警察就将他引进了一间办公司，他看着警察局刻板印象里面的桌椅，然后慢慢的坐下，勉强挺着的背慢慢的弯了下去，这个正是风华的男人，一下子好像苍老了。

　　正在准备审问资料的林梢听到同事的消息，抬眼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曹晓，没错，他们两个现在共用一张办公桌，
　　曹晓说：“你先去，资料我整理了发给你一份。”

　　林梢进办公桌就看到一个穿着西装，弓着背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他双手捧着自己的手机，直直的盯着手机上的照片，林梢仔细看了一眼是是赵露，笑的很是灿烂。
　　但他低着的头看不到情绪，但周身笼罩的悲伤却让人难以忽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发现有人进来了。

　　林梢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捂嘴咳嗽了一下，听到声音的江冀抬头看了一眼，林梢终于看见了那是一片悲凉。

　　女性自杀的愿原因有很多，但是最常见的是为了男人，所以林梢在没有见到这个男人之前，她觉得赵露的死或多或少和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她假象过可能林梢的丈夫是个渣男，婚内出轨，或者是一无是处混吃等死的啃老族，又或者是有暴力倾向，家暴妻子的混蛋。
　　可是在这一刻，林梢看到他周正的西装，以及看上去可以说是文雅的气质，还有放在一边价值不菲的公文包，都在告诉林梢，这个男人跟上面的情况一点也不沾边，她莫名的觉得赵露选择在他出差的时候，是她对这个男人最后的一点温柔。

　　如果让他先见到死者，林梢觉得他可能会奔溃，然后她什么也问不出来，于是开口说道：“你可以先跟我说说赵露最近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昨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很想我，说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有萤火虫，夏天的时候天一黑就可以看到它们一闪一闪的飞在空中，很好看，不像现在，天黑了，除了路灯什么也看不到....”
　　江冀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而这句话却让林梢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对呀，死者的手机呢？但是痕检在现场没看到手机啊，为了佐证江冀的话，林梢给证物科那边发了个消息，这个时代，谁离了手机能待半天，都算是人才了，

　　林梢开始回想发现尸体时的场景，回想死者周身的东西，什么都没有，没有手提包，衣服也没有包，手机也没有，那她是怎么去的？

　　最重要的问题，死者自杀的地方距离养大她爷奶的地方不远，她死之前还去环城了一圈，怎么养大自己的亲人近在咫尺，确连去看一眼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在林梢的脑海里开始来回转，之前没抓住的异样的感觉开始在找突破口，抢占了林梢呼吸的间隙，让林梢觉得自己喘气都困难。

　　果然，证物科证实了林梢的猜想，还差一个，林梢立马打断了江冀的话说道：“赵露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已经很疲惫的江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迟钝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林梢，是头一天晚上晚上八点吧，没错，当时林梢应该已经到了事发地，然后才给江冀打了电话，不然语境不会是那样。

　　人在想表达什么却又不敢说话的时候，会就近取材，回忆也好，现实也罢，会下意识的说自己看到的然后联想到的，所以当时的赵露一定就是在事发地。那么手机只有几个情况，要么是赵露将手机扔进了河里，所以在现场没找到，要么就是当时事发地还有第二个人，要么就是发现尸体的村民拿走了。

　　第三种可能性不大，因为现在农村的大多数人是老人，用不惯智能手机，重要的是他们有忌讳，死人的东西一般不会碰的。
　　但是一个自杀的人无论如何都想给留在世间的人留下点东西让人猜想，手机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林梢更偏向于第二个情况......

　　这个念头一出现，把林梢直接吓得机灵了一下，现场还有第二个人，这意味着这场准备以自杀结案的案件恐怕要更改性质了，无论在场边的人是不是凶手都足以让林梢暂时将案件扣留下来，然后增派人手开始往他杀的地方调查。

　　林梢拿起手机，将江冀和赵露死前通话的记录拍了下来，然后发给了小姜和陈然三人的群，备注是赵露死前给她丈夫江冀打了电话，通话时长十一分钟二十三秒，但现场没有找到手机。

　　紧接着，就是小姜将监控截图发在群里的消息，是赵露背着一个斜挎小包，左手拿着手机坐在公交车上的图片。

　　一连串的信息打的林梢猝不及防，林梢相信自己和法医那边的判断，死者的确是自杀，现场根本找不到他杀的痕迹。难道死者真的什么也不想留下，将所有东西直接扔进了河里？那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赶到那个地方自杀，自己家不是更好？

　　快窒息的林梢突然听见一声了鸟叫，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了窗外，接近夏日的天气亮的早，窗外已经可以看见一点亮色，林梢对着江冀说：“我怀疑赵露生前还见过什么人，在案件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不能离开A市，最好居家，随时等候我们的传唤，如果不出问题，我们可能会上门采取信息，你要是还有什么发现，请直接联系我，我把手机号发在了你的手机上。”

　　说完林梢准备直接离开，这时江冀才道：“我想见见她。”

　　这近乎乞求的声音听得让人心头一梗，随后她回答说道：“法医那边还在做最后的善后，一会儿我会安排人来带你去。”

　　疑点太多，林梢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整理一下，此时他不介意将审问犯人的事全部交给曹晓处理，于是便安排了别的记录员，她站在旁边的监控室里面看着监控，而曹晓的耳朵里带着两人的通讯设备。
　　死者两个人是亲戚，几乎是前后脚，这样的巧合在今天之前她没见过，可是两个人却又相隔甚远，很难将两个死者的死联系在一起。

　　林梢听着里面的审问,几乎可以判定这些人都是老油条了，一问三不知，对老板的事不知道，对自己包装的酒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手里的工作老板安排什么就干什么，然后到月就发工资走人。
　　如果问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个工作，下一句就是：“这个老板要我，我在他这工作工资高，能养家糊口。”

　　这个理由把所有人都说得哑口无言，生存是生命最原始的本能，为此无论做出什么都显得合情合理，这比那些懦弱，无能，好吃懒做，混吃等死的人似乎还要高尚一些。

　　一共审问了四个，口供几乎一致，这样下去根本就什么都问不到，林梢的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得她心烦。

　　曹晓这时走进林梢所在的办公室问道：“还要继续问吗？”
　　林梢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走出办公室和他一起走进了审讯室。

　　林梢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她发现她比之前的人要年轻很多，像这种黑作坊，老板一般会找一些年纪稍微大些，不好找工作的员工，虽然教他们需要点时间，但是一旦教会以后，只要工资给到位，他们嘴巴就会很严，甚至会给老板打掩护，但是现在坐在对面的不仅年轻，而且还是个比较年轻的女性。

　　准备开口的曹晓被林梢打断，只见她问道：“你跟死者赵飞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是朋友介绍进来的。”
　　她说话的语气轻轻的，低着头搓着自己的双手。根据她的口供，她叫李丽，介绍她进来的人叫赵丽娜，说是老板的亲戚，这里工资高，收入也稳定，她就进来了，其他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每天老板叫开工她就开工 ，负责装酒。
　　曹晓和林梢立马整理了资料，进来的人里面没有赵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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