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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约莫一刻钟,谢清渺和君衍舟才终于安慰好了悲痛欲绝的老国王,弄清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当天夜逻离开驿站没多久,就被琉疏国境内最大的马匪帮抓走了。马匪帮虽然叫马匪,可自新一任帮主继位后,却是不怎么做烧杀掳掠的活。近几年在沙海里浮浮沉沉,几度消失在琉疏的视野。琉疏国同马匪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原以为他们已经金盆洗手,夜逻也撒泼耍浑了足足十七年,这一回绑票当真是任谁也没想到。
“你们琉疏不是有自己的军备,找我们两个外人做什么?”君衍舟在椅子上盘起腿,被谢清渺拍了一下,又委屈地放下。
“这,这区区一个没落的马匪帮,何至于大动干戈?“国王被侍者搀扶着,又躺回了王椅上,掏出帕子擦了擦汗。
“可您刚才还称他们是马背上的恶魔。”君衍舟哪壶不开提哪壶。
国王瞪大了眼睛,他的胡子一耸一耸,哆哆嗦嗦地说道。
“就是马背上的恶魔!他们抓走了我的夜逻,夺走了我们琉疏国最珍贵的西风,他,他们就是马背上的恶魔!!”
谢清渺扶额:“……”
君衍舟:“好好,您说是就是。可是,是谁告诉您,我们两个能解决这种问题的?”
国王又开始振臂高呼:“是纳沙特拉!是纳沙特拉指引我找到了你们!”
沟通不了,根本沟通不了。见国王之前,两人何曾想过,如此富饶繁华的琉疏国,国王竟是这般疯癫着魔?
君衍舟彻底忍不了了,他一甩袖袍,王爷做派一起,转身就走。
“那你就让纳沙特拉去救你的西风,恕不奉陪!”
不顾国王神情激动的挽留,谢清渺也站起,朝国王行了一礼,倒退几步,同君衍舟一起离开。
两人方至门口,守在门口的两个侍从动了。
两把长刀锵得一声,以十字状架在了门口,阻止两人离去。
君衍舟料想没有这么简单,一直紧紧握着剑柄,此刻见两扇刀锋齐齐亮在眼前,他扣紧剑套,指尖用力一顶剑柄,玄铁剑无声无息地出鞘。
趁侍从尚未作出反应,他只手握剑对着那十字交叉处狠狠一挑。
眨眼之间,两把长刀齐刷刷脱手,没了兵器的侍从慌忙伸手去接抛在空中的刀,却被谢清渺和君衍舟一脚一个踹到旁边,痛的在地上打滚。
“二位且慢。”
就在二人即将离开之际,一个沉静女声自身后传来。
一名西域女子身穿鎏金长裙,头戴碧玉金冠,耳坠玲珑碧玉珠,款款朝两人走来。她面容柔美却难掩疲惫,双手持一镂空雕花铜盘,朝两人行礼。
她身后,正是数天前同两人分别的玉盈枝。她朝二人眨了眨眼睛,也跟着行礼。
两名在地上抽搐的侍从见到这名女子,也连忙爬起来跪拜。
“见过王妃!”两个人双手伸向前,将头深深埋在了地板上。
这就是琉疏国的王妃!谢清渺和君衍舟虽不知此人为何突然出现,但也匆匆回了礼。
国王见到王妃来了,竟然也从王椅上爬了下来,他不成体统毫无尊严地在地板上爬行着,手脚并用,一直爬到了王妃的脚边。
他一边亲吻着王妃的脚背,一边捧起王妃的裙边贴在脸上。
“纳沙特拉!我的纳沙特拉!我如同蔷薇一般美丽的纳沙特拉!”
王妃轻轻抚过国王的头,在他耳边低声念了一句琉疏祝词。
眼看国王随着王妃的话平静下来,玉盈枝便招来侍从将国王扶了下去。
“深夜邀二位来琉璃宫,又受得此等惊吓,请允许我同二位赔罪。”
国王走后,王妃又一次朝二人行礼。
君衍舟连连摆手。
“不必了,您是琉疏国最珍贵的蔷薇,我们到此地不过半天,琉疏国的百姓便已经将您的美名同我二人讲了个透彻,我们不过是途径此地的小小中原客,得此殊荣面见王妃已是上天的赏赐,怎么能受此大礼?”
君衍舟这几句话把王妃连同琉疏国嘲讽了个遍,却一个脏字都没带。
玉盈枝站在王妃身边,毫不顾忌地扑哧一声笑了。
“君见微,想不到你这人说话这么有意思,怎么上次见面跟个木头似的?”她笑得花枝乱颤。
王妃听了君衍舟这话也没生气,只是又行了一礼。
“琉疏国,确与中原不同。琉疏一向以王妃为尊,平日里接待民众,处理政事,也都由王妃经手。今日本应由我亲自接待二位,观星迟了些,让二位见笑了。”
她将铜盘放置于桌上凹槽内,又用手指轻轻拨动了凹槽旁的铜扣。那铜盘便叮铃铃地转了起来。
“我想,两位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是今日天色已晚,若是再讲下去,怕是到明日清晨也说不清,若二位不嫌弃,便在王宫里住下,如何?明日辰时,我自会原原本本将一切告知。”
王妃竟是如此通达有礼,君衍舟若是再不依不饶,倒显得自己没有气度了。
“谢过王妃。”
王妃点了点头,她看向玉盈枝,玉盈枝立即会意,回头去隔间取了杖子来。
那是一只胡杨木制成的鹿角长杖。末端细,顶端长。王妃恭敬地褪去手套,用双手接过那根长杖,闭上双眼低声祷告。
随着她的祷告,那杖子顶端的鹿角竟隐隐发出了微光。那光芒没有攻击性,温柔而神圣,将正殿照亮。
自下而上,幼嫩得叶片顺着鹿角蜿蜒而上,在鹿角顶端焕发出了生机。
谢清渺定睛一看,大惊。那新生的枝叶,同玉坠中的纹路一模一样!
“你的玉坠呢?”谢清渺忙问君衍舟。
君衍舟掏出玉坠,果不其然,那叶片的形状和玉坠上的纹路相差无几。
似羽非羽,似花非花。
“这究竟是什么?”
王妃没有回答,她仍在潜心诵祷着。
不久后,那鹿角越来越亮,宛如一对晶莹剔透的玉环。王妃将那鹿角置于谢清渺的额前,轻轻一点。
“吾赐予你寻回的初心的安眠。”王妃说。
谢清渺闭上双眼。如同一缕清爽的风,自额肩而入,洗刷遍她全身。她听到了鹿在她耳畔清脆的鸣叫,听到琴声悠悠沉沉,在心中回荡。
鹿角的光芒暗淡了一些,王妃转身,又将鹿角对准了君衍舟。
“吾赐予你无须自视往昔的休憩。”
鹿角的光芒顺着君衍舟的额头轻轻流淌,然后逐渐暗淡了下去。那缠绕在鹿角上抽枝的叶脉,也立即枯萎凋落。
等到光芒彻底消失,王妃才放下了手中的杖子。
她不住地咳嗽了几声,玉盈枝连忙扶住了她。
“无妨。带你的朋友们去休息吧。”王妃摆了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
她朝着几人露出了今天第一个温婉的笑,然后捧起鹿角杖,缓步离开了大殿。
“愿孩子们一夜无梦。”她喃喃地说。
王妃走了,玉盈枝一改刚才的小家碧玉,她一手揽住谢清渺,一手豪迈地往君衍舟肩膀一拍。
“走吧,姑娘我带你们俩找个好住处!”
“你怎么在这儿?”君衍舟好奇。
“谢清渺没告诉你?”玉盈枝反问。
“啥?谢清渺,她到底是什么人?”君衍舟一把攥住谢清渺的衣袖。
“她是琉疏国王妃的下一任继承人。”谢清渺端详着刚刚捡起的那根枯枝,言简意赅。
“是被星云渡硬逼回来的继承人。我娘是王妃的亲妹妹。他们啊,觊觎西域的法术许久了,一直想把我送回琉疏。若是我娘还在,定不会让我回琉疏。”玉盈枝鼓起了腮帮子,气鼓鼓地吹气。
原来玉盈枝的身世还有此等曲折,君衍舟双手环在脑后。走过一扇有一扇琉璃窗,月色时有时无地洒落在他的脸庞。
“那你要是再一统江湖,岂不是这天南海北任你行?”
“说得好!君卿这么会说话,便把我那表弟送给你当小厮吧!”
“我可不要。我那小厮要多少有多少,要他做什么,还得管他吃喝拉撒。”
“哦?君爱卿莫非是什么皇亲贵戚?”
这下轮到君衍舟反问了。
他得意洋洋地开口,“谢清渺没告诉你?”
“......闭嘴吧你!”
谢清渺终于是忍无可忍了,她捂住了君衍舟的嘴。
君衍舟噤声,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用一对无辜的眸子盯着谢清渺。琥珀色的瞳孔在夜色下依旧澄澈。
可就是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却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每每谢清渺看向他的眼眸,就不住地心软。
谢清渺收回手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怎么这么远,还没到?“
“快了快了,前面那个回廊,左拐就是。”
玉盈枝领着两人来到回廊的尽头。左右各有一扇门,玉盈枝随手推开左边那间。
房间十分宽敞,摆满了琉璃制式的家具和饰品,地上还铺了厚厚的毛毯。
“两间一模一样,一左一右,早上醒了出门就能看到对方,怎么样,不错吧?”
“……谁要一出门就看见他!“谢清渺立刻反驳。
“又怎么了,大清早看见小爷我你还不满意?”君衍舟大大咧咧地推开右边的门,两间屋确实一模一样。
谢清渺一个手刀劈向他后背。
“……哎呀出门在外的,祖宗你忍忍行不行?”死到临头的君衍舟话锋一转,侥幸在谢女侠手中活了下来。
玉盈枝十分羡慕地看着两人,她的兄弟姐妹从来不会这样对她。自生下来,他们便注定要对立。如果不踩着别人往上爬,就会被狠狠甩进泥潭中。
“行了行了,你们这对小鸳鸯,本姑娘困的眼睛都要红啦。睡觉去咯,明天还要去寻夜逻那臭小子呢。”
玉盈枝不顾身后还在吵吵嚷嚷反驳的两人,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西北的冷风吹拂过她单薄的衣衫,追逐着地板上她纤瘦的影子。
又一次穿过一扇又一扇的琉璃窗,她一瞥窗外的月色。
罢了。西域的月亮,同江南的月亮,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
……
一夜酣眠无梦。
许久没有睡过的这么放松了,谢清渺睡眼惺忪,起身将窗户推开。
天光渐亮。
换好衣服,谢清渺背了重剑,离开住所。她看了看对面的紧闭的房门,想起昨晚打打闹闹了大半夜,心下稍安。
如今的君衍舟,一改半月前在王府的颓唐。吵是吵了些,可总比无精打采的要好。
她扛着剑下楼,想要寻个偏僻的地方练剑。
谢清渺能在今天就有此等武功,离不开她日日夜夜的锻炼。她确实是重剑一道的天才,可世人不曾想过,她为了让手中的重剑好好听话,耗费了多少时间,又受了多少伤。
她绕过一片蔷薇花园,继续向庭院深处走去。
远远地,她听到了少年人挥剑的喊声。
那声音十分熟悉,昨天才刚跟她嚷嚷了一通。
她压下心中的的惊愕,加快脚步。
越过几个凉棚,绕过几方花田,她终于见到了庭院中的那人。
青年将袖子挽到了手臂上,在庭院中独自练剑。
只要看看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就知道他已练了至少一个时辰。
谢清渺松手,重剑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君衍舟?你不是还在睡觉?”
一只红色的发箍将他的长发高高束起,湿透的外衫并未掩去青年人的锐气。
君衍舟用袖子随意擦去了额上的汗水,回过头。琥珀色的瞳孔便清清亮亮地盛满了谢清渺的模样。
片刻后,他笑了。长剑又一次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剑尖直指谢清渺。
“早醒了。来比比?”
谢清渺看着他这副模样,一时移不开眼。
她把重剑提前来,点了点头。
“比就比。”
“谢清渺,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杨柳树旁,偷溜出来玩的两个小孩依偎在湖边的小船上。
“我要去江湖找我娘亲。”谢清渺拿着一只桨,在水里慢慢地划着。五六岁的孩子哪里会划船,凭着一股牛劲,小船在水面上悠哉游哉地打着转。
“我是说,只说你自己,以后想要干什么?”君衍舟趴在船边,想要摸一摸湖中悠哉游哉游过的鸳鸯。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谢清渺想不出除了找娘亲以外的事情,只好反问。
“我?我当然要当全天下最英明最神武的皇上!哎,你可别告诉你爹,不然他又要打我了。” 君衍舟大着嗓门喊了一声,把周围戏水的鸟都吓跑了。
“当皇上有什么好的?”谢清渺不屑。
“当皇上就可以管天管地,保护大家不被强盗欺负,让所有人都能住上漂亮的大房子。”
“这又是我爹告诉你的?”谢清渺问。
君衍舟摇了摇头。“这是我想的!皇上不就是要忧国忧民,以百姓为天下先么!哎,你还没说,你要做什么,怎么问起我来了。”
谢清渺拧着眉毛,埋头苦思了许久,似乎依旧找不到一个能比君衍舟更伟大的愿望。
最后她只得说。
“我没有你那么远大的想法,我只想好好习武,长大了能保护娘亲和爹,还有你。”
重剑和玄铁剑连撞了数十下,君衍舟被震得虎口都疼,却还是咬牙坚持着继续进攻。
他没有用任何花里胡哨的技巧,只是单凭力量和准度,同谢清渺对抗。
谢清渺自能拿起剑的那一天就从未停止过修炼,岂是君衍舟这断断续续的练习能比的。
但是君衍舟仍未放弃进攻。
直刺,侧截,横拦。他一边竭力地躲过重剑的攻击,一边找尽一切间隙出剑。
谢清渺讶异于他如此的进步。
他的剑术并无什么变化,但是力量和出剑的姿势变得更坚实了。
“大漠里,你守夜的时候是不是偷偷练剑了!”谢清渺又挡下君衍舟一击。
君衍舟但笑不语,玄铁剑又一次撞上重剑,他纵身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直直刺了下来。
白鹤亮翅。是在王府时用过的同一招,可这一次精准了太多,也凌厉了太多。
谢清渺抽回重剑,用剑身抵住了这一招,连连倒退了数步。
她一声怒喝,将压在剑上的君衍舟推了回去。
船上,君衍舟终于看不下去这被谢清渺划得连连打转的小船,他抓住了谢清渺的手臂,帮她一起划桨。
“你不要总滑这一边,要两边一起划,咱们才能前进。我也会保护你的,你不也是百姓吗?你还是百姓当中离我最近的那一个呢!连你都保护不好,我怎么保护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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