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季

　　转学生最近似乎和七班书呆子走得很近。

　　最近晚自习放学，有不少人看见梁成玺和钟璨并肩同行，两个人的肩膀时不时碰在一起，好像在暗喻某种比同学更亲密的关系。

　　于是在下课，趁着梁成玺不在，七班还有其他班的女生都好奇地凑到钟璨身边围成一个圈，八卦与探讨齐飞。

　　“诶诶钟璨，你知不知道梁成玺喜欢吃什么？”

　　“钟璨，学校新修的图书馆真的是梁成玺他家里人出资的吗？”

　　钟璨的位置旁被围得水泄不通，钟璨手心的笔顿住，然后摇摇头，像在回避这些问题，“我不知道。”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的女生们的目光落在钟璨脸上，钟璨脸小皮肤白，鼻梁直挺，唇色浅淡泛白，藏在老土方形黑色眼镜框下眼睛总是平淡的。和人说话也不会不耐烦，但碍于韩嫣，很少有人会主动和钟璨说话。

　　父母在家告诫她们不要惹是生非，家长没办法去处理惹是生非的后果，她们也不想因为和钟璨走太近而成为下一个钟璨。

　　挂在黑板上的时钟不准确，抬手看手上电子表，没几分钟要上课了，人群渐渐散开，本班的女生继续回到位置上叽叽喳喳，八卦归八卦，不代表钟璨可以融入她们的小圈子。

　　脑海里的算法电路正在重新连接，却忽然被打断。

　　“钟璨，那你是不是在和梁成玺谈恋爱呀？”

　　钟璨抬眼，是上次那个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女孩子，黑长直皮肤白，双眼大且明亮，校裙下是修长细直的双腿。

　　“你是？”钟璨迟疑问。

　　女孩子双眼弯弯，“我叫金宝意，是三班的。”

　　金宝意撩头发，丝丝甜香飘进钟璨的鼻子。

　　钟璨一时间没回答自己的问题，金宝意狡黠地笑，直接坐在梁成玺位置上更近距离地聊天。

　　“你告诉我嘛，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金宝意撒娇信手拈来。

　　配上她的脸，大部分人都会吃这一套。除去一些人，其中就包括总觉得她在惺惺做假的梁成玺。

　　面对这样的女孩子钟璨不想说谎，如实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帮他补习。”

　　金宝意摩挲下巴，放着舅妈找的名校老师不要，找上自己的同桌，她才不信梁成玺只是找钟璨补习。何况之前在京海，梁成玺绩点一直在百分之前三。

　　金宝意顿时觉得梁成玺追人的方式有点土。

　　“我跟你说梁成玺很坏的，千万不要随便答应他，这种人就长得好看了点，但其实一肚子坏水的。”金宝意内心沾沾自喜，梁成玺铁树开花，她势必要插一脚。

　　钟璨欲言又止，眼睛不停地眨动。金宝意以为钟璨眼睛不舒服，凑到她眼前关心，“怎么了，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没，只是同学，你和梁成玺是什么关系？”

　　“他？他是我表哥。怎么了？”

　　金宝意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缓缓转头，就看见她表哥站在后面不知道站了多久。

　　梁成玺笑了下，“金宝意，我今天晚上就给姑姑打电话。”

　　金宝意试图唤醒他们之间的岌岌可危的兄妹情，“哥，别这样。”

　　钟璨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正好预备铃声响起，金宝意赶紧跑回教室。

　　梁成玺下课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是出于上级对他的关心，班主任照行。保温杯里的水喝掉一大半，班主任提了提大写双G的腰带，无论怎样旁敲侧击，梁成玺这小子像揣着明白装糊涂，每次回答都模棱两可。

　　班主任见他无所谓的模样，无端升起一股火，但校长和各级校董还在耳边。

　　“一定要梁成玺感受到学校的关心，让梁总满意。”

　　“韩老师，我能走了么？”梁成玺有点不耐烦，这胖子把他当傻子是不是？

　　“行行行，那你就先回去，好好上课啊。”班主任纵有百般不爽，面上还是谄笑。

　　待梁成玺回去之后，办公室里回荡起他的咒骂。

　　梁成玺坐回位置上，手肘放在桌面，无意间碰到钟璨的手臂。

　　南城秋老虎凶猛，哪怕下了那么久的雨，太阳一出，阴湿再也无处可逃。气温骤然升高，所有人又换回了夏季短袖。

　　钟璨不习惯异性的皮肤相触，动作很小地往旁边移了一点。

　　他们之间补习有一段时间了，起初梁成玺决定在小镇唯一一家咖啡店，钟璨没意见。

　　但还没踏进咖啡店门，远远隔着玻璃橱窗，钟璨戴眼镜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韩嫣。

　　这座咖啡店代表了小镇唯一的潮流，除了大人，也是各路社会人士最爱的约会场所。

　　钟璨当下提出换个地方，梁成玺没多问说可以。

　　“你家在哪里？”钟璨对小镇已经了如指掌。

　　“天河小区。”

　　那他们相隔不是很远，钟璨说：“那去我那儿吧。”

　　梁成玺一怔，“好的，但会不会不太好。”

　　路灯由明转暗，钟璨取下钥匙开门说：“不会，这是出租屋，我一个人住。”

　　在学校，钟璨和梁成玺只是同桌，关系至多合看一张英语试卷。

　　放学后，不会有人想到他们在小小的出租屋里补习，但也仅限于此。

　　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钟璨递给梁成玺小纸条。

　　今天老师讲的知识点有哪里不清楚吗？

　　今天数学试卷的第四大题

　　这句话后面又跟了个钟璨看不懂的符号，但仔细看有点像在哭。

　　没关系，你记得带上试卷，到时候我帮你看看。

　　OK

　　后面跟了个笑脸。

　　下课铃一响，整栋楼的学生争先恐后扑腾而出，钟璨慢悠悠地盖上笔帽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

　　梁成玺跟在她身后，动作也变得慢悠悠。

　　走到校门口，钟璨把校园卡放在门闸机上，一抬头，忽然看见蹲在路灯下熟悉的身影。

　　门闸机门打开，钟璨没出去，反而又扫了一遍。

　　“待会儿你先走。”钟璨微回头声音足够梁成玺听见。门开了，钟璨笔直走向路灯下。

　　梁成玺看见蹲在路灯下的男人站起来大喊，璨璨！

　　“爸。”钟璨说。

　　“璨璨，你现在手上还有多少钱？”

　　钟洪问的急匆匆，脸色比前几天平添几分蜡黄，眼球里爬满了红血丝。像几天几夜没睡觉的赌徒。

　　“一千五。”钟璨谨慎开口。

　　“不可能！那贱人怎么可能只给你这么点钱？！”钟洪忽然间暴起，周围的学生吓一大跳，门口保安拿着防暴棍走过来。

　　钟洪意识到太过引人注目顿时压低声音捏着钟璨的肩膀，“现在回去把钱拿过来，老子有急用！”

　　肩膀被捏的很痛，钟璨一点点扒开钟洪的手告诉他：“爸，我的钱在银行卡里，最快也只能这周日给你。”

　　钟洪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钟洪脸色骤变，如同催命符一般。

　　“行，这周日，周日一定要拿过来！”钟洪戴上一顶鸭舌帽转身离开。

　　保安走到钟璨身边，看见那个行为诡异的男人走远后问钟璨：“同学，没事吧？”

　　“没事。”

　　确认钟璨没事后，保安返回门口继续站岗。

　　钟璨转身，往校门口看了眼，闸机处已经没人了。

　　独自往前走，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自行车留下一串串笑声后渐远。

　　周围又恢复了她最熟悉的安静。

　　“喝！”

　　梁成玺忽然从旁边冒出来大喝一声，钟璨整个人都抖了一下闭上眼。

　　再睁开眼，梁成玺站在她面前，笑出小虎牙，“怎么样，被吓到没。”

　　路灯都好像被梁成玺喊得更加明亮晃眼。

　　心跳平稳下来，钟璨说：“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影子一高一低错落在石板路上。

　　“没你我怎么解决知识点。”梁成玺说。

　　回到熟悉的出租屋，两人在门口依次换鞋。

　　讲清试卷的第四题之后，梁成玺趴在试卷上忽然说：“钟璨，你家有什么吃的吗？”

　　“只有方便面。”钟璨又拿出一张试卷出来开始写。

　　“哦，可以给我吃吗？”梁成玺脸换了一边，眨眨眼，“我有点饿了。”

　　“好的。冰箱里好像还有两个鸡蛋，你想吃的话可以去厨房煮。”钟璨拿出MP4戴上耳机开始播放听力。

　　听力放完，钟璨刚取下耳机，梁成玺就端着一碗面出来放在她面前。

　　然后又去厨房端了自己那份出来放在桌子上。

　　“你不是饿吗？”钟璨看着盛在瓷碗里的方便面，上面还躺着个荷包蛋。

　　梁成玺的碗筷是桶装面的桶和叉子。

　　“对啊，你不吃吗？”梁成玺已经开始吃了。

　　“我吃不了这么多。”

　　“给我。”

　　柔光灯下，钟璨把碗里大部分的面都夹到梁成玺碗里，梁成玺惊讶说你不饿啊。

　　“我下午在学校吃了晚饭。”

　　“哦。”梁成玺继续低头吃面，钟璨咬开荷包蛋，是只有一点点溏心的那种。

　　她开始怀疑梁成玺不近人情的说法。

　　今天的补习以两碗面结束，钟璨送梁成玺到门口。

　　桌上干干净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两支药膏，钟璨拿起药膏，上面贴着美纹纸，美纹纸上写了一句话。

　　药是祛疤的，记得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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