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等花凋谢

　　【第七章】

　　老王把夹着一沓数学试卷走进教室。

　　上课铃还没有打响，初二（3）随着老王的出现，一下子安静了。

　　老王站在讲台上：“这节课考试啊！来，周沫，把试卷发一下。”

　　一语如惊雷，炸响了众人。
　　“啊？考试啊！”
　　“考试？我都没复习！”
　　“我也是！”
　　“你复习了吗？”
　　“哪有哦！！！”

　　周沫合上课本，上前发试卷。

　　同学们唉声叹气，老王笑眯了眼：“平时不复习，就等着考试之前复习？”

　　老王坐下，拧开玻璃杯喝口茶，有点幸灾乐祸：“临时抱佛脚是不行的！你们语文老师没有教你们要温故而知新啊。”

　　周沫发完试卷，回到座位上，只见程如意有点紧张，不停地往前望试卷传到了哪里了。

　　她把课本塞进书桌里，找出英语书搁下面垫着，拿出一本不要的本子充当草稿本。

　　数学小测就这样开始了，两节课的时间一下子就过了，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几分钟，周沫已经写完了。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程如意。

　　这一个月，她给程如意讲了不少题，其中就有不少类似题型在这次小测试卷里，也不知道程如意能不能做出来。

　　下课铃打响了，老王站起身来：“好了，停笔了。最后一位同学从后往前收。”

　　周沫合上笔。

　　收试卷受到阻力，不少人还没停笔。

　　老王催促：“好了，不要写了！收试卷了！”

　　只见程如意微微一怔又马上低头奋笔疾书。

　　周沫知道了，周沫叹气，周沫摇头。

　　***

　　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三班的英语老师喜欢找人回答问题，还非常喜欢让两个人开英语对话。

　　英语老师姓方，是师范学校的英专生。

　　方向兰带着麦克风扩音器走进教室。

　　她调好麦克风：“吁，吁。好了同学们，我们上课之前先来听写上节课的单词。”

　　“啊？刚刚考完数学现在又来听写？”
　　“老师…我们没有复习！”
　　“才考完数学…老师～”
　　“老师～”

　　方向兰听到同学们在抱怨，她笑着问：“你们上两节课数学考试的？”

　　“是——的——”

　　“那好吧，那我们先上课，下课之前在听写！”

　　“好耶！”

　　周沫对这位英语老师简直是又爱又恨。无法质疑的是，英语老师是一个人很不错的人，她乐意接近学生，很喜欢让每一个学生全身心投入英语课堂，但是她实在不乐意在课堂上来展示她不标准的英文。

　　教完单词，方向兰开始上课，她首先照着课本上通读了第一段对话，然后翻译了一下，带着同学熟悉了这段对话里的单词还有语法。

　　然后她打开她的磁带机，放入磁带，标准的英文顺着磁带机的磁带流出。她让同学跟读，她喜欢用这种方法培养学生的发音。

　　在画眉湾，很少有学生在上初中之前就学过英文，所以这里孩子的英文几乎都是从初一开始学英语，从无到有，没有从小培育的语感，没有标准的发音教学，所以在乡村英语教学是很难的。

　　方向兰十几年前从画眉湾走出，她发现她本引以为傲的英语，在大城市的里人看来就是带着乡巴佬口音二流英语。

　　大学里，曾经一度她不敢开口，不敢用英文交流，后来，她考过了专四专八，她的老师建议她也去考一下口语，方便以后找工作，但是她害怕了，她害怕在考场被人用奇怪的眼神听着她“乡巴佬”的口音，所以她也没有去考试。

　　但毕业后她还是凭借优异的成绩在一家外企找到了工作。

　　在一次应急会议上，她被迫代替翻译人员进行翻译。

　　是的，她开口了，用她“乡巴佬”的口音完成了这场跨国会议，迎来了很多赞美。

　　在她不曾开口的每一个过往，她都在随身去听磁带里的发音，跟着那里的发音，一遍又一遍地纠正。

　　她发现原来所谓的“乡巴佬”只是她困住她自己的牢笼，当她不再害怕她的时候，她便迎来了她。

　　再后来，她辞职了，她又回到了这里，她希望通过她可以给更多出身偏远地区的孩子带去一些希望，带去一些她认为可以改变的地方。

　　方向兰看着时间，听着学生在下面的阅读，她道：“好了！我们自由阅读时间到！现在我们选两个人来做对话，就是课本上的对话——”

　　方向兰很喜欢让同学融入一个集体。

　　因为她一个人孤军奋战过，她知道一个人很累很煎熬，她希望通过英语对话加深同学与同学之间的联系。

　　她的目光看望程如意：“程如意！”

　　程如意瞪大眼睛站了起来，她不知所措地摇摇头。

　　方向兰鼓励地冲她点头：“Try！试一试！相信自己！”

　　程如意在方向兰期盼地眼神中点点头。

　　方向兰又转头搜寻下一个幸运之子：“周沫吧！正好你是程如意后桌。你们两个应该熟悉点。”

　　周沫站起来，暗自抱怨真的是不想什么就来什么。

　　她拿起课本直接对着读，对着程如意发出了一句问候：“Good morning……”

　　一秒，两秒，三秒…

　　周沫没有听见声音，抬头看向程如意，只见方向兰也一步一步走到了她们身边。

　　方向兰站在程如意课桌旁，小声地给她领读：“Yes…”

　　程如意跟着方向兰的声音，慢慢地蹦出一个又一个含糊不清的英文单词，都不能说是英文单词了，更像是中译英的汉字读音。

　　“这不是在读英语吧！”
　　“听不懂啊！”
　　“感觉在读中文，和徐然在英语上写的那个中文译文有的一拼！”
　　“哈哈，你这么一说到真的很像！”

　　周沫在程如意读完后继续读下一句。

　　徐然坐在后面皱眉转头问李方：“我读也是这样的？”

　　李方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然哥，你读的比她好多了。”

　　徐然盯着桌子上英语课本，他的英语课本上的确有很多“中文注释”。

　　他没有学过音标，他不聪明，也记不住这些发音，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记住英语单词和句子，其实很多人和他一样都用过这种方法，但是现在被嘲笑的只有他。

　　徐然怒极了，但是他不知道该找谁的麻烦，他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程如意。

　　周沫和程如意读完了，方向兰让他们坐下后，打开麦：“程如意同学读的很棒！虽然她发音不标准，但是老师认为程如意同学愿意站起来去尝试读，就已经是很棒了！”

　　“老师以前发音也不好，以前也不敢开口。”方向兰走回讲桌上，“为什么不敢开口，是因为我们害怕，但害怕的本质其实就是我们恐惧自己！”

　　“老师希望每个同学都不必惧怕自己，因为你本身就很强大。其实这些话，应该是你们语文老师或者你们班主任王老师和你们说，但有时候看到你们，我也想和大家唠唠几句。”

　　“无论是学英语，还是学什么语言，最重要的就是不要畏惧开口，一旦你不开口，那么语言功能就会退化。”

　　她看着下面一张张脸，仿佛看到了之前的弱小无助的“方向兰”。

　　她翻到英语课本后面：“好了！准备听写了，把听写本拿出来吧。”

　　听故事听到一半的学生被突如其来的听写打断，大家都在唏嘘，只有方向兰笑眯眯地继续说：“还有就是，千万千万不要被任何事物带偏，正如我们这节课最后的任务就是听写单词。”

　　***

　　第二天，老王就把数学试卷改出来了。

　　一上课，他就发试卷：“我们先讲试卷，周沫120。王欣118。葛军118…聂卫112…程如意74…徐然65。李方64…”

　　老王把试卷发完后，走到周沫旁边，拿过她的试卷：“你跟程如意一起看。”

　　初二三班的学生是没有同桌的，只有前后桌，所以整个教室就是老长的很多列，从头到尾，过道拥挤。

　　周沫搬着椅子坐到了程如意身边，之前老王拿她试卷，她都会随机找人做“四十五分钟同桌”。

　　如今老王指名道姓了，她只能坐到程如意旁边。

　　周沫搬椅子到程如意旁边。

　　程如意的桌面很干净，只有一本书，一个笔袋子还有一张74分的试卷。

　　程如意把试卷往周沫这边挪了挪，周沫看完前面又翻到后面。

　　她伏在课桌上，低声：“我教过你这些题目的，你有些还是没有做出来！”

　　程如意脸涨红了：“对…对不起，我…忘记了。”

　　程如意见周沫不说话，慌了神，微微抬眼见老王向走下了讲台。

　　她只能在草稿本上写下“周沫，你不要生气。”

　　周沫有点疑惑，她没有生气，她很少教人，她刚刚只是在想是不是她教学方法出了问题。

　　周沫在草稿本上写下“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教你的方法错了”。

　　程如意看到后，捏着笔，想了想写下“不！你不要这样想！”

　　周沫侧头看她，程如意笑着写下“你要这样说：吾日三省吾身，吾没错！”

　　周沫看到“噗”地笑出来了，余光瞥见老王来了，她马上安静。

　　老王走到她们身边，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她们旁边讲了一题后捏着试卷走了。

　　周沫看老王走了，拿出压在胳膊下的草稿纸写到“你怎么这么搞笑？”

　　程如意凑近周沫低声说道：“真的…周沫，你很厉害，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有点笨。”

　　“之前我在庆中，就是因为跟不上课程，一直在拉平均分。因为我是个聋子，属于残疾人，所以老师都劝我去特殊学校…”

　　周沫听着这话，没由来的不舒服，她不觉得程如意是个不正常的人。

　　周沫看着草稿纸上字，程如意的字很好看，一看就是认真练过的，一手正楷写得很有型。

　　程如意的声音没了，周沫撇了眼老王的位置道在最后一列，离她们很远。

　　她看着程如意，一字一句地说：“你没有问题，是他们有问题！”

　　周沫学东西很快，她学着程如意：“你不要找自己的问题，要多找找别人的问题！”

　　程如意怔住：“啊…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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