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不醉人|all越

作者:朝理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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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懦夫


      *

      第一次发病,是在四岁。

      很突然,那会儿他稀里糊涂学会球拍握法,回家的路上与伦子坐在后排,听到母亲的夸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蛋。

      那辆车开往南次郎在日本堂弟的住所,半路猛地拐了弯,差点与一辆破破烂烂的三轮撞上。

      他们转头去了医院。

      越前龙马没有溺过水,却在那一次体会到了被潮水包围的,窒息的感觉。

      那时他四岁。

      盖着厚厚的被子,他却浑身发凉。打小身体康健的小孩子没有受过这样的痛苦,夜里他害怕得没能合眼,怕头顶停止转动的白吊扇下一秒就化身恶鬼向他索命———小龙马于是呆愣愣看着天花板。

      不安与恐惧在寂静的夜中不断放大。

      晕倒过去的那一天,十二岁的越前龙马回忆,那会儿他被臭老头拉着学练网球,因为握拍的姿势逐渐标准得到了伦子毫不吝啬的夸赞。小龙马当即便欣喜起来,脸上腾的一下染上红晕,一连后面的挥拍都更具力度了些。

      黄绿色的网球触地弹起,德芙般丝滑地扑向网球拍正中央。

      砰。

      缺氧,和心脏闷疼。

      眼前一阵一阵的黑。

      伦子睡在隔壁床,她陪越前龙马到凌晨两点,好不容易睡下。他不愿意让母亲为他担惊受怕。

      越前龙马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把自己喉咙抠烂的想法。

      他真是吵死了。

      急促的大喘气一下一下迫使他挺起胸膛,他背过身去,双手紧紧掐住喉咙。嘴唇已然泛紫,他后面难受得神志不清。

      那时他四岁,第一次想着,他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医生和伦子说着话,刻意避开他。

      越前龙马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旁边越前南次郎将手指抠进鼻子,弹出一块咖色的不明状物。

      “……”

      “啊——真是麻烦啊,小鬼头。”

      往日里的小龙马会气哄哄地说教这位不讲卫生的老父亲。

      这回没有儿子与他拌嘴,越前南次郎也提不起劲。他又“啊”地抱怨起来,说什么养个小孩子真是麻烦之类。抠了抠脸,网球场上运筹帷幄的武士倒也有了不自然的神情。

      越前龙马的头上覆了一只大掌。

      “青少年,要快点好起来啊。”

      “……你的手脏死了。”

      越前南次郎夫妇轮番在医院照顾他一周,最后一天护士姐姐摸着他的脑袋,送了一颗橘子味棒棒糖当做离别礼物。

      要加油哦,小朋友。护士姐姐这么说。

      安稳的日子被打乱了。

      原计划在冲绳的亲戚家寄宿一段时间,南次郎与舅舅交流了情况后带着小龙马离开了日本。

      新的网球拍在他们离开日本的前一天被送到家门口,那时越前龙马还没有被诊断出疾病来,越前南次郎完完全全的抱着『培养一个小怪物与自己打网球消遣也不错』的念头下单的。

      “不带走吗?”

      球拍没有开封,上面裹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小龙马看着角落的球拍不禁发声。

      伦子愣了愣,第一反应是检查儿子脚上有没有乖乖穿着棉拖:“龙马,地上凉,不是让你这几天好好在房间休息的吗?”

      “球拍……”

      “我们去美国再买也是可以的。”伦子一边劝一边把他抱起。

      越前南次郎从头到尾不作声,捡起原装的网球袋默默将球拍放回原处。

      患病后小龙马的运动变得更规律了一些。伦子与认识的医生朋友饮茶论道足足写了二十页的治疗注意事项,回到家后大手一挥写出五页多的越前龙马饲养清单。这让越前龙马不得不怀疑以往母亲粗枝大叶的形象是不是佯装出来的。

      一条用红色记号笔标出的文字尤其显著。

      那就是『严令禁止越前南次郎虐小孩式教授网球』。

      “诶诶诶,你这话什么意思,正是要加大训练的强度才能增强这小子的心肺功能啊!”

      “狡辩无效南次郎,我可看的一清二楚,上次龙马还被你打哭了跑过来求我抱他——你还说你没有欺负他?”

      “欺负?我这哪里叫欺负了———”

      越前南次郎住嘴,终于在伦子阴测测的眼刀中举手投降。

      那之后生活似乎变样了。

      越前南次郎确实一改以往的训练风格,虽仍是那副吊儿郎当不着调的模样,却会在训练中悄悄地放水。训练久了越前龙马有些使不上力气,撅着小嘴对上南次郎的眼睛,只是如今后者的神情不再有挑逗和嘲笑。

      阳光没有照射到的阴影面将南次郎的表情遮盖一些。

      “真没用啊,臭小鬼!”南次郎朝着越前龙马做了个鬼脸,竟是转身过去,自语道没意思没意思,不打了,一边拿手搔痒一边走远。

      南次郎在越前龙马内心的形象随着本人年龄的增长变得愈加可恶。

      这位不负责任的大人推着攘着他向球网越靠越近,却又在他一门心思扑上去时将他拉回。

      伦子曾经提起过,臭老头之前有过将他培养成职业选手的想法。只是现在,现在这个想法还剩多少呢———越前龙马不懂南次郎。

      越前龙马八岁,不知道输给了南次郎多少次,小小的孩子已经有了胜负欲,也不管自己这种行为被南次郎调侃为『输不起』,只是抓起球拍用前端挑衅对方。

      “再打一场。”

      天气转凉了,越前龙马是受不了冷空气的。南次郎突然笑了,“我才不呢———跟你打球太没意思啦”,他做了个“略”的鬼脸。

      “喂,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越前龙马气的跺脚,跟在南次郎身后骂了好几句“大便”“坏蛋”“讨厌鬼”,也没能留住南次郎。孤零零地坐在后院,越前龙马赌气往网球杆上踢了踢。

      最后骂了一句,

      懦夫。

      *

      砰。

      黄色小球从脚边擦过,越前龙马刹不住车,俯冲带来的后劲让他向前倒去,他倒抽一口凉气———

      “越前,你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手冢国光不知什么时候已到网前,高大的身材配上紫色休闲运动服让人眼前一亮。没错,二人没有穿青学的队服,今天是训练的日子,逃开众人的耳目跑到高架桥下不起眼的球场决斗,越前龙马不知道部长用意为何。

      不过。

      “哼,你等着瞧吧。”

      管他呢。

      “如果我赢了青学的部长,青学第一的称号是不是归我了?”

      手冢国光依旧眼神平静,只是越前从地上站起时,看到他的膝盖上面血红一片。

      “大话还是等赢了再说吧。”

      他知道越前龙马赢不了。

      *

      没有部长在的网球场纪律不如以往,外场的一年级生集聚一堆耳语着什么,被大石教训一顿后慌忙散开。

      最后龙崎教练终于亲自监工,场面才像个样子。

      “真是的,一群青春期的小鬼,吵吵嚷嚷的像猴子一样。”她一边说一边坐上长凳,心想手冢国光不在果然非常难办。

      ……

      一个星期前被手冢告知时,说实话,龙崎堇自己也很惊讶。

      “为什么要约越前龙马单独打一场网球?”她当时这么问。

      “我想看看他的决心。”

      “决心?”

      “越前龙马现在的网球,充满了顾虑。”手冢国光解释,“在水平比自己低的选手面前,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拿下优胜。但是,我想看看他在与自己同样水平的对手对战陷入绝境的时候,会怎么办。”

      龙崎闻言愣了一下。

      “分区预赛的下一场比赛就要开始了,在此之前越前龙马的身体不能出现任何差错。”罢了,她担心这个干什么,她一向明白自己亲自选出来的部长有多么靠谱稳重。

      “算了,你悠着点。”

      “谢谢教练。”

      *

      网球打在地上的声音,急促而刺耳,枪声一样,似乎被打中心脏便一击毙命。

      越前龙马捡球的脚步踉跄一下。

      咚。

      “已经到极限了吧,越前。”

      太过急躁的球风在面对水平与自己不相上下的选手时不占优势,越前龙马是知道的。为了避免让自己在赛场上因为生理因素而处于劣势,他牺牲了很多。一旦被牵制住,他所有的破绽暴露无遗。

      越前龙马没有力气与手冢国光回呛,喉头满是腥味,他的手指已经微微发麻。

      只有稀薄的空气维持他此刻的清醒,球网对面的对手他有些看不真切,只好紧盯着球看,生怕在关键一刻漏接。

      越前龙马脚尖点地弹起,鞋带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飘动,这是一记标准的外旋发球,几乎是一触地便如野马般奔走,直奔手冢国光面门。

      威力丝毫没有减弱。

      手冢国光回击时,面露惊异。

      明明已经精疲力竭,但还是拼尽全力是吗?

      咚、咚。

      对手采用的是极为消耗体力的战术,将越前龙马逼至对角线,让他在左右奔跑的过程中逐渐将体力消耗殆尽。

      运动鞋在落点处摩擦发出刷的一声,越前龙马将球向上挑起的那一刻,心下暗道不好。

      猛一抬头,就见手冢国光已经冲上前网,单腿踏地奋力一跳,高大的身形在越前龙马眼前打下一片阴霾。

      是一堵墙,高不见顶的墙。

      那时候越前南次郎也是这般,隔着一个球网,站定在他的面前。那时的他比现在瘦小很多,成年人的身躯对他而言,太高大太雄伟,他那时怀着一种被臭老头评价为?浪漫主义作祟?的想法。

      他要将所有站在球网前俯视他的人打败。

      南次郎拿着球拍搔痒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整个人向后倒大笑,笑得不行了只得蹲下来捶地面。

      “这可是你说的哦,青少年。”

      那人的话语里满是希翼。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人的双眉微皱,笑容苦涩竟有种勉强的意味。

      越前龙马跪在地上似乎无力起身。

      身前横贯了球场的那堵墙,某一刻,越前龙马也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跨越过去。

      *

      ?砰。?

      ?咚、咚、咚……?

      这是一出极为漂亮的快速跳杀,快到越前龙马还没有反应过来,斜后方已经被球砸出一道深坑。

      咚。

      “越前。”

      咚、咚。

      “还能继续吗?”

      越前龙马甩甩头,想将那股不适感压下去。但是徒劳,他或许真是犯了癔症,面前站着的分明是手冢国光,他总将他看作别人。

      咚、咚、咚。

      什么啊。

      原来是心跳声啊。

      “越前?”

      面前的青年摔坐下后就不再起身,眼神虚焦泛着迷茫,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手冢再也忍不住,终于钻到球网那头来。

      只见越前龙马猛的捂住心口,低头一下一下痛苦地喘息,常年生病让他的肤色接近苍白,于是极为明显的青筋覆盖在脖颈上更显可怜。一阵兵荒马乱下来,越前龙马被手冢扛到了长椅上。

      手冢用手在少年的后背轻抚。

      他之前就是这样给不二周助家养的布偶猫顺过背,不知道同样的手法对越前龙马管不管用。

      想着想着他失神片刻,再度转头直接对上一双迷茫的猫眼。

      你这是干什么?

      越前龙马无力出声,但是手冢国光猜他要这么说。

      “……”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越前。”

      少年低下头,小嘴往下撅———

      “诶,这不是越前和部长吗?”

      “诶?真的诶!”

      二人的交流被打断,同时看过声音来源。只见顶着扫把头的男生风风火火地冲来,身后跟着一位同样穿着青学队服的男生。

      “桃城,你来的正好。”

      “我?什么啊,说起来,部长和越前今天都没来训练,原来是偷偷约——”

      “你跟越前顺路,正好,帮我送他回家吧。”

      “啊,啊?可以啊。”

      十分迅速地掐断话题呢。

      不二周助凑近过来,在越前龙马身前弯下腰:“又不舒服?”

      “没什么。”

      少年兴致不高,神色恹恹。粗枝大叶如桃城突然发觉自己肩负重任,他不再嬉皮笑脸:“越前,你的网球包放哪里了,我载你回去。”

      桃城帮越前龙马收拾着球拍,橙色的光晕染到他的衣角,手冢国光看到,才恍然发现太阳已经落山。这个点的班车按部就班地驶过,嗡嗡的声音渐行渐远,他听到少年低哑地叫他:

      “部长。”

      手冢国光抬头,少年已经走到球场的出口旁。

      “我们的比分是5-2,改日继续,我能赢你。”

      越前龙马被桃城拉上了车后座,二人与他们告别后离开。不二周助察觉手冢盯着那两人的目光过于炽热,竟是忍不住笑出声,嘴上还礼貌说着,抱歉抱歉。

      手冢没说什么,站起身与不二周助一同离开球场。

      打到后面,越前龙马分明已经反应迟钝。手冢国光没有想到,少年会清楚地记着他们的比分,他以为少年已经到达极限了。

      不二周助又笑了。

      越前啊,他只是单纯地想赢你罢了。

      他说。

      *

      越前龙马没有吃晚饭,说是没有胃口,南次郎总觉得蹊跷,便主动上楼寻他,正巧与拿着球拍下楼的越前龙马碰面。

      “青少年,你该不会……”

      “陪我打球。”

      “才不———”南次郎转身就走,“大好春宵为什么要陪你这个臭小子打球啊。”他骂骂咧咧,已经走进客厅,还不见越前龙马追上来。

      南次郎疑惑的挠了挠头,只得灰溜溜的走回去。越前龙马已经不在原地,原来是先一步去了后院,自己对着墙壁操练起来。南次郎小小“啊”一声,再回来时,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只球拍。

      “青少年,跟墙打球有什么好玩的。”

      越前龙马无语:“你不是说不和我打吗?”

      “大人说话不做真的。”

      “哦。”

      南次郎稀稀拉拉站在边界线上,拿脚背给小腿搔痒,颇不耐烦:“怎么了青少年,只是一个晚上就忘记怎么发球了吗?”

      后院没有专门的照明设备,就着月光和距离较远的路灯,南次郎只见越前龙马神色不明地看着他。平日里越前龙马也是沉默寡言的模样,但是此刻的他又与平时不一样。

      “我明白的。”

      “什么?”对方的声音很小,细碎地轻而易举被风吹走,越前南次郎听不真切,偏偏那人摇摇头又不再说话,“搞什么嘛”,南次郎切一声。

      *

      他明白的。

      自己讨厌的不是南次郎,害怕的也不是那堵墙。

      他只是痛恨自己的没用罢了。

      “快点发球啊,臭小子。”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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