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和傻子谈恋爱啊

　　琼华的硬件设施是南城所有中学里最好的，学生宿舍都是四人间，虽然洗漱间是公共的，但24小时提供热水。

　　言瑾的宿舍因为那只铁皮柜子的缘故有些特殊，只有两个人。

　　平时他不经常住宿舍，宿舍里就只有体育委员钟晓凡一个人。

　　他耐不住寂寞，偶尔回去别的宿舍睡觉，可自从慕玖搬进来，他便没有再出去过。

　　本以为多一个人会热闹一些，可慕玖真应了他的名字，像根木头一样，一天到晚也说不了半句话。

　　钟晓凡性子活泼，又爱说爱笑，最是受不了这种冷暴力，肚子里已经压了好几天的话，今天看见推门进来的是言瑾，忍不住发起牢骚来。

　　“哎呦我的大班长，你可算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过的！在班里你不让说话就算了，回了宿舍还要面对这么块大木头，可憋死我了！”

　　他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慕玖，后者却缩了缩脖子，垂眸看着地面，仿佛刚才说的那人并不是他。

　　言瑾挑眉往身后看了一眼，想到刚才吃饭时听到的故事，琢磨了一下，开口替慕玖解释：“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现在和你还不熟，比较……慢热。”

　　他不想把别人的伤痛当做谈资，又觉得被人误会是一件很难受的事，应该帮忙解释，只好挑了一个比较温和的字眼。

　　身后的慕玖听见这话，因为有些紧张而蜷起的手指慢慢松开，唇角似乎勾出一抹笑意。

　　事实证明言瑾的方法是可行的，钟晓凡果然不再埋怨，反而像只兴奋的金毛，扑到慕玖面前，哥儿俩好得揽住他的肩膀，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的友善。

　　“你不用害怕，我是咱们班的体委，虽然不如班长厉害，但是说话还是有点儿分量的，以后学校里不管是谁欺负你，就跟哥说，哥替你揍他！”

　　慕玖并不习惯肢体接触，在钟晓凡的手碰到他的那一刻，他仿若惊弓之鸟，背脊瞬间绷成了一条线。只是碍于钟晓凡的善意，他并没有立刻推开。

　　言瑾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清了清嗓子，抬手把两人隔开。

　　“都快熄灯了，还不睡觉？”

　　“对对对！”钟晓凡松开手，拍了拍脑门，“明天还有体测，抓紧休息！”

　　他快速冲出去，占领洗漱间，宿舍里只剩下言瑾和慕玖两人。

　　言瑾瞥了一眼还在原地呆站着的慕玖，拿起洗漱用品不耐烦地催促着：“没听见明天要考试，还不快点儿！”

　　慕玖耳尖微微泛红，他抿了抿唇，目视着言瑾快步越过自己，苍白的唇瓣蠕动着挤出两个字：“谢谢。”

　　言瑾似乎没有听见，径直走了过去。

　　慕玖深色的瞳孔中划过一丝失落，垂下头来慢吞吞收好自己的洗漱用品。

　　似乎是等的不耐烦，门口再次传来言瑾的催促：“磨蹭什么呢？”

　　慕玖眼睛亮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快步跟了上去。

　　*

　　应当是很久都没有在宿舍休息过，言瑾一整晚都没睡好，眼下硕大的黑眼圈把钟晓凡吓了一跳。

　　“班长，你这也太夸张了吧？”钟晓凡张大了嘴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言瑾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鼻梁，刚清醒的嗓音还有些嘶哑：“家里太舒服了，谁知道宿舍的床板这么硬。”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抬眼瞥见对面床早已空了出来，连被子也被叠的整整齐齐。

　　人呢？

　　他蹙起眉来，四下张望着。

　　“你找慕玖啊，”钟晓凡嘴里含着牙膏泡沫，说话含含糊糊的，“他每天都很早起来，不知道去哪儿，不过快到回来的时候了。”

　　言瑾有些疑惑，还欲再问，慕玖却像听见刚才的对话一般，推门从外面进来，手上还提了几份早餐。

　　见他直直地盯着自己，慕玖微微撇开目光，往言瑾的方向挪了挪，把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

　　“早餐，吃，吃吗？”

　　没等言瑾回答，钟晓凡从慕玖身后挤过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吃！感谢义父带饭！”

　　说着，他自来熟地从慕玖手中拿走一袋小笼包，塞得满嘴都是。

　　慕玖张了张嘴，半晌也没挤出两个字。

　　他自顾自地将手中另一袋小笼包和豆浆放到言瑾身边的桌子上，自己却什么都没拿。

　　言瑾挑眉，接受了他的好意，打开袋子捻起一只包子放在嘴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吃过了？”

　　慕玖愣了一瞬，摇头到一半，硬生生地拐了个弯，点了点头。

　　言瑾默默翻了个白眼，把面前的袋子往他那边推了推，语气不容置喙：“一起吃。”

　　慕玖抬眸扫了他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线，终究还是坐下来，也拿起一只包子塞进嘴里。

　　包子很快便见了底，言瑾扯过一张纸递给慕玖，又扯了一张自己用。

　　算着差不多快到上课时间，言瑾站起身来，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运动服，丢给还在老老实实坐着的慕玖。

　　慕玖不明所以，仰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

　　许是那眼神太过清澈，言瑾心漏跳了一拍。

　　他清了清嗓子，掩饰般地撇过脸去：“今天体测，不能穿校服。我这套运动服是刚清洗过的，不脏。咱俩身高差不多，你穿应该会合适。”

　　慕玖刚想拒绝，一旁的钟晓凡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严肃地催促：“体育老师可是没那么好说话，如果有人没穿运动服就会被罚跑圈。”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撇撇嘴：“你这小身板，肯定坚持不下来，不想被罚的话，就快点把衣服换上吧！”

　　慕玖咬了咬下唇，犹疑地点了点头。

　　钟晓凡咧开嘴笑起来：“这就对了。你们俩先换着啊，我先去找一趟老师定场地。”

　　他风风火火冲出房间，宿舍里又只剩言瑾和慕玖两个人面面相觑。

　　言瑾抓了抓裤子，有些尴尬。

　　虽说他们两个男生，当面换个衣服倒也没什么，可他就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一如现在的慕玖。

　　他怀中抱着沾满肥皂香气的运动服，低垂着头，耳根通红。

　　“换，换吧！”言瑾催促着，不知觉也沾染了些结巴。

　　慕玖“嗯”了一声，慢吞吞地挪到自己床上，背过身去，竟是要将床上的帘子拉起来。

　　言瑾忽而觉得有趣，刚才的那点子尴尬竟然从他拉帘子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挑了挑眉，出声制止：“拉什么帘子？你害羞啊？”

　　慕玖的手停在半空，顿了片刻，还是听话地放了下来。

　　言瑾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朝他抬了抬下巴：“换吧。”

　　似乎真的有些害羞，慕玖面色苍白，眼睫微微颤着，语气带着几分乞求。

　　“能，能不能，不看？”

　　言瑾愣了一瞬，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敏感，只好先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好”，随后背过身去。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慕玖背对着他，迟疑着将身上的校服短袖脱下来。

　　他不顾约定，转身偷偷瞧去，却愣在原地。

　　慕玖后背上布满了伤疤，一条接一条，宛如一条条蜈蚣攀爬在他的后背上。

　　他的皮肤是失血般地苍白，又十分瘦弱，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肤能清晰地看到一根根肋骨，那些伤疤就浮在表面，骇人可怖。

　　言瑾呆呆地看着他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霎时屏住了呼吸。

　　他不知道那些伤疤究竟是从何而来，也不知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觉得心底某一处角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让他无法呼吸。

　　似乎是察觉到背后很长时间没有动静，慕玖停了下来。

　　言瑾立刻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身后那道目光停了一会儿后就消失，言瑾知道自己偷看没被发现，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脑中不断闪回着刚才的画面，手指不自觉慢慢缩紧，恰在此时，身后传来慕玖的声音。

　　“我，我换，好了。”

　　言瑾恍然回神。

　　“那走吧。”

　　他越过慕玖，打开宿舍门，率先走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冷淡让慕玖有些猝不及防，他有些不解，却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言瑾走的有些快，慕玖担心自己刚才的举动惹他生气，并不敢追上去和他并肩而行，只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这小动作早就被言瑾察觉到，愈发让他觉得憋闷。

　　是不是因为他小时候经常被打，所以才会这样刻意讨好？所以即便有人欺负到他脸上，他也不会反抗，只是一味地承受？

　　言瑾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捏紧，脚步也慢了下来。

　　慕玖一门心思低头走路，并没察觉到前面人的速度慢了些，径直撞了上去。

　　他惊呼一声，慌张地连连道歉：“抱，抱歉，我，我没，注意。”

　　“哪里又需要你道歉了呢？”言瑾停下来，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明明是我的错，你能不能硬气点儿，骂我一顿，或者打我一拳？”

　　慕玖：“……”

　　好吧，一定是他脑子抽了才会说出这种屁话。

　　言瑾嘴角抽了抽，转身离开。

　　慕玖停在原地，望着他逃跑般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弧线。

　　*

　　琼华一中每个年级只有两名体育老师，一个教双数班级，一个教单数班级。

　　今天7班的体育老师请假，因此只好和8班一起上这节体育课。

　　言瑾和慕玖赶到操场上时，班里同学几乎已经完全站好队，只等着上课铃响起。

　　“班长，这边！”庄璇隔着老远朝言瑾招了招手，“给你留了位置！”

　　言瑾犹豫片刻，走了过去在她身后站定。

　　慕玖跟在他身后像个毫无存在感的影子，见他站在庄璇身后，停在原地看了他们两人两秒，果断跟过去，在他身边站下。

　　只是，因为7班和8班站在一起，慕玖站得位置右边刚好是杨琦。

　　见他站过来，杨琦先是皱起眉头，随后转头冲身边的同学耳语，还时不时上下打量着慕玖。

　　随后，周围的同学爆发出一阵哄笑，看向慕玖的眼神中也带了几分讥讽。

　　慕玖没有理会，仍旧站得笔直，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言瑾冷笑一声，挑眉看着杨琦。

　　他没说话，只是撇了撇嘴角，从口袋中摸出手机，对着杨琦摇了摇。

　　杨琦黑了脸，眯起眼睛，挑衅似地回望。

　　上课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体育老师点完名，收起花名册，看了看时间：“今天测一□□能，完全通过的班级可以先去练一下篮球，准备下个月的篮球比赛。”

　　他停顿一下，在两个班里看了一圈，继续道：“班长叫两个人去仓库把器材拿一下，其他人由体委带队跑两千，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队伍里一片哀鸿遍野。

　　言瑾和杨琦分别从队伍里站出来，8班队伍里，庄璇仰起头来期待地看着言瑾，慕玖则抬眼瞥了他一眼，随后又垂下头去。

　　杨琦挑了两个和自己一个宿舍的同学，而言瑾则越过慕玖和庄璇，从四个排头中挑了两个。

　　庄璇面露遗憾地叹了口气，慕玖却只是用他那双眼睛盯了言瑾一会儿，随后便垂下头去，不再往言瑾那边瞧。

　　言瑾并没看他，只转过身，立刻带着人朝仓库走去。

　　他本想安安静静搬完垫子就回去，可有人总不想让他舒心。

　　杨琦堵在门口，调笑着问：“诶，那哑巴没在啊？怎么，闹别扭啦！”

　　这话说完，剩下两个7班的人全都跟着笑起来。

　　8班的两个同学皱起眉头想要上前理论，却被言瑾拦住。

　　他将卷尺倒了手，往前跨了一步，几乎要贴在杨琦脸上，迫使杨琦不得不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在门框上，才停下来。

　　杨琦看着言瑾近在咫尺的脸，往后缩了缩，笑得更加放肆：“怎么，大会长还要打架不成？”

　　言瑾忍俊不禁：“你也配？”

　　他直起腰来，食指在杨琦肩膀上点了点：“你也就这点儿本事了，废物。”

　　说罢，言瑾一把推开他，带着两个同学走出仓库。

　　杨琦被推了个趔趄，等反应过来时，言瑾几人早已离开。

　　他眼神阴鸷，气急败坏地一掌锤在墙上，冲着几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既然这么想护着他，那就别怪我对你也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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