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香港1951）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时，戚少商醒了过来，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抽支香烟，翻了个身却看见边上光溜溜趴躺着的顾惜朝，两只眼睛翻白，毫无生气的望着天花板，活像一条案板上的带鱼。

　　戚少商吓了一跳，曲起手指去试探他的鼻息，却在下一刻被一只由下而上的手挥开。其实顾惜朝醒的比他还早，只是全身酸痛连一下都懒得动。

　　戚少商抓抓头嘿嘿笑了一下，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他就是觉得这种早上两个人一起在床上醒过来的感觉相当不错，一抬眼看见顾惜朝脸色不善，打了个寒噤，急忙翻身下床去厨房烧水。

　　等到两人都清理完昨夜放纵后留下的痕迹，穿上衣裤收拾停当时，日头已经过三竿了。戚少商死拖活拽着顾惜朝去楼下买烟，顾惜朝黑着一张脸单手扶着腰，好半天才从楼梯上慢慢挪下来。

　　楼下是贫民窟最热闹的市集，大街上人来人往，各种肤色各种发型各种语言，戚少商牵着顾惜朝的手，虽然后者一路都在试图甩脱。

　　“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顾惜朝终于爆发。

　　“牵着老婆的手逛街有什么不对吗？”戚少商笑的近乎无赖。

　　“你给我放尊重一点……”顾惜朝显然被他一声‘老婆’给呛到了：“你这个……”他想找一个恰当的词汇来骂人，然而事实没给他这个机会。因为下一秒有个人从巷子里冲出，撞在了他身上。

　　顾惜朝本来就全身酸软，被这一撞更是站立不稳，摔倒之际只来得及伸手一扯，结果跟撞上来的那个人同时向后坐倒在了地上，对方倒没什么，顾惜朝却牵动了身后伤口，疼得霎时白了一张脸。

　　“嘿！喂！我说……”面对犹如疾风地冲撞他人，又以极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绝尘而去的存在，戚少商只来得及发出以上几个音节，连对方什么样都没看清。人群就像往一个方向缓缓流淌的大河，这个小插曲所引起的涟漪就好比一个人对着河面打哈欠。

　　接着顾惜朝发现戚少商在看他的右手。“那是什么？”戚少商问。顾惜朝手上多出来一个小袋子。

　　“…………”顾惜朝瞪着袋子：“意外…………”

　　戚少商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我突然发觉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你有考虑过干这一行吗，可以迅速发财。”

　　然而小袋子不是钱包，里面露出的可疑物体让两人困惑了好一阵。简单说来，这东西是一个步话机。戚少商吞了吞口水，打开步话机的开关。

　　“你们已经被盯上了。”步话机里传出一个明亮的男人的声音：“到咏黄街386号来吧。”

　　“喂喂……你是什么人。”戚少商用手拍打着步话机。

　　“你们已经被盯上了……”步话机里来来回回就这样一句话。

　　“原来是只八哥。”戚少商一脸晦气的抛接了一下步话机。

　　步话机那头沉默，半晌，“……我不是八哥……”

　　三秒钟的寂静悄然滑过。

　　“跑……”戚少商突然把手里的步话机狠狠砸向身旁两米开外的一个卖麦饼的小贩，那个小贩猛地一掀摊子，从下面抽出一把闪亮的砍刀。

　　乒乒乓乓一阵骚乱，市集上又连续掀翻了十几个摊子，每个人手里都像变戏法似的变出斧头砍刀等武器，叫嚣着向两人砍杀过来。

　　******

　　哒哒哒哒——！！两人在小巷里狂奔。“怎么回事？！这他妈是怎么回事？！”顾惜朝神经质地一连串咆哮，虽然身体还是很酸痛，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面对十多个手持利刃，来势汹汹的家伙，用脚趾头想也是逃命第一。

　　戚少商尽力搀扶着他，牵着他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过。

　　他们飞快地穿过小巷，一条的运河横在他们眼前。“在那儿！！”河的对岸有人叫喊，然后隔着运河放了一枪。

　　“他妈的居然还有枪。”两人继续抱头鼠窜。

　　“刚才那位八哥兄不是叫我们去咏黄街？”戚少商贴着墙角喘气，头顶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顾惜朝冷笑：“怕是自投罗网吧。”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从顾惜朝头顶飞过，耳边响起一声惨叫，很显然有人中了弹，随后一片砍杀声传来，平房顶上竟然有人打了起来，并且为数还不少。

　　戚少商探头张望，正好看见一个人从楼顶摔了下来，那人看见两人，微颤颤伸手入怀，顾惜朝一个箭步冲上去，一个回旋踢踹在那人肩上，然后因为牵动身后伤口的缘故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喀啦一声，肩胛骨碎裂，那人惨呼一声晕了过去，伸入怀里的那只手掉了出来，带出一把匕首。

　　戚少商捡起匕首掂了掂：“走……”他说，一脚扫开地上的人。顾惜朝点点头，两人转出墙角，然后看见迎面跑过来的三四个人。

　　顾惜朝马上就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那天在酒吧门口被他拿走地图然后给了他一拳，最后被戚少商打晕的家伙。

　　“在那里……”那人手指着顾惜朝，几个人手里都有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二人：“站住……再跑开枪了。”

　　戚少商不得不拽着顾惜朝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很配合的把手举过头顶，现在他们终于知道是被什么人盯上了，眼看着对方露出狰狞的笑容慢慢逼近，两人唯有对视着苦笑。

　　一柄金环大刀突然从天而降，斜插在两人面前的泥地上，对面持枪的几个人变了脸色，紧接着一阵密集的子弹打在他们脚下，几个人像铁板上的青蛙一样哇哇叫着跳了起来，其中一个人小腿上中了一枪，惨叫一声抱着腿倒在地上，而另外一些人又似乎比较习惯当猎人而非猎物，面对更强的敌对力量，他们步调一致地抛下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同伴，跑得比兔子还快。

　　两人抬起头，看到头上民房屋顶冒出一群人，手持枪械斧头，个个都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民房的门“哐”的一声被粗鲁的推开，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头晃着魁梧的身躯，大咧咧的走了出来，一把抓起插在地上的金刀，眯起眼睛，好整以暇地把大刀放回背后。

　　戚少商疑惑的看着他，他伸出两个手指勾勾，戚少商还是很疑惑。“小子，叫你往咏黄街跑，你不认识路的吗？”那老头突然抓着戚少商的衣领咆哮了起来，嗓门大的惊人。

　　戚少商很想知道他是谁，然后他就知道了。“什么？你不知道我是谁？”老头显得难以置信，不过这表情很快转换成了摸胡子微笑的动作，“刀爷，叫我老刀爷。”

　　“刀老爷……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救我们，不过我们还有点事情要做，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咳，或者您也可以……”老头打量着戚少商：“恩，小子……我知道你的底细。”转头瞅了顾惜朝一眼：“当然还有你……”如愿看见两人的脸色一齐变了。

　　“不过你们不用害怕，只要乖乖听我的话保管你们没事。”他大笑了起来，粗暴的拍了拍顾惜朝的肩膀：“不管怎么说，你刚刚那一脚真棒，哈哈哈哈……”

　　******

　　两人几乎是被半要挟的架回了咏黄街386号，一座废弃仓库的二楼。

　　“看看这个……”老头把一包白色的东西扔到两人面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吗？”

　　戚少商摇头。

　　“这是最新型的毒品，学名叫做□□，吸食上瘾的速度和效率都在吗啡之上，价格却只有吗啡的三分之一，九幽想要通过这个东西来控制全香港的毒品市场，而我们神威帮要做的就是阻止他的恶行。”

　　“我早就猜到你们也是□□分子，不然哪会这么好心来救我们。”顾惜朝冷笑：“你们之间狗咬狗干嘛要扯上我们。”

　　“嘿……小伙子……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能用这么无礼的口气跟长辈说话吗？”老头打了个响指，边上立刻跑来两个人把一块布片塞进顾惜朝口里，然后叉着腋下架到一边。

　　“干什么，你们放开他。”戚少商无视后脑勺上指着的手枪，猛地扑了过来，老头一拳把他打趴在了地上。

　　“我看过你的格斗比赛。”老头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打的不错，可惜太过业余。”他说着跷起了二郎腿：“来试试看打我，要是你能打倒我，我就把你们都放了，不然就交出你拿走的那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既然是害人的东西，就算是我拿的我也不会交给你们。”

　　“别嘴硬，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们两帮人都盯着你们好长时间了，本以为跟着你们会查探到那批东西的下落，没想到你们一直在忙前忙后伺候那个婆娘的事，后来还牵扯上了□□，所以我们就一直没有动手，好容易那个婆娘走了，结果你们两个又搞到一起去了。”

　　戚少商脸腾的一下涨的通红，转头看顾惜朝也是一副想死的摸样，原来自己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被监视着，那不是代表……

　　老头倒是一副很坦然的样子：“其实这种事情也不算什么，大家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可以理解，我要的只是那批货。”

　　“你说的……”戚少商慢慢站直了身体，“我打败你就可以离开？你的意思？我怎么打都可以？”

　　“怎样都可以。”

　　“其实……我不怎么用拳头，”戚少商磨磨蹭蹭地转悠，“也许你会觉得无聊。”他蹭到老头边上突然击出一拳。

　　“噢哈？”老头挡下攻击，顺便送了他一腿，“这种小把戏？”

　　戚少商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腿跳开，然后绕跑着冲了上来，老头好像完全看穿了他要做什么，连眼睛都懒得多瞟一下。

　　他挡下一记前回旋踢，飞快抓向戚少商的脚踝。后者及时收回腿，向右一脚踢翻椅子，“看招老家伙！”椅子带着坐垫飞起来，戚少商冲到他背后，跳上去一腿横扫老头下盘。

　　老头哈哈大笑，就着戚少商冲过来的势头一脚蹬出将他踹飞。

　　闷哼一声，戚少商向后飞出摔在一张桌子上，把桌子压的粉碎，整个人重重扑到在地，连带散落了一地的杯盘碎片。

　　他半撑起身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九现神龙……”老头得意的狂笑起来：“到底也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后生……”

　　戚少商冷冷的瞪着他，眼底满是阴霾，被架在一边的顾惜朝突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堵住布片的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老头向后招了招手，一张布帘放下隔在了两人中间。

　　“说吧。”老头走上前掐住戚少商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戚少商冷笑，老头手下继续用力，戚少商顿时觉得透不过起来。

　　“不错，是个汉子……”老头放开手，从手下那里接过铜烟管，捻了些烟叶，却没有点上火：“我知道现在有些西洋的香烟味道不错，可我还是更喜欢这种老式的烟杆子，就好像我一直认为一些古老的刑罚比较管用。”

　　“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要对你用刑。”老头用烟杆拍了拍戚少商的脸，然后向布帘后面一指。

　　两个手下立刻抬出一个火盆，掀开布帘架了进去。

　　“你要干什么？”戚少商瞪大了眼，还没站起来又被老头一脚踩了回去。

　　“我知道你硬气，那批货对我来说其实也无所谓，只要不落在九幽手里就行，这样吧……”老头松开踩住戚少商的脚：“你给我磕头，十个……”

　　戚少商愣住了，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老头似乎有些不耐烦，手一抬，一阵焦糊味顿时从布帘后面传了出来。

　　“不……”戚少商突然凄厉的大叫了一声，扑通一声跪下，头重重的撞击向地面，再抬起来的时候额前一片血肉模糊。

　　老头完全呆住，他没想到戚少商竟然真的就这样磕了下去，他一抬脚抵住戚少商胸口，然后耳朵被一声怒吼狠狠地撕裂，从布帘中传出一阵咆哮，被布片堵住喉咙的声音模糊不清，但却很痛苦，就是那种活活被掏出心的痛……

　　老头向后踉跄了几步，两名手下上前将他扶住。

　　“没想到……真会有这样的人”老头脸上突然露出说不出名的苦楚。

　　“我不过是个格斗场冠军，而我竟然去挑战，”他顿了一下，似乎很难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人性和尊严。”

　　布帘刷的一下被拉开，顾惜朝依旧完好无损的被架在那里，只是两只眼睛紧紧闭着，眼皮轻颤，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火盆边一个年轻人缓缓转过身，无奈的苦笑：“老爷子……鱼烤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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