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走

　　接下来的几天，宁珂都在盛冉家看书，竟也不会觉得无聊。

　　课本上的知识掌握了，不代表能应付考试，需要在练习中巩固和完善，靠她自己有些吃力。

　　但是书房里的书，她倒是非常感兴趣，各种国内外名著小说、诗歌、散文，都让她无暇思考别的。

　　她喜欢沉浸在书里忘我的感觉，就像在乡下的时候，她借书中的文字从现实中寻得喘息的空隙，但每当她回归到现实，生活就会给她沉痛一击。

　　“今天看的是什么？”盛冉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书房，她知道宁珂一定在那里。

　　“简爱。”

　　“看到哪了？”

　　“疯女人闯进女主房间，把她吓晕了。她是怎么疯的？”

　　“剧透就没意思了。”盛冉从书架抽出一本书翻来倒去。

　　“她是男主的妻子，他背叛了她。”

　　盛冉笑，“可是她隐瞒了真相，她的家族有疯病遗传，他们的婚姻是骗局，罗切斯特也是受害者。”

　　宁珂沉默几秒，还是不赞同。

　　“我往后翻了，遗传是根因，但男主的漠视和不尊重是诱因。可他也是一个骗子，他隐瞒了真相，还跟女主结婚，他的行为跟疯女人一样。他正在为了满足自己对爱情和精神的追求，伤害另一个美好的人，他在摧毁她。”

　　“你的观点是什么？”

　　“男主既然为了地位和财富选择与她进入婚姻，他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就该一直履行承诺跟她经营这段婚姻，即使他最后还是不爱她，也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女主会在旅途中遇到一个完全属于她的罗切斯特。”

　　“怎么会有人一直守着一个疯子？”

　　盛冉非常惊愕宁珂有这样的观点，她当时读的时候，只觉得男主很可怜。而且人生每一步都充满变数，怎么会因为最初的决定写定结局？

　　“也许在疯子的世界，我们才是不守承诺的疯子。”

　　看她怔愣的样子，宁珂冷硬的下颌才稍显柔和，笑道，“这只是目前我的想法，可能以后会打脸也不一定。”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实现目标寻找捷径没问题，但他既要又要还要，是他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却又抱怨命运不公。我觉得不该是这样，就算酿出的是毒药，也该自己尝苦果。改变的机会在于自己，而不是拉另一个人来共尝毒药。”

　　宁珂继续补充，“我觉得选择一起度过余生的人，一定是我爱的人，好的、坏的，我都接受，因为那些构成了完整的她。”

　　盛冉无话可说了，她潜意识里觉得宁珂说的没问题，那是最本质的人该做的选择，但她不能确定。

　　因为在她见过和经历过的事情中，人能满足自己已经很难了，哪有余力关心不要别人的命运会因为自己做出的改变呢？

　　说白了，她是一个自私的人。而宁珂，想做一个纯粹的人，而以后被宁珂爱着的人，将会拥有世界上最真挚的爱。

　　想到这里，盛冉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今天阿姨家有事要提前走，送饭比较早有点凉了。”盛冉打开饭盒，里面是不锈钢菜盘，菜被分成一格一格，每样分量不多，但配比营养齐全。

　　“没事，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宁珂洗碗盛饭。

　　“麻烦谁？”

　　宁珂自知说错话，连忙纠正，“麻烦她了。”

　　盛冉笑起来，“我在家也是这么吃的，只是加一个人份量的事，然后把餐盒放车上交给何师傅，其实也不麻烦什么。”

　　“这几天一直待在这儿，感觉人都变懒了。”

　　“你可不懒，我路上和课间还休息，你在家休息了么？吃饭的时候还问我学习上的事，你别老那么着急。”

　　盛冉细数着她的罪行，“医生说了，这段时间要少活动，上周去复查说恢复得不错，这说明听我的没错，你别不把自己当回事。”

　　宁珂抿嘴闷闷点头，心里却始终犹豫。

　　事情不知不觉就到这个地步，她还住到了盛冉家，她真的该任由事情这样继续下去吗？就像刚刚说的，她不该因为自己要改变命运就拉她来跟自己共尝毒药。

　　“你又在想什么？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宁珂连忙应。

　　“今天甘剑锋给你带了一支钢笔，我忘记带回来了，下周给你。”

　　“他给我？”她跟甘剑锋可不熟。

　　“也是为了那天的事，他心里也不好受，才送东西赔罪。你别不要。”

　　“喔，其实也不关他什么事。”

　　初一的时候，因为她跟盛冉天天待在一起，甘剑锋和潘军给盛冉带东西，大多是带两份，明明她跟他们也没说过几句话，但她是承情了的。

　　“你一定要今天回去吗？”

　　“嗯，今天回吧。”

　　“是有什么事吗？上次我给你家里打电话，他们可不怎么关心你。”

　　话落，盛冉突然意识到这么说她家里人可能不太合适，偷瞄她一眼，见没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

　　“嗯，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好吧，那待会吃完饭我送你回去。刚好今天我也要回家一趟。”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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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再吃一块肉。”

　　“太腻了。”

　　“那跟白菜包着一起吃。”

　　宁珂叹气，不由得哭笑不得，“真没必要，下次我再多吃点行不？”

　　“不要。你回家肯定又吃不到好的，这半个月养起来的肯定又要消耗没了。”

　　“说得太夸张了。”宁珂只能拿碗接过来。

　　“你要不看看自己再说我夸不夸张呢？”盛冉皮笑肉不笑，月牙弯的眼角闪烁着威胁。

　　宁珂：“我闭嘴。”

　　盛冉开始帮她收拾东西，第一天来的时候宁珂就一个书包，书包里只有几本书。
　　现在里面多了她在这里正在看的几本课外书、新练习本、一排小蓝瓶口服液、三个红富士苹果、一把糖果、两瓶牛奶、一袋牛肉干……
　　“够了……”宁珂试图制止。
　　“什么够了？”
　　宁珂：……
　　直到她的书包鼓啷啷地塞不下任何东西才罢休。
　　“这两天你先吃着，不用舍不得，等下周上学我再带到学校去续上。”
　　她还要再给宁珂带上一件厚实的外套，却被拒绝。
　　“吃的这些装书包里看不见，还能是我的，穿在外面的，就不能是我的了。”
　　她的窘迫在盛冉面前无所遁形，却不觉得羞愧。
　　她的处境太艰难，衣服永远空荡荡，鞋子总是大码，这些太容易被人看见。但盛冉接纳了她，给了她太多，所以她不想在她面前隐藏这些，也不想盛冉的好心落到了别人身上。
　　盛冉思考片刻，想到一个好主意。
　　“对了，那就穿夹袄，穿里面的，这样他们就看不见了。”
　　又是一阵翻箱倒柜，翻出的两件不合她心意。
　　“这两件都旧了，也不扎实。你穿我这件吧。”
　　于是她给宁珂换上她身上正在穿的那件夹袄，不容拒绝。

　　半多小时后，两个人才出现在宁家院子外。
　　“叔叔好，我是盛冉。”
　　开门的男人正是宁爸爸，身上披着衣服，脚上套着拖鞋，很明显刚从被窝里钻出来。
　　“你……”宁爸爸正要问些什么，看到盛冉身后的宁珂，才突然止住。
　　“不好意思，这段时间一直留宁珂在我家，实在是太久没见了。这是给您的东西。”
　　盛冉从车上提下来两样东西，一包茶叶和一包红糖，宁珂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想上前制止。
　　车开过来的时候动静不小，周围的邻居家就亮灯了，现下甚至有人探头出来，“原来是来找宁家的啊，他家什么时候有能开这么气派小汽车的朋友？”
　　宁爸爸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太客气了，怎么还带东西，是宁珂麻烦你们家了才对，你们玩得好是她的荣幸。”
　　盛冉笑容不变，“您说笑了，宁珂可聪明了，我家里人都喜欢她，下次再邀请她去我家做客。”
　　“好好好，没问题，记得帮我向你父亲带好。”
　　“好的，我记住了。”
　　临走前，盛冉亲昵地拉宁珂到一边，在外人看来十分要好的样子。
　　“在家要是受欺负了要跟我说，我会替你出头的，或者你直接用我家的名头，你爸不敢做什么的。”
　　宁珂很感动，却也哭笑不得，“放心，你快回去吧。”
　　目视着小汽车消失在拐角处，转身时脸上已恢复漠然。
　　宁爸爸关上院门，亲和的笑容也消失，转而是不可思议的隐怒。
　　“姓盛，是你之前打伤的那个同学吗？”
　　“嗯。”
　　“宁珂，你自己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给家里添的麻烦还不够吗？我不指望你能给家里做什么，但别不知道轻重地招惹你不该招惹的人。”
　　“嗯。”
　　“那你怎么还跟她来往？还去她家住这么久？你忘记当初她爸说的那些话了吗？”
　　宁珂静静地注视着他，等他说完，如枯井般的眸子染上轻嘲。
　　“你指的什么话？‘养不起就别生那么多’，‘没有家教’，还是‘为了全家人，你自己做好选择，表示诚意’呢？”
　　“爸，我的腿还很疼。你没忘吧，我已经付出过代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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