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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缘深重
色渐深,寒露深重,距离萧卿白被关在这不知道经过了多久,他从罅隙中窥见外面天色,黑沉沉的,月光照不到这里。
容玄择给萧卿白下的毒,几乎时不时就会发作,那是一种渗入骨髓的疼痛,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痛,而五脏六腑仿佛都融成了血沫。
很好,容玄择,竟是把他用在容玄择身上的手段反用在他身上,萧卿白捂着心口,疼得冷汗直流。
恍神间,他感慨自己教出了一个同他一般阴暗下作的徒弟,一时不知是该恼还是该自豪。
没过多久,石门再次被打开,容玄择穿着一身黑底金纹衣袍,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他看着萧卿白万分痛苦的模样,嘴角上挑,亲昵道:“师尊,好久不见。”
萧卿白没有理他,但他闻得到容玄择身上浓厚的血腥气。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怎么不理我啊师尊?那我说一个你感兴趣的。”容玄择嘴角的笑意冷了下去,声音宛若毒蛇般缠了上来,带着彻骨的恨意:“不如你猜猜,我是怎么下的药?”
萧卿白当然有之前的记忆,他猛地抬眸看向容玄择:“你……!”
容玄择:“当然就在你,为了安慰我而喝的羹汤中。”
萧卿白气极了,险些不顾疼痛上前去,五指成掌,眉眼凌厉,却在离容玄择只有一厘远时,剧痛袭来,他两眼一黑,直直朝地上栽去。
容玄择往身后退了两步,嘴角挂着凉薄的笑意。
萧卿白倒在地上,疼得冷汗直流,面露痛苦之色。
“知道为什么你没有感觉吗?”容玄择摩挲着手掌,也不管萧卿白听不听得进去,低声说,“因为第一粒药如果没有第二粒药的辅佐,一点用都没有,根本不会发作。”
这就是那日容玄择事后还喂了他一粒药的原因。
“我本来,都不想喂师尊第二粒药的。”容玄择轻轻摇了摇头,“奈何师尊你……实在是,太伤弟子的心了。”他很喜欢师尊师尊地叫着,仿佛这是一种情趣。
萧卿白没空搭理他,一直捂着心口,整个心脏都在一抽一抽地疼。
容玄择在原地转了个圈,向萧卿白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笑得眼睛灿若星辰,语调格外浓情蜜意:“多谢师尊,我几乎毫无吹灰之力就攻打下了魔域。”
像个有了糖,欢呼雀跃的孩子,除了不管萧卿白死活以外,倒像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龃龉。
萧卿白的面色难看至极,额间冷汗直流,疼得唇色泛白,容玄择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顶着他那张阴郁泛着邪气的脸,心疼道:“师尊,你求求我,我就压制药效,怎么样——对了告诉你一声,此药无可解。”
萧卿白紧紧拽着容玄择的袖子,攥得指尖泛白,他的眸中隐约腾起了水雾,轻声道:“求你。”
“小择,我真的很疼,无可解就无可解,若你能消气。”萧卿白顿了一下,“我心甘情愿。”
容玄择怔了一下,脸上调笑的表情凝固了,他默默地走到萧卿白身旁,手搭在萧卿白的背上,传送内力帮萧卿白缓解疼痛。
萧卿白的眉眼舒缓了些。
一片沉寂中,容玄择突然开口:“是你回来了吧,萧卿白。”
此话一出,萧卿白心神巨震,连身子都变得僵硬无比,他下意识看向容玄择,二人对视,容玄择眯了眯眼睛,似乎在审视他。
萧卿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容玄择低声道:“我发现,你变得不太一样。”
但他没有继续探究下去,看上去很是无所谓,萧卿白的心脏猛烈跳动,他发现容玄择的心思愈发难以琢磨,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惧意。
容玄择轻哂:“心甘情愿——你不是那么想的吧,萧卿白,你还是一贯虚伪。”
萧卿白只觉容玄择太过了解他,真不愧师徒一场。
“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告诉你,我们马上就要搬去魔域了。”容玄择紧盯着萧卿白,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神色。
萧卿白还是没有理会他。
容玄择将萧卿白身子扳了过来,紧紧抱着他,鼻尖对着鼻尖,按理萧卿白应该避开的,但他实在懒得装,直接迎上了容玄择的视线。
他发现容玄择眸底黑沉沉的,看不到一点光亮,像是冰冷的古井,只能窥见一点漩涡。
容玄择的唇瓣贴了上去,狠狠剥夺着萧卿白胸腔中的空气,萧卿白觉得自己很快就要窒息,他手搭在容玄择的胸腔上,怎么推都推不开。
他不知容玄择又发什么疯。
半响过后,容玄择才放开萧卿白,萧卿白得以喘息,大口大口呼吸空气。
容玄择忽而又道:“萧卿白,我好恨你。”
这句话如凭空炸雷,萧卿白脑中只余空白,他完全没有想到,容玄择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
萧卿白又何尝不恨他,但他只是慢吞吞道:“是该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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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亿安跟在纪屿风身后,二人齐齐朝魔域的方向御剑飞了过去,狂风吹得他们的衣袍猎猎作响。
“师尊。”元亿安道,“师兄是不是很快就会回来了?”他纯灵根的师兄——肖子明。
纪屿风:“不错。”
元亿安望着魔域的方向,心头愈发沉闷。
元亿安想起昔日师弟纯良的笑容,心中感到难过,他瞥向师尊冷漠严肃的面庞,连心中的一丝侥幸都浇灭了。
纪屿风说:“我去吸引容玄择注意,你伺机救出卿白。”
元亿安点头。
二人分道扬镳。
其实他们二人前来魔域,并不可举,但纪屿风一意孤行,若不是元亿安硬要跟来,纪屿风只打算一人支身前来。
纪屿风说:“魔域形势难测,我不愿让清秉宗同胞涉险,我一人足矣。”他仪表堂堂,一番话说得凛然,唯有眼底划过了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
元亿安知道自己的师尊是清秉宗的掌门,如山如松,可一旦涉及到师叔,师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记得有一次,他在师尊面前小声地怼了师叔一句,师尊的面色便沉了下来,一贯清和的眸子仿佛挟霜带雪:“亿安,不许对你师叔无礼。”
师叔反倒笑了笑:“师兄,你跟亿安计较作甚。”他温声道:“亿安,过来师叔这。”
元亿安依言走了过去。
萧卿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有责怪的意味:“以后说我,得说大声些。”
他看向了纪屿风,先是笑了起来,随后纪屿风也笑了。
过往的记忆如同玻璃般轰然碎裂,元亿再看见的是魔域黑沉沉的天空,和远处纪屿风的背影,他只深深望了一眼,将头转了回来,目视前方。
他没有想到,那是,见他师尊的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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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屿风杀到了殿门口,没多久,鞋子触碰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一位身着黑袍的男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男子面容俊美,邪气凛然。
赫然是容玄择。
“师伯。”容玄择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你的大驾,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纪屿风没有在意他的称呼,反倒问:“寒舍?”
容玄择还是笑着:“对。”
他是真把魔殿当家了。
纪屿风眼底闪过一丝憎恶。
“师伯,你为何敢一人独闯魔域呢?”容玄择看向周围倒地的魔族,没有丝毫怜惜,眸底一片漠然,他笑了一下:“你和他一样,都太过自以为是。”
……什么意思。纪屿风一时没反应过来。
“师伯,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容玄择道。
纪屿风冷脸:“我不想听。”
他话一说完,手一转,剑方欲出鞘,容玄择伸手一挥,纪屿风的剑掉落在地,他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不可置信道:“你……”
容玄择的力气早在杀他小叔,清剿魔域众人的时候就耗尽,目前还未恢复多少。但他会装,装得一派从容。
其实他去接萧卿白的时候,那时受了伤,那禁阵帮助了他不少,但他还是有些急功近利了,迫不及待想回到昔日至高无上的位置。
明明,待在清秉宗时,也没有那么急切。他竟还生出几分虚妄。
于是萧卿白朝他攻来时,他根本避不开,倒下时,他也接不了。
他将脑海中的记忆挥去,目光似乎看向虚空的某点,继而开口道:“我是第五代魔尊的私生子,我的母亲是当初的修真界第一美人阮秋霜,她为他叛宗,后因生我而死,可笑的是,除了她,魔域和修真界没人知道我的存在。”
容玄择说这句的时候,仿佛在说的,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纪屿风被他的话震在了原地。
容玄择确实该把魔殿当家。
“说来前任魔尊,还是我的小叔,不过呢,我把他杀了。”
纪屿风唇瓣微张,如鲠在喉。
容玄择甜美地笑着,轻描淡写地说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话。
过了片刻,容玄择,恍然惊觉,用很稀松平常的语调道:“哦,对了,我的故事还没讲完。”
纪屿风眉心微跳。
容玄择:“阮秋霜意识到自己被他所骗,却还是要生下他的孩子,不顾性命撒手人寰,她的孩子被人捡到,抚养了十几年,常被人欺负,后来义无反顾地迈入仙途,却造奸人陷害……”
纪屿风打断了他,险些被气笑:“容玄择,你哪点不无辜,入魔是真,屠城是真,连魔域也搅了个天翻地覆。”
“曾经。”容玄择轻声说,随即又呵呵笑了起来,“我确实不无辜。”
“师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上掌门之位的,怎么过心性考验的?”容玄择接着问道。
纪屿风心神一震,面色苍白,其实心性考验没有那么严格,只要是人,心中岂无私欲,他在境地中倍受煎熬,强压私欲,斩断各种联系,方才度过考验。
然而强压的东西,只要有一丝牵引,便会争先恐后从心底挣扎而出。
而那丝牵引,便是他的师弟,萧卿白。
纪屿风回过神来,目光冷冷地扫向他:“与你何干?”
“确实与我无关,但师伯,其实我也恨你。”容玄择说的话毫无章法,像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东拉西扯,最后忽地一笑,“不妨你猜猜,我为何要在这里与你说这些?”
纪屿风神色巨变。
而此刻为时已晚,脚下杀阵亮起,阵外的容玄择嘴角上挑,不顾浑身撕裂之痛,强行将法力灌入其中。
纪屿风站在阵中,忽而垂眸,或许他早就料到了此番结局。他知道自己根本不适合做清秉宗掌门,也不如师尊说的那般慷慨正义。
他一直都知道,萧卿白,本就不清白。
失去意识地最后一刻,他似乎又看见了他师弟从石缝里不情不愿地将他扒出。
“纪屿风,别再烂好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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